剛剛升任昌國公的張鶴齡,就遭遇了有生以來,最悲催的事情。
他想抽自己嘴巴,把臉蛋子抽成豬頭!老百姓常說財不外露,怎么就記不住?竟然把這么多大內才有的東西,堂而皇之擺在臺面上?
真是豬頭了!
可轉念一想,他也沒做錯什么啊?從弘治朝到正德朝,三十多年了,他一向是這么干的,早就習慣了,就算有人彈劾,他也絲毫不在乎,宮里根本不過問。
到了今天,張鶴齡終于意識到了,食大…時代變了!
到底該怎么辦?
他很想進宮,去找大姐哭訴,求大姐庇護。但是又摸不準朱厚熜的脈。這小子不是跟大姐說了很多好話嗎?
沒準他只想打秋風,從自己這里拿點東西。
要是這樣,他只管拿就是了。
俺是個大方的人,不會在乎的。
可這事私下里告訴就行了,為什么趕在辦酒宴的時候,實在是太打臉了!
讓京城上下怎么看他?
出壞主意的多半就是那個賈詠,這個畜生,他自己沒有辦事的能力,還陷害老子,瞧老子不把他的蛋捏碎了!
這位怒氣沖沖,一副要吃人的兇煞樣。
他氣了好半天,終于憋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裝窮!但愿能少損失一些。
張鶴齡一聲令下,把家里值錢的東西,古董字畫,全都收藏起來。除了朱厚熜看過的,剩下的都換成贗品。
“你們都小心點,這可是閻立本的畫啊!都給我藏好了,放到地窖里!”
他扯著脖子,喊得嗓子都啞了。
一整夜都沒睡,熬得眼珠子通紅,哈氣連天,這回放眼看去,府邸總算是處處透著“貧窮”的氣息了。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還穿著麒麟服呢,要不要弄一身補丁衣服穿上?會不會太刻意了?
“王大人,張鶴齡這家伙積累了三十年的財富,絕對非同小可,這一次可不能放過他!”賈詠早早起來,他也是熬得眼珠子通紅,同樣沒睡覺,在手里攥著厚厚的一摞清冊,這還只是張鶴齡財產的冰山一角。
王岳臉上含笑,今天就是痛宰肥羊的好日子。
禁軍缺額那么大,國防空虛到了極點。
還不想辦法弄錢練兵,萬一再來一次土木堡,王岳可不敢擔保,朱厚熜能不能活著回來。所以,張鶴齡,你必須為了國防大業,貢獻身家了!
“昌國公,昨天我們走得比較早,沒有擾了你的興致嗎?吃得好?喝的好?請沒請戲班子?”
一連串體貼的詢問,弄得張鶴齡的臉都黑了,你小子要是不來,老子才一切大好呢!
他繃著臉,怒沖沖道:“王大人,你這次來,想拿點什么古玩珍品,就只管說吧!不過我可不擔保,府里的東西都是真的,你自便。”說完,他就把頭扭到一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
王岳下意識掃了一眼,還真別說,值錢的東西的確沒了不少。記得昨天茶碗還是宋代的官窯,今天就變成粗瓷了。
可這個窮,裝給誰看啊!
幼稚!
“我說昌國公,昨天給你的清單目錄,你是不是沒仔細看看?”
張鶴齡一愣,他光顧著把寶貝藏起來,還真忘了有這玩意!
“哈哈哈,昌國公啊,你沒看也不打緊。咱們今天一樣一樣說。”王岳主動道:“首先這第一項,你要拿出一點錢來。”
“錢?多少?”張鶴齡斜著眼睛,冷哼道:“莫非你想學山大王,勒索本爵?”
“非也,我只是請昌國公,把歷年從各處弄到你名下的錢拿出來,也不算多,三十萬兩就夠了!”
“你瘋了!”
張鶴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躍而起,呼哧呼哧喘息,跟憤怒的河豚似的,怒視王岳,破口大罵。
“王岳,我看你得了失心瘋了!想錢想出病了!本爵沒有這么多銀子,從來就沒有!你別癡心妄想了!”
張鶴齡化身咆哮帝,瘋狂大叫。
王岳笑容可掬,他看了眼賈詠,隨口道:“賈大人,昌國公似乎沒聽懂?我沒說要銀子啊!我說的是三十萬兩金子!”
