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925章:攔路虎

  盡管蘇定方萬分謹慎,也裝得比較好,但是他的好運截止于巴東縣,原因是一個個高大魁梧的關中大漢,被敏銳的唐軍斥候發現了,并立刻趕赴秭歸縣向高士廉稟報,說是發現行蹤可疑軍隊,很難確定這支軍隊到底是唐軍還是隋軍。

  高士廉立即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目前的唐軍經過多次大損失,兵源多以益州人為主,尤其是李淵募集到的十萬新兵皆是益州人,這些人固然驍勇彪悍,可身材方面卻遠不如北方人高大。

  這倒不是高士廉謹慎過度,而是李世民成功奪權以后,也意識到內憂外患的李唐王朝岌岌可危,想要賣主求榮之士比比皆是,他防止內外之敵詐城,對于軍隊作出了新的軍規,凡是過境大軍需要令牒合一方可入城,牒是由兵部簽發的官方文牒,并蓋在尚書令李世民的大印,先由信使事先通知地方。

  侯君集出任援軍主帥、李安遠擔任先鋒的牒文早在兩天前便傳遍了巴東郡各縣及軍堡,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核對令箭,銀質令箭也是李世民新制,每一支都刻有編號,這在牒文上已有批示,為了謹慎起見,李世民甚至將援軍的構成也寫了,目的便是防范北鎮軍以假亂真。

  這也讓高士廉知道援軍以益州兵為主,關中人、并州人為主的元從禁軍只是極少一部分,李安遠的八千士兵不可能個個高大魁偉。他立即讓同樣建在官道上的巴東縣關閉城門,勿使這支軍隊入城,等認識李安遠的將領去核實之后,再作定斷,然而斥候一來一回,比蘇定方多走了兩次巴東和秭歸之間的距離,信使尚未抵達巴東縣,城池已被蘇定方詐騙到手,若非蘇定方擔心巴東縣斷了他的后路,需要將守軍整編,恐怕已經殺到秭歸縣了。

  信使見到城頭亂哄哄的,立刻調頭返回,并把巴東縣失守的消息告之沿途軍堡,讓大家做好防范。

  接到信使消息的高士廉一顆心冷如冰霜、呆若木雞。

  高士廉年輕時很有器量,對文史典籍有所涉獵,深得公卿贊許,也是在那時候與李淵結交深厚友誼,后來妹夫長孫晟病逝,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被趕出長孫家族,無處可去,于是便將他們母子三人接回家中恩養,后來,高士廉發現李淵胸有大志,又多次發現獨孤氏、竇氏默不作聲的為李淵保駕護航,默默的將他一步步推到臺前,便敏銳的意識關隴貴族有大動作,于是便做主把外甥女長孫無垢許配給了李世民,為高氏家族多開辟一條路;后來不出其料,當天下大亂之后,李淵圖窮匕現,對他加以拉攏,并道明了自己圖謀天下之志。

  然而就在起事之前,李氏父子為了進一步拉近和獨孤氏的關系,做出了休妻再娶之事;按理說,高士廉應該感到很不爽,但他并沒有,作為一名政客以及李淵的謀士,他很清楚李氏和獨孤氏聯姻能給‘主公’李淵帶來巨大好處,一旦‘主公’得到獨孤氏的全力支持,成功的可能性會進一步加強,若是有朝一日一統天下,那他高士廉便是從龍之臣,對高氏傳承將會取得巨大的利益。所以為了高氏的崛起,不要說長孫無垢只是外甥女了,就算他的親女兒也值得犧牲。

  一個女子,在這個重男輕女的長輩眼中,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唯一的作用就是為自己家族爭取到強大的盟友,但是有更大利益可求之時,哪怕犧牲了也無所謂。這是時代特色,也是世家門閥的共識,高士廉不會因為長孫無垢與李淵鬧翻,而李淵、李世民也不會因為長孫無垢懷疑和忽略高士廉。

  否則,高士廉哪能當得了巴東大都督?

