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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秀談

  范賢硬是不知道,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江南,有人立志要當他的爹。

  不然,任司空山如何有趣,秘術、密陣多么吸引人,都擋不住他那顆剁了對方的心。

  接到唐嬸傳遞來的口訊與老師的信之后,范賢心底大概有了個輪廓。

  七爺綢繆布局了十八年的大網,已正式開始一點點揭開、一寸寸收攏。

  他現在也總算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安排來司空山了。

  拜星君不假,磨練亦是真。那兩樣任務物品,若能取得自然是錦上添花,若尋不著也不礙大事。

  之所以引他退避,便是因為此時的京都城,風狂雨驟。

  老爺子老謀深算,咳,深謀遠慮。

  定是對那位與他們暗中聯手的閣老,有所忌憚;

  又考慮到若于起事之前發生意外,或暗中動作被武樂得知,等等一切有可能存在而無法預知之事,保險起見,先將他這個核心人物、這面召集寧帝舊部的大旗,調離京都。

  不小視對手這一點,范賢是很贊同的。

  但是,老爺子慣性思維的拿他當小孩子看待,什么事都不與他說明這一點,讓他無語又無奈。

  他就特別想看看,在聽說自己千挑萬選的最佳避風港——司空山,被人以那么狂暴的方式,敲了山門后,老爺子會是個什么樣的表情。

  哼哼,能有什么表情。

  老爺子早年受傷,那張酷到沒誰的臉,根本就莫得表情。

  “樂天哥哥!”

  一聲喚,將發散性思維開到天外去的范賢,拉回到眼前。

  花多多與幾名隨侍弟子,拎著食盒,走進這間‘防護工程臨時辦公處’。

  呂文乙當即便殷勤是上去接過食盒,腆著臉道:“我說多多兒,也叫聲乙哥哥來聽聽唄。”

  “不要。”

  花多多嚴詞拒絕,一點余地不留的那種。

  “乙弟,這就是你不對了。哥哥妹妹,可是輕易叫得的?”

  負責抄畫落星鎮內修復建筑圖的孔喧,放下手中細毫,抻了抻腰打趣道。

  “哦哦”呂文乙一臉不正經地壞笑。

  花多多小臉一紅,也不搭話,只管走到范賢身邊,向兩位師兄一一施禮。

  “六師兄、八師兄。”

  正在與范賢研究鎮內機關布置的兩位百靈星君愛徒,笑著點頭道:“容師妹來了。”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不得不說,五大三粗的雷賀和書生似的袁書安,泡妞不球行,搞機關必須是兩把好手。

  業務水準,比不上天才瘋子大師兄聞通,但也遠超他人。

  至于小丫頭嘛,純粹是借此機會下山來看望他這個義兄。

  此前,小丫頭在得知落星鎮遭了難,花滿樓的掌柜、小廝無一幸免,也是哭紅了眼。

  當接到消息,自京都趕了十來天路,到達落星鎮的花星南大叔,見到自家寶貝女兒安好無恙時,長時間緊繃的心登時放松,竟是病倒了。

  所幸,并無大礙,急氣攻心所致。

  倒是花多多的表現,令賢刮目相看。

  小丫頭不慌不急,請了雀神峰的弟子為自己老爹診治;從容地指揮隨父親一道前來、準備重修花滿樓的隨從們如何做事。

  并且,提議可在花滿樓重修之前,在地底下挖一條秘道,連通二山山腳的地下避難所。

  苦難與傷痛,有時候真是能磨礪人,令人快速成長的催化劑。

  吾家想容初長成啊!

  “樂天哥哥,父親方才醒轉,已是大好了。雀神峰的藥徒說,哥哥開的那劑護心養氣方子,很有效的呢!”

  長發束起扎作雙髻,髻上墜著兩縷鵝黃飄帶,一雙靈動的大眼笑起來變作兩彎月牙,這樣的花多多,當真是萌到令在場所有人都止不住心生強烈的保護欲。

  俗稱,老父親心態。

  范賢點頭笑笑,強摁下微微抬起的右手。掃了眼那兩位一臉慈父表情的師兄,心底表示滿意。

  只要別起歹念,大家朋友就還有得做。

  吃完午飯,也沒顧上休息片刻,正準備繼續工作。房前石階旁,一道白色身影落下。

  一只頭頂有一抹紅的知歸鳥,沖范賢‘呦嗚’了一聲。

  這是師父的專屬代步坐騎。

  太淵長老與后土閣七武士,起行居并不在大德殿,而是在不動峰側邊的半山腰處。

  跨坐在知歸鳥寬闊厚實的背上,風聲拂拂,繞山展翅,半刻鐘便到了。

  太淵的起行居,是一幢不怎么起眼的三層木屋。

  樓下兩層,堆滿了各類奇門卦象、星圖、陣法及解陣、圖釋之類的古藉竹簡;龜甲、石板,也是多不勝數。

  最頂層,才是太淵的住處。

  “師父。”

