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瑗為找到聯絡人而欣喜、姜振無意獲得破城契機而驚喜之時,正有一支人數兩萬唐軍遠在義城群景谷縣白水西岸向南急行軍,這是劉弘基的前鋒大軍。
在南下之時,劉弘基目標有兩個,首要任務把這支軍隊完整的帶到蜀郡,其次是在南下途中,給隋朝制造一場場大麻煩,要是可以殲滅一兩支隋軍就更加完美了。
但是斥候的情報似乎不足以支持劉弘基借機殲敵的野心,他們至今還沒有判斷出落單隋軍在何方,只知道尉遲恭、王伏寶、堯君素在武都會師之后,十多萬大軍正向自己的退軍方向追殺而來。
前無小股隋軍攔截、后有大軍追殺的現實情況,讓劉弘基心中出生有力無處使的感覺,然而更讓他焦急的是水陸并進的軍隊行軍速度太慢,要是他舍不得丟下水中輜重,不出三天時間,就被后面的隋朝大軍追上,那對于這支軍隊來說,輜重器械不是助力,反而是一場大災難。
但是丟了也不行,因為李孝恭在舂陵的時候,就是丟下輜重,結果糧食耗盡,被迫把幾萬名荊州兵白白送給隋朝;他要是學著李孝恭,結果更慘,因為李孝恭還有李建成接應,而他卻是孤立無援。雖然前方不是沒有城鎮,但是平武和義城都是人煙稀少的貧窮下郡,要是隋朝官員采取堅壁清野戰術,把百姓和糧食通通轉移到大山之中,那他的軍隊就會斷糧自潰。
前天斥候終于打探到了一點有用的情報,說是有人在前方的義城景谷縣發現了大股隋軍。
劉弘基聽了這個消息,欣喜若狂,便以副總管李玄道為前鋒主將,親率兩萬士兵輕裝上路,負責為后軍清除障礙。
景谷城是一個下縣,位于大巴山余脈木馬山之北,縣城就建在白水西岸,久年失修的城池破舊,人口僅有三千多戶,只是這些年屢遭盜匪流寇洗劫,人口銳減到了兩千戶以內。
時間到了下午,李玄道的軍隊抵達了這座破舊的小縣,遙見此城城墻低矮,不過十里左右的城周甚至還不如一些重要的軍事堡壘。
一隊斥候飛奔而至,一馬當先的什長抱拳稟報道:“啟稟大總管,縣城幾乎成了一座空城,據留守在內的百姓說,隋軍曾在城內駐扎了三天左右。”
李玄道眉頭一皺:“你們有沒有帶本地百姓來?”
“帶來了。”什長回頭一招手,便有幾名斥候把一名白發蒼蒼的老道士帶了上來,老道士戰戰兢兢道:“貧道見到將軍。”
“道長無須害怕。”李玄道見老道士面有菜色,和聲說道:“我只是有些問題要了解而已,絕對不會傷害你。”
“貧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軍只管問好了。”老道士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景谷城怎么說也是個縣城,現在為何成了座空城?還請道長教我。”李玄道問道。
老道士恭恭敬敬的說道:“啟稟將軍,隋軍兇殘得如狼似虎一般,把城內百姓都嚇逃跑了,只剩跑不動的老骨頭寧死也不想離家。”
疑惑的神色從李玄道眼中一閃而逝,不動聲色的問道:“隋軍一向軍紀嚴明,向來以文明之師、威武之師自詡,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怎么變成如狼似虎?”
“哪有不向百姓伸手要錢糧的官、兵?區別的只要多少而已。將軍說的或許是皇帝身邊的兵,也或許是一些兵做給皇帝看的吧。”
李玄道為之啞然,作為軍中主將,自知老道之話不無道理,而且跟隋軍比起來,他的兵似乎更加不堪一些。老道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回歸正題,嘆了口氣道:“剛開始還好,昨天就全變了,他們不斷索要糧食財物,弄得城內雞飛狗跳,本來就不多的百姓全都嚇跑了。”
“對了,隋軍去哪里了?道長知道他們的行蹤嗎?”李玄道感到有些沮喪,自己似乎晚了一步。
“貧道也不知道。”老道搖了搖頭:“他們本來好端端的在城內為非作歹,可是到了昨天傍晚,就匆匆忙忙的走掉了,他們一個個都兇神惡煞似的,誰敢跟著去看啊?”