  他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默默注視著地圖上的荊州、益州各地,隋軍的地盤已經貼了小紅旗,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給人殺機重重的感覺。

  目光略過,回到了巴東郡,發現自己的生存空間小得只剩下一個可憐的秭歸縣,而且李靖為首的第十軍兵臨‘城’下,日夜不休的騷擾著;西部這支來歷不明的隋軍已經斷了他們的退路,而大江中還有一支浩浩蕩蕩的戰船隊伍,使他們陷入了絕境。

  從這支從天而降的軍隊來看,高士廉終于看穿了李靖猛攻秭歸縣的戰略用意了,目的是掩護這支軍隊行動,同時也是為了把巫山縣、巴東縣的軍隊引到這里來,否則的話,此之二縣不可能這么輕易拿下。

  高士廉拾起一面紅旗,又貼在人復縣,估且把郡治也算成失守了吧。

  如果隋軍已經奪取人復縣,那么唐軍援軍大舉反撲也不會有效果。

  只因這條三峽古道對巴蜀和荊州的作用是雙向的,固然卡住了荊州入巴蜀的咽喉,但同樣也是把立足巴蜀的大唐王朝困在了巴蜀。是以每有戰爭發生,三峽道上的夷陵、秭歸、巴東、巫山、人復必有重軍駐防,但是因為他的疏忽,所以才出現防守上的巨大漏洞,被這支隋軍鉆了個大空子,他也知道人復縣的防御,實在太雄險了。縱有十萬雄兵,也沒地勢可以擺開陣勢,人復縣東西兩面城墻,一次頂多只能擺上兩千士兵,這對高大險峰的城墻根本造不成多大的傷害。

  高士廉心中的焦急和苦澀,實難言表。不過他也知道,隋軍占領巴東郡的主要用意并非是甕中之鱉的自己,而是先一步占領這條戰略通道,為進軍成都平原創造良好的條件,至于自己這收攏而來的軍隊,不過是癬疥之疾而已,只有確保人復縣不會再陷唐軍之手,那西邊隋軍就不會動,朝廷現在應對巴東的唯一辦法,就是在自己還有能力頂著李靖和巴東縣隋軍之時,奪取成都平原東大門人復縣,然后自西向東,一步步的殺向秭歸縣。

  但這談何容易?

  想了想,便寫了封信,讓人通過水道西進,去給援軍主帥侯君集送信。

  高士廉的擔心并沒有多余,侯君集的大軍被阻擋在人復縣已有七天時間,人復縣城是三峽道西大門,左邊是懸崖峭壁,右邊是近百丈深的懸崖,而下方是水流湍急的長江,人復縣就扼守這條懸崖峭壁的必經之道上,凸地而起的官道只有三百步的度寬,而城墻卻高大雄峻,是座名副其實的險關雄隘,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毫不為過。

  獨孤彥云率領了七千士兵堅守在這座險關雄城之上,已過了七天時間,經過二十多次激烈的攻城守城戰,隋軍傷亡不足三百人,這一座縣城成了唐軍難以逾越的天塹。

  “咚!咚!咚!”

  唐軍的戰鼓聲再一次在三峽古道上隆隆敲響,侯君集一揮戰刀,怒氣沖天的吼道:“給我沖上去,務必把人復縣給我奪回來。”

  與城同寬的三百多步寬官道最多只容得下兩千人同時進攻,這也是讓侯君集最恨最無奈的地方,他有兩萬多名士兵,卻無法展開兵力上的優勢,每一次攻擊,隋軍只須千人就能把他們的攻勢輕松的接了下來。

  兩千唐軍士兵扛著攻城梯如潮水一般地沖了上去,他們的攻城梯十分是臨時制作,十分簡陋。但讓侯君集更加擔憂的是高士廉那邊的情況,已經過了這么多天,那邊毫無動靜。如果高士廉全軍覆沒或是降了大隋,那隋軍就能源源不斷的殺到人復縣,這里固然不利于陸軍行軍,自己也可以退回去搭建軍堡,可問題是隋軍水師照樣能夠通過寬闊的長江西行,使已經沒有水師的唐軍防不勝防。

  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就麻煩了。

  “攻不下城池,誰也不準給我回來,第二批弓弩手壓上去。”

  侯君集心中也是發狠了,他為攻下這座縣城,已經亡了四千多名士兵。

  隨著兩千多名士兵沖來,城下箭如雨下,連續幾天的天守城,隋軍自身所帶的箭矢幾近耗盡,但人復縣是高士廉的后勤重地,使他們始終有足夠的箭矢防御唐軍的攻擊。

  隋軍所使用的都是穿透力極強的兵箭,此箭箭身粗重,以拋物線射出之后,重力作用下,所產生的穿透力和殺傷力極強,一般木盾抵達不住。

  一輪又一輪的兵箭從城頭射出,這時,獨孤彥云看見唐軍的箭陣到位就緒,立刻大喊:“避箭。”