  “來啦。”太淵自屋內行出,走到三樓的廊臺上,招呼范賢坐下。

  見老人家面上的表情,范賢便問:“師父,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淵攏衣坐到茶臺一側的蒲團上,“嗯”了一聲,手指有節奏地輕敲茶臺。

  “師父,是弟子布陣之法出了錯漏嗎?”

  太淵擺擺手,面色有些為難地道:“樂天,為師問你三個問題,你可否如實答來。”

  范賢心里登時就有數了。

  果然,師父對他的真實身份,始終還是有些糾結。

  “師父有所問,弟子自當如實答。但是師父,您若心中存疑,弟子如何答,您才能確信呢?”

  太淵撫須點了點頭,道:“放心,師父自是信你的。

  為師問你,那夜兩個宗師境襲殺落星鎮,你是如何事先得知此事的?”

  “其實,師父不問,弟子也想著等布置完陣法與機關之后,再與師父細述此事。”范賢面色一正,道:“弟子此前與師父說,抓到一個殺手之事,并不是托詞…”

  范賢故事會時間。

  太淵長老不時點頭,當聽到依火藥味找到宗祠內所埋的引爆裝置時,又驚訝又了解地怔了一下。

  掐頭去腚,七分真、三分偽,一個完整的、能與孔喧等人的記憶互相呼應的事件還原,被范賢闡述的既精彩又具體。

  約摸一刻鐘后,太淵長老深深吸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如此說來,為師得向樂天你致以歉意。”

  “使不得,師父。”

  太淵長老又嘆一氣,給范賢斟了盞茶,道:“你既已拜我為師,我又怎可這般猜測于你。哪有我這般當師父的,唉…”

  深知自己這個師父強迫癥嚴重,范賢便不多作推辭,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師父,無需想這些。換任何人,都會對弟子的行為,有所猜疑。

  不過,師父,弟子必須言明,可一不可二。您若心中始終存疑,那樂天這便下山去。免得他日…”

  太淵接過那空了的茶盞,并拍了拍范賢的手背,道:“不智者多疑。

  你說的對,換作他人,也定會對你心生疑慮。

  短視之人,又怎能看到你所看到之細微。

  樂天啊,世人對極智之人,多半視作可怖的妖異。

  為師當真是老了,也老糊涂了啊。曾經也并非這般短視的愚者,如今卻是…唉!”

  這話,范賢聽著一點都不新鮮。

  他淡然一笑,“曾經也有一人,與我說過這番話。”

  “哦?”太淵微微側頭,“是何人,竟與我這老頭對你有相同觀感啊?”

  “是…一個精通醫理、有顆慈悲心的姑娘。”

  太淵怔了一下,驀地點頭撫須大笑,“看來,這姑娘對你頗為了解啊。哈哈”

  范賢其實早就料想到,落星鎮遭到夜襲之事,師父太淵遲早都會問及的。如此也好,了卻一樁小事,師徒二人此后便再無隔閡了。

  講真,這個師父對他真可說是傾盡所有。

  也是因為從來都沒給人當過師父,不懂怎么教。這一個多月來,老人家除了瘋狂教他陣法、詳解圖譜之外,就是給他塞藥吃。

  各種護氣丹、凝神丸,量大管飽。

  范賢一一收起來,也不拂師父的好意。橫豎他用不到,對于多多兒和酒池峰四杰來說,卻是好東西。

  不過,師父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來,過問此事了呢?

  “其實,并非師父在意此事。”太淵如實說道:“那個被你梅姑重傷的二品殺手,今日醒了。”

  范賢立馬來了精神。

  以他與森羅殿打過數回淺層次交道的基礎上,姑且有個假設,其內殺手自身修為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其保密層級。

  “如何,可有問出什么?”

  說到此事,太淵面色微微沉了沉,搖頭道:“為師布下九幽幻象陣,都無法使其開口招來。對其下鎖心術的念師,修為不淺。

  此人心神潰散,反復只說‘炸了落星鎮,狩獵,閻令’這些話語。為師這才想著問問你,是如何得知宗祠內埋有火藥的。

  樂天啊,為師并非不信你,只不過,始終還是心存好奇…”

  “師父。”范賢沉吟思索片刻,打斷道:“如果是鎖心術,弟子或可一試。”

  太淵有些茫然地眨了眨一雙并不渾濁的老眼,“你,你會念術?”