“多謝道長解惑,我已經明白了…”聽到這里,李玄道已經大致猜出這支人數應該不是很多的隋軍發現了他們的到來,自知不敵,所以才倉促撤離,只是他也不知這支隋軍撤向何處,只能等斥候探到切實情報再做決斷,又見太陽已經落山,便下令道:“傳我命令,大軍入城休息!”
“喏。”親兵們行了一禮,散開傳令。
隨著軍令層層下達,三萬大軍徐徐的開進城內,片刻之間便把這座小城住滿,雖然稍微擁擠了一些,但勉強還住得下來。
讓李玄道感到意外的是,他們竟然在一些隱密之處發現隋軍藏匿的物資,除了一些軍械之外,還有將近兩千石的糧食,這正好解了他們這支輕裝上陣的急行軍的燃眉之急,有了這些物資補給,他們能夠在后軍到來之前,繼續去找隋軍,而不是原地等候。
李玄道騎馬在城內視察城內情況,這是隋文帝時期按照隋制而建的小城,此城和其他下縣縣城一樣,只有南北兩座城門,兩城城門相隔一條約有三里距離長的長街,這也是小城唯一的主街。
城內房舍大半破舊,不少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坍在地上,而完整的每間房舍都住滿了唐軍士兵,李玄道看到一伙士兵正在井邊打水,準備做晚飯。
“水井檢查好了沒有?”李玄道現在不敢有絲毫大意,水井、房屋都要一一檢查,既防止隋軍在井中投毒,又要防止隋軍在房舍之內堆積干柴、硫磺等引火之物。就目前為止,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由此可見,這支隋軍撤得十分倉促,并不是故意引誘唐軍入城。
士兵們見主將詢問,連忙回答:“稟報大總管,我們已經檢查過了,井內沒有絲毫異常之處。”
“非常時期,小心無大錯,大家務心小心小心再小心。”李玄道吩咐一聲,繼續前去城內各處巡察。
“喏!”全軍將士都知道處境嚴峻,一絲大意都有可能全軍覆沒,身死他鄉異地,所以都格外認真。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在山路上急行軍兩天的唐軍疲憊不堪,吃了晚飯就關閉城門早早休息,一隊隊巡邏唐軍在城頭來回巡邏,戒備十分嚴密,而在城外,還有數百名唐軍斥候游弋在十里范圍之內。
到了一更時分,一個五十人隊唐軍巡哨發現了異常,急忙向五里之外的狂奔,就在他們奔過一個平緩的山丘的時候,一陣破空而響的箭矢向他們射來,這了唐軍士兵紛紛慘叫落馬,僅中兩輪密集的箭矢,無一活口。
隨著其他巡哨也被這樣逐一殲滅干凈過后,一萬五千多名隋軍在夜色的掩護向,向遠處被火把照亮的景谷城的兩座城門圍攏而來。
由于夜色濃重,且火把照得不遠,城上的唐軍巡哨并沒有察覺到正有大隊隋軍向城池靠近,但在黑暗之中,隋軍弓弩兵已經封鎖城門。而且還有幾百名輜重兵在距城池百多步外,把隨身攜帶的一些散件搭建成遠程拋射攻城器械,過了約有半個時辰,十幾個龐然大物便出現在城外空地上,那一個個高大的支撐塔比低矮的城墻還要高。
攻城器械接近完成時,城上守軍終于發現了異常,倒不是他們發現了攻城器械,而是游弋在城外的巡哨久久沒有回來,心生警惕之下多燃火把,隱隱約約的看到巨大的黑影,便緊急向主將李玄道稟報。
盡管李玄道也很疲憊,但主將的壓力使他久久難以入睡,作為一個有近十年軍旅生涯的老兵,李玄道對危險有一種異常玄妙的敏銳感,今天入城之時,他就覺得這個小城不對勁,可是檢遍了所有可疑之處,都毫無所獲。
李玄道合甲躺在一張木床上,仔細回顧白天所遇的一幕,希望從中找到讓自己不安的原因所在 驀然,李玄道猛然坐起。
那個老道士說隋軍之前十分安分,直到昨天才搶奔百姓百姓錢糧等財物,如果隋軍需要糧食,為何留下了將近兩千糧食?更值得懷疑的是,既然這是一支軍紀敗壞的軍隊,為什么等到昨天才開始搶?