  隋軍士兵紛紛躲在城垛之下。

  這時,三千多名唐軍弓弩手向城上放箭。

  這種戰術隋軍經歷過無數次,彼此之間了如指掌,隋軍之前已經躲到墻后,唐軍的箭雨并沒有造成任何殺傷效果,但是對于攻城唐軍來說,卻是攻城的機會。

  一架架攻城梯頓時搭上城頭,士兵們如蟻群一般地向上爬去。

  城上下城就像演習一樣,彼此配合熟練無比,等到唐軍即將攻上城時,城下的射箭便停止了。而在這時,躲在城垛的隋軍出現了,他們強烈反擊,把滾木礌石如冰雹一般的砸下,唐軍士兵無處可閃,紛紛慘叫著跌下城去。

  隋軍的自身攜帶的長武器是戰槊,但由于戰槊長度不夠,士兵們都換成了唐軍的長矛,將即將殺上城頭的士兵挑下城去。

  城下尸體已經填滿了壕溝,極為血腥殘酷,但這已是家常便飯,沒人放在心上,而且很多唐軍士兵摔到在尸體上,反而保住了性命。

  雙方經歷了二十幾場惡戰,都摸透了對方套路,傷亡均在大幅減小,唐軍每次攻城的傷亡數目也由最初的數百人減少到百余人,而隋軍的傷亡更是減少了十人以下。

  唐軍只有十多架攻城梯,但每架都十分沉重,難以造成破壞,二十幾名隋軍士兵先用長叉頂住了一架梯子,這是隋軍特別趕制的大鐵叉,長達兩丈五尺,重四百余斤,需要十幾二十名士兵合力使用。

  二十幾名隋軍抱起鋼叉一起向外用力,攻城梯漸漸的離開了城墻,在一片慘叫驚叫聲中,攻城梯向外翻下,上面數十名唐軍士兵紛紛跳下,下面的士兵被沉重的梯子壓到下面,死傷慘重。

  緊接著是第二架、第三架…

  短短半個時辰左右,便有七架攻城梯被推倒在地,這些攻城梯制作粗陋,摔到地下全部斷裂。

  侯君集喝令道:“再拿十架攻城梯!”

  “啟稟大將軍,攻城梯沒有了。”

  侯君集愣了一下,十分不甘的看著城關一眼,頹然令道:“退兵吧。”

  ‘當、當、當!’

  退兵鐘聲敲響,唐軍士兵如潮撤下,這一戰時長一個半時辰,他們也只是傷亡一百七十余人,而隋軍只有九人受傷,都是在激烈的搏斗中被刺傷,沒人被箭矢所傷,更沒有陣亡的士兵。

  唐軍的退卻,城上隋軍甚至都歡呼都沒有,便坐下休息了。

  城前狹窄,隋軍兵力充足,打這種仗實在輕松不過了。

  城下,侯君集也見到了高士廉的信使,信使是從水路上來的,找到侯君集后,將信呈給了他。

  侯君集打開信件看了一遍,信是高士廉所寫,問他們為什么還不到道秭歸縣,以至嚴重的貽誤了戰機;并且還希望他盡快打開局面,重新打通巴東的溝通。

  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責備,讓侯君集又恨又惱,難道他愿意被困在人復縣嗎?要是高士廉任命的人警惕一點,這樣的堅城那會失守?

  現在遇到大麻煩了,搞得好像是他們援軍錯了似的,這責任真是太會推卸了。

  “你能回去嗎?”

  “能,卑職可順治而下。”

  “能回去就好。”侯君集當即寫了一封信,簡要的說明了他們的情況,又讓高士廉從東面攻打巴東縣來支援自己,從東面攻打比較不太險峻的巴東縣,要比攻打人復縣容易得多。

  侯君集又根據這名信使所說的情況給李世民寫了一封急報,希望朝廷盡快送來一批攻城器械,以便他們打通三峽道。

  說來也是挺讓人郁悶的,他們唐軍本來占據著地利上的優勢,隋軍要想拿下三峽道上的某一個城池,都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還未必拿得下來;現如今,讓這支隋軍奇兵忽然來這一手,情況全部反著來。

  這時,侯君集問道:“我們的糧食還能支持幾天?”

  他們輕裝前進,每人只帶十天干糧,要不是南浦縣和云安縣還有存糧,他只能撤軍回巴郡了。

  “啟稟大將軍,還能支持十天左右。”

  “這就好。”侯君集點了點頭,又想到了高士廉的教訓,命令道:“將受傷士兵送到云安縣,并派兩千士兵接管云安縣的防務。”

  “喏!”

  “對了,讓人到上游收集一些船只,商船、漁船一律征用。”

  侯君集知道,接下來不管是支援高士廉糧食輜重;還是事不可為的把高士廉軍隊撤回,全都需要用到大量的船只,必須得事先準備好。

  “喏。”

大熊貓文學    大隋第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