賈詠煞有介事點頭,“是啊,銀子算什么!昌國公有的是金子!”
你們去死吧!
張鶴齡簡直想殺了這倆貨,他紅赤著雙眼,怒吼道:“我沒有,就是沒有!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是天子近臣,就敢大言不慚,欺負本爵!本爵也不是好欺負的,撕破臉皮,誰也別想好過!”
這家伙跳著腳大罵,王岳依舊笑容不變,等他叫夠了,這才緩緩道:“昌國公,這些年,為了能躲過選秀女,你收了多少錢?從最初的一百兩,二百兩,到現在五百兩,一千兩!你還逼著不少人家破人亡,你又從他們手上撈了多少?”
張鶴齡臉色一變,這事他都知道?
王岳負著手,又淡淡道:“昌國公,你不會忘了吧?有不少窮苦人家,養不起孩子,想把他們送進宮里當太監。明明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你還要收他們的好處費。這些人家出不起,你就逼著孩子寫下欠條,等他們入宮之后,掌了權,加倍還給你!”
王岳扭頭,看了眼掛著的牧馬圖。
“小太監們也沒有錢,就不得不幫著你偷竊宮里的財物。字畫、珠寶,你拿了多少?”
“你…你都是血口噴人!”張鶴齡呼吸急促,老臉變得通紅,他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情不地道,讓王岳給道破,他是氣急敗壞,又惶恐不安。
“王岳,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給我出去,現在就出去!”
“出去?只怕沒有這么容易!”王岳又道:“昌國公,你還靠著挑選秀女的權力,竟然收攏了無數美女,光是青樓就開了三家,家家日進斗金,你賺這份錢,不覺得虧心嗎?”
“沒有!我沒干過,你血口噴人!”
賈詠咳嗽道:“下官在這里,就別否認了。”
“你!”張鶴齡想起來了,他撲到賈詠面前,揪著他的衣服道:“姓賈的,你不會忘了小桃紅吧?”
賈詠咧嘴一笑,“下官早就忘了,我現在是陛下和王大人的人了。”說著,他還一臉諂笑,沖著王岳點頭。
張鶴齡看在眼里,簡直炸了,要知道不久前這貨還是自己的一條狗呢!
“賈詠,你根本不配做人!”
“隨便吧,反正下官也是被國公爺逼出來的,沒辦法啊!”賈詠坦然道。
張鶴齡渾身一震,果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真應該早點殺了賈詠,這貨對自己太了解了!
三十年來仗著姐夫庇護,外甥縱容,不管干了什么事情,都有姐姐幫忙擺平,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只要有好處,一定要吃上一口。
久而久之,就弄到了今天的地步,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王岳!賈詠!你們別忘了,我還是張太后的弟弟!她不會不管我的!”
說完,他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
賈詠立刻站起,想要阻攔,畢竟這才開了個頭兒,還有好多重要的內容沒說呢!怎么可以放走張鶴齡!
王岳依舊保持了淡定,“沒事的,他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張鶴齡就倒退著,回到了房間,而從外面走進來一位穿著蟒袍的老太監,把張鶴齡結結實實堵了回來!
他笑呵呵的,“昌國公,奴婢谷大用奉旨過來瞧瞧,你和王大人談的怎么樣了?”
張鶴齡怒視著谷大用,眼神之中帶著一絲惶恐,這位可是昔日的西廠廠公,還代表著宮里。“谷公公,沒想到,你也摻和進來了?你想跟他們一起勒索本爵啊?”
谷大用笑著擺手,瞇縫著眼睛道:“可別誤會了。咱家過來,只是想跟昌國公說一件小事。”
張鶴齡感到了不妙,警惕道:“什么事?”
“自然是這些年,你侵占的皇莊和皇店,這些原本都是司禮監替陛下開的,以往有天子旨意,你代為經營,現在你該還給宮里了吧?”
好啊,這個老閹貨也落井下石了。張鶴齡咬碎牙齒,瞪圓眼珠子,渾身亂抖,“我明白了,你們是一起逼宮,想要欺負本爵!”
王岳半點不否認,斷然道:“張鶴齡!你斂財無數,自然是取死有道!你是想要錢,還是要命,昌國公,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張鶴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順著鬢角滾落…他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