那么隋軍忽然變得兇殘的目只有一個,是隋軍主將知道百姓習慣逆來順受,不到萬不得已那一步,哪怕好話說盡,也不愿離開家園,索性就以兇殘的方式讓百姓感到“大難臨頭”,迫使他們離開。
隋軍不惜名聲也要把城中百姓趕走,留座空城給自己。
目的為何?不言而喻。
想到這里,李玄道只感到頭昏目眩、手中冰涼,白天的時候他只考慮到城墻可能防止隋軍夜間偷襲,卻忽略城墻在某些時候會變成一種致命的束縛。
就在他打算喚人之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我們有要事稟報將軍!”
“稍等一下。”親兵回答道。
李玄道卻已經沖了出去,詢問道:“何事?”
守城士兵惶聲稟報:“啟稟將軍,我們發現城外出現了異常情況…。”
來不及細聽,李玄道便快步向了城頭,向遠處凝目一看,只見百步之外矗立起十幾座巨人般的高塔,在夜色中還可以看見一根長長甩臂。
“這是大型投石車。”冷汗終于從李玄道額頭上滾滾而落,厲聲高喊:“敲響警鐘!”
“當、當、當…”清脆而急促的示警鐘聲在小城回蕩,就在這一刻,城外的巨型投石機仿佛也仿佛接到號令一般,開始咆哮了起來。
這是十分簡易的投石車,但是用來對付低矮的小城已經夠了,十幾只火油桶越過城墻,狠狠地砸在屋頂和地上,立刻就破裂開來,火油流滿一地,緊接著便是第二輪火油投出,又有十幾只火油桶呼嘯著向城內砸去。
數百名隋軍弓手奔到城前一齊放箭,數百支騰空而起的火箭向城內射去,城內火油被點燃,迅猛的燃燒了起來。
城內唐軍已經一一列隊完畢,他們是唐朝現在少數拿得出手的精兵,在各級將校的指揮下并沒有慌亂,更重要的是城中大火只是在靠近城墻的區域燃燒,還沒有蔓延到城中心。不過隨著火油由近及遠的鋪開,這場大火遲早會把全城吞沒干凈。
神色冷峻的李玄道看似鎮定自若,心中實則感到無限的悲傷莫名,唐軍本來才苦苦尋找獵物的獵人,可現在反倒變成“獵物”的“獵物”了。他知道現在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并不是還沒有席卷全城的大火,而是突圍過程中的傷亡,要是出現三成傷亡,這支軍隊必敗無疑。
“將軍,難道我們非要突圍嗎?”副將高甑生飛馬來到李玄道身邊,放低聲音道:“隋軍弓弩犀利,他們如今在城外張網以待,要是我們強行突圍,必有重大損失。依末將之見,不如就在城中清出一個隔火帶。”
“最多一個時辰,整個縣城就要變成火海,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而且火攻之計的可怕之處不是猛烈的火焰,而是讓人窒息的滾滾濃煙和足以把人烤焦的高溫,此城太小,隔火帶容不下那么多人,一旦火勢席卷全城,恐慌的士兵為了搶奪那狹窄的立足之地,定然相互推搡踐踏,搞不好還會自相殘殺,所以殺出重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李玄道望著越來越迅猛的火勢、越來越不安的士兵,十分冷靜的說道:“我們有兩萬士兵,要是只走一個城門的話,時間上根本來不及。高將軍,你率左軍從南門突圍,我們在城南木馬山匯合。”
“末將遵令!”高甑生向李玄道行了一禮,回頭對本部將領大喊一聲:“左軍弟兄跟我來!”