  “不會。不過,弟子有自己的手藝。”

  說到這個,范賢整個人便散發出自信的光芒。

  該死的職業榮譽感。

  “咳,師父,弟子這門手藝,暫時還不想讓他人窺見。”

  太淵下意識又微微一愣,不過,很快,老人家眼底的那絲疑惑便消散無蹤。

  輕揮拂塵,起身笑道:“這有何難。”

  再次領略了一番司空山之大、之美。

  乘知歸鳥,不疾不徐、劃風前行。

  一個時辰后,一座被三臺高峰包圍于當間、中等意思的山峰。

  神霧峰。

  名與實并不怎么相符,此峰相較來說,比較矮,并無云霧繚繞、仙氣飄飄之感。

  反而,很是鈍重。

  甫落于峰底,范賢便感受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凝壓感。

  有點類似于淺海區水底,能感受到‘壓力’但還不至于令人呼吸困難。

  司空山隱藏五閣之——神霧閣。

  司捕殺、擅追蹤,相當于閣主的掌訟——太禹長老。

  一路上,師父太淵已將大致情況,簡潔地與范賢作了說明。

  至此,范賢對司空山真正的架構以及隱藏底牌,有了大概輪廓。

  七位星君既是司空山的門面,亦是奇門一道地位高絕的存在。這一點,毋庸置疑。

  騰蛇、燭照、重明,這三閣則是培養普適人才的大閣;主領者為閣主,日常管事的則是被稱為‘守門人’的閣主大弟子、左右手。

  隱藏五閣:

  對應‘死門’的后土閣,由掌陣太淵帶領七武士、三千陣徒,乃司空山第一道屏障。

  對應‘驚門’的禍斗閣,掌制太寂長老,主要負責打造各類陣腳、陣法所需器材;當然,鍛兵造器,自不在話下。

  小師叔祖閻蘿的那把斬月紅鐮,就出自此閣。

  對應‘杜門’的椒圖閣,掌造太荒長老,閣下能工巧匠不計其數;乾坤挪移大陣,便是椒圖與禍斗兩閣,合力打造而成。

  以范賢這一個月內與匠人大叔們打過的交道來看,就椒圖閣目前所展現出的工藝技巧、開造之術,便遠勝大盛天朝最引以為傲的工部御造坊。

  對應‘傷門’的神霧閣,則有點像是司空山,或者說奇門遁甲一道的牢獄。

  神霧峰底的這股凝壓之感,有遏制罡氣、真元、精神力之用。目的便是防外人來此劫獄,或關押在此的‘犯人’越獄。

  至于,何種陣法有此功效,其內又關著什么樣的犯人,這些問題范賢都沒去問。

  該到他了解的時候,師父自然會對他說。

  雖然沒去過刑部天牢、大理寺監之類的地方,但就前世各種電影劇集里看到的,恐怕都不及眼前看到的這座環山監獄。

  這座環山而建、呈弧形,有著某種殘酷美感的監獄,令范賢對司空山的了解又深了一層。

  任何序列,不管是國、邦、城池,還是江湖門派、武林正宗,都有著陰陽兩面。

  神霧峰,就相當于是司空山、是奇門一道的暗面。

  范賢和自己的師父太淵,一路跟著四位統一身著玄色束身服、一律面無表情的中年漢子,穿過重重粗鐵打造的囚籠,來到一間石屋。

  屋門上,刻著有些斑駁的字。

  意指其內關押之人,有二品修為。

  厚重的鐵門上,浮凸一輪八卦鎖。

  面無表情的漢子解卦、開門,范賢獨自進入其中。

  太淵長老拂塵一揮,四位訟徒拱手退去。

  全程安靜的像在拍一部默片電影,沒有一句臺詞。

  鐵門鏘一聲自動關上,機括聲隨之響起。

  看向屋內一角石床上躺著的男人,范賢默默將藏在指間假皮底下的迷粉扣住。

  謹慎起見,畢竟,這可是正二品。

  雖然,被封了氣機、重傷了神藏,但誰知道那變態的森羅殿,會不會有什么讓人自爆的手段呢。

  嗯,男人睜開了眼。

  雙目不聚焦、渙散游離,看來還處于意識模糊的狀態。

  如此倒是省了前奏。

  接下來,知心范大夫,在線問診時間。

  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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