“喏。”左軍將校各回本陣,率領士兵向南門奔去。
李玄道等到大軍分好,各兵種都已準備就緒,下令道:“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城門隆隆開啟、吊橋緩緩放下,唐軍刀盾手高舉大盾,以整齊的隊列魚貫而出。
北城一百六十多步外,劉綱率領的五千名弓弩手已經等候多時,擺在最前面是由兩千人操作的一千架重弩,這時正冷冷地對準了城洞。
在整個隋唐戰役中,默默無聞的劉綱并沒有什么主攻任務,而是擔任南北戰場之間的紐帶和側應,所處的平武郡相當于人體腰部。
也正是因為他沒有名氣、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戰績,使時刻關注尉遲恭、王伏寶、堯君素的劉弘基和李玄道都選擇性的忽略了他的存在,覺得這是一個不求無功只求無過的中庸之將,不值一提、不值重視。
然而事實上,也想立功的劉綱一直在關注劉弘基這支大軍動靜,當李玄道率領兩萬大軍過境之時,他便得到了斥候情報,在這場對付李玄道的戰役之中,他實際一直處于以暗對明的優勢地位。
從一開始他就或隱或現地引誘李玄道,利用李玄道軍隊眾多、殲滅心切的特點,先一步在景谷縣布下圈套,最終把這支唐軍套進了這座小城。
劉綱目光銳利地盯著出城唐軍,唐軍刀盾兵五人一排。列成長長的隊伍,總人數約有三千人左右。這是唐軍的前鋒,他們的任務是撕破隋軍箭陣,為負責沖陣的騎兵打下一個立足點。
劉綱也不得不佩服李玄道的沉著冷靜,他以刀盾兵為前鋒、騎兵為中鋒、長槍兵和弓弩兵為后軍的陣容很有章法,是非常高明的突圍辦法,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不是突圍、而是進攻。但劉綱對這支軍隊有極深的了解,所以專門帶來了對付盾牌的利器,見到唐軍慢慢進入重弩射程之內,劉綱喝令左右:“重弩準備!”
分為五排兩千重弩兵,刷地舉起了千部重弩,鋒利的鐵箭對準了唐軍刀盾兵,冷森森的箭尖在濃重黑暗中散發出死亡氣息。
這時唐軍刀盾兵已徐徐地出了吊橋,劉綱一聲令下:“放箭!”
“嗚嗚嗚嗚…”在密集的號角聲中,兩百支弩箭以無以倫比的強勁力量向唐軍正面和兩側撲去。
只聽見一片盾牌的破裂聲中傳來了唐軍嘶聲慘叫,強勁的鐵弩箭射穿盾牌、射透唐軍士兵身體,有的甚至穿身而過。
最前排五名士兵和兩側數十人慘叫倒地,緊接著第二排兩百支弩箭脫弦而出,閃電般撲向唐軍,又是數十唐軍被摞翻。
一連五輪射擊,唐軍死傷近三百人,由于隋軍是在極短時間內一氣呵成,唐軍甚至都沒有反應得過來。
這種能射穿盾牌、穿肌透骨的鐵弩箭所產生的強大殺傷力,使唐軍士兵大為膽寒,一些人調頭向城內亡命奔逃,哪怕后面軍官再三喝喊也止不住。
隋軍的第二輪箭攻又已開始,這一次劉綱改成三排射,密集而強大的鐵箭射到城洞之中,黑黝黝城洞之內頓時充滿了哀嚎和慘叫之聲,尸體成片倒下,鮮血匯集成的溪流緩緩的從門洞里流淌而出。
“放火箭!”不為所動的劉綱又下達了新的命令。
景谷城雖然傍著白水,但白水河道比平地低了十丈左右,且城池又不能修在大江大河邊,所以景谷城沒有什么護城河,只是在城外挖掘一條兩丈寬護城溝,隋軍之前已經把火油注滿了干枯的護城溝內,隨著百多支火箭射到了溝內,烈火沖天騰空而起,滾滾濃煙迅猛的燃燒起來。
劉綱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把唐軍殲滅在景谷城內,不予他們出城打白刃戰的機會,迫使受不了大火炙烤的唐軍士兵發生內訌,或者出城投降。
城內的火勢已經越來越猛,隨著隋軍不斷把火油桶投入城內,使大火燃燒的速度超出了李玄道的預料。
他原以為大火需要一個時辰才能吞沒全城,可是照眼前的蔓延速度來看的話,最多半個時辰左右,大火便會吞沒城內的一切。
兇殘吞噬一座座民宅的大火,距唐軍只有百步之遙,滾滾而來的熱浪以越來越高的溫度炙烤著唐軍士兵,騎兵拼命拉拽著韁繩,不使驚恐嘶鳴的戰馬亂竄,面對這一切,所有士兵都生出恐懼和絕望之感。
李玄道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落下,這不單是熱,更多是緊張和焦急所致,畢竟兩萬條人命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這巨大壓力使他心亂如麻,氣都喘不過來。這時城門處一陣大亂,數千名刀盾兵潰敗逃回,沖亂陣腳,李玄道大怒,沖上去吼罵:“為何要逃回來!”
一名偏將上前把一支鐵箭呈上:“將軍,隋軍弓弩十分強勁,弟兄們死傷慘重,根本沖不到吊橋之上。”
李玄道接過沉重的鐵箭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據他推測,這種鐵箭至少需要七石以上的強弩才能射出,而城外的隋軍竟然攜帶了這類大殺器對付他們,這也使他升起一種絕望情緒,看來今天是兇多吉少了。
“將軍!”又有一名校尉飛奔而至,驚恐的大喊道:“隋軍點燃了壕溝內的火油,大火都把吊橋給吞沒了。要是吊橋被燒毀,壕溝里的大火撲滅不了,我們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將喪身于火海之中,”
李玄道大吃一驚,手中鐵箭拿捏不穩,掉落在地。他現在也顧不上什么戰術章法了,當機立斷的下令道:“命令騎兵立即沖鋒,誰也不許回頭,違令者斬。”
松了口氣的刀盾兵迅速后撤,把三千名唐軍騎兵換上前去,隨著鼓聲隆隆大作,三千名騎兵一聲吶喊,催動戰馬如潮水一般向城外沖去。
城外箭矢依舊如狂風暴雨一般襲來,射得唐軍騎兵人翻馬仰、死傷慘重,但是他們知道后面的騎兵已經緊跟而來,一旦他們停止不前,就給后面的戰馬沖下馬來,而落馬則意味著死亡,只有前沖才能或許才有一和生路,人皆此心,所以唐軍騎兵為了活命,一個個不顧一切的向前沖鋒,企圖殺出一條生路。
劉綱也知道是到改變戰術的時候了,毅然下令道:“弓弩兵后撤,讓出拒馬陣給他們沖,長矛兵從兩側刺殺。”
命令一下,頓時號角連天、鼓聲大作,數千弓弩兵迅速后撤,把身后牢牢打在地上拒馬陣露了出來,之前操縱投石車的兩千長矛兵從兩旁刺擊沖鋒的騎兵,一部分弩軍轉為長矛兵,紛紛截殺突圍的唐軍士兵。
盡管唐軍騎兵的犧牲,使后續士兵可以踏著戰友和戰馬的尸體成功逃離,但他們的斗志喪失殆盡,所有人都無心戀戰,像密密麻麻的無頭蒼蠅拼死突圍,強大求生念所催生出來的拼命之勇氣,竟然連驍勇善戰的隋軍士兵也抵擋不住。
劉綱見到唐軍士兵都在拼死作戰,心知正面截殺會使自己的軍隊出來不必要的巨大死傷,立即下達了放出通道、攔截改為追殺的命令。
當隋軍士兵接到號令,一一讓開通道之時,唐軍士兵儼如找到宣泄的暴漲河水,以決堤之勢從各個缺口潰逃而出,隋軍騎兵從后面掩殺而去,只殺得尸橫遍地,投降者不計其數。
在將士追殺唐軍潰兵之時,劉綱和一千名騎兵卻是巍然不動,直到百余士兵護衛著李玄道從側面逃出,他才大喝一聲:“騎兵營隨我殺!”
剎那之間,嚴陣以待的騎兵縱馬如飛,很快就從側面追迎上了李玄道的隊伍,他們跟在后面不斷放箭,如剝松果一般獵殺李玄道的隨從,使其護衛力量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忽然,李玄道的戰馬一腳踩進一個坑洞里,折斷前腿的戰馬慘嘶著摔倒在地,將李玄道重重的摔出了數丈之遠。
而他的親兵全力沖鋒,一時之間沒法停住戰馬,當他們在數十步外調轉馬頭奔回時,已經趕到的隋軍騎兵瞬間就把李玄道和他的親兵隔開,將所剩無幾的幾十名親兵包圍起來殲滅干凈。
給戰馬重重拋飛出去的李玄道摔了個仰面朝天,又被翻了一個跟頭的戰馬后半身猛然砸上,下半身的骨頭盡皆寸寸斷裂。
劉綱緩緩停馬在他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李玄道,冷冷的說道:“李玄道,你蠱惑潼關守軍反我的時候,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吧?”
“呵呵…”李玄道發出了一聲痛吟,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屈辱的眼淚從他眼中洶涌流出,心中充滿無窮的悲涼。
唐軍攻打關中之時,身為潼關守將的劉綱,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一次次的打退攻關唐軍,而李玄道當時的身份是劉綱麾下的旅帥,正是他和一伙關隴貴族子弟突襲劉綱親兵,綁下幾天未曾合眼的劉綱,才使潼關迅速淪陷,然而萬萬想不到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他最終還是敗給了昔日的主將。
李玄道此時一心求死,對劉綱冷嘲熱諷道:“劉綱,你原本是衛玄的弟子,也深受西京留守楊侑重用,可你卻兵敗降唐、復又叛唐降隋,完全就是一個反復無常的小人,又高尚得了多少?”
“這你就說錯了,我在戰前就得到恩師衛公‘不敵則降’的命令,目的是等到圣上攻打關中的時候,能夠助一臂之力。”劉綱淡淡的說道:“潼關天險是我用人不當丟失,我不能使其成為大隋收復關中的攔路虎,所以我后來花錢從李神通、尹阿鼠買下潼關守將之職,而李淵恰好最信李神通和尹德妃。”
劉綱的言下之意十分明顯,潼關是我劉綱花錢買的,我愛給誰就給誰,你李玄道管不著,要怪就去怪李神通和尹阿鼠好了。
“嘿,你現在是大贏家,現在說什么都是對的…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我李玄道也沒什么好說的。”李玄道一臉痛楚的對著劉綱說道:“劉綱,你贏了,給我一個痛快吧,也算是出當年那口惡氣。”
“我是想殺你、也會殺你,但絕對不是現在。”劉綱目光冷然的注視著李玄道,淡淡的說道:“因為你現在對我大隋還有一點用處。”
“你休想讓我去騙大總管。”李玄道冷冷一笑,繼續嘲諷道:“劉綱啊劉綱,都過了這么多年,你根本就沒有一絲長進,還是和以前一樣平庸,難道你以為我的兵不會逃去送信么?”
“這就不需要你替我操心了。”劉綱神情淡然的說道:“既然我有了這樣一個決定,自然就不會給潰兵北逃送信的路。”
“唔…”李玄道正要嚼舌自盡,而就在他張口之際,早有準備的一名士兵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把一雙臭哄哄的襪子塞進了他的嘴巴。
也不知李玄道痛苦過度,還是襪子太臭,只見他白眼一翻,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推走傷馬的士兵發現李玄道毫無動靜,塞臭襪子的士兵用手到他鼻子前探了一下,目光一片呆滯,愣了好久才說道:“將、將軍…”
“怎么了?”劉綱將目光從漸漸明亮的天空收回,目光落在說話士兵的身上。
“將軍…他,他斷氣了…”那名士兵怯怯的說道。
“應該是給你的臭襪子熏死的…。”話是這么說,但劉綱估計李玄道傷勢過重,一時間受不了這番驚嚇和污辱,便氣絕身亡了,象征性的說道:“扣你三個月俸祿。”
“多謝將軍開恩。”欲哭無淚的士兵大喜過望,李玄道對方好歹也是一軍的副總管,多少還有一定價值的,更何況,劉綱方才說過還要利用李玄道作文章呢。可是現在就這么讓他的臭襪子熏死了,殺了他都賠不起。如今劉綱只扣三個月的俸祿,已是法外開恩了。
“別管他了,趁早打掃戰場!說不定我們還能參與牛將軍的戰斗呢。”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