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舊如常,耕著一畝三分地,盼著夏季豐收。
可生活不如意,入春沒多久,就遇到梅雨季節,且異于往常,一下就是半個月。
因為沒有水利設施,洪災水災接連不斷,房屋沖垮,稻田也被大水漫灌,黃二幸幸苦苦種植的水稻,基本被淹死,或是沖毀,豐收是指望不上了。
他所在村中受災嚴重。
剛開墾的農田基本成了汪洋,村子頓時哭爹喊娘,許多佃農,家毀田沒,木納地呆著原地,不時還能聽到挨餓的嬰兒哭泣。
也有流民涌向城里,可地方官,害怕流民在城中鬧事,也為自己官府糧倉著想,大關城門,只派少許糧食接濟流民,餓死之人不計其數。
地主也沒大發善心,看著村子收成全無,收租無望。
逼著佃農賣妻賣兒,拿錢還租還債。
雖然乾朝命令禁止人口販賣,可都到了這種時候,地主可不理會律例,只要有錢交租,管你三七二十,若是不交,便抓人到城里買給牙人。
農夫哪里搶得過地主家的惡仆,個個都是仗勢欺人。
很快便能聽到村間,婦人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連綿起伏,也能聽到惡仆惡言相向,與農夫哀求聲。
黃二被帶走了二女兒,家中還剩三男一女,妻子沒少哭泣,他自個在無人地方,眼淚直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只是千萬人之中,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最后狠下決心,為了不讓其他孩兒被人帶走,夜晚,跟隨其他村民出逃北上,成為流民中一員。
一路上,餓死病死之人不計其數。
隊伍也越逃越散,不時還要躲避地方衙役的刁難。
在潮汕地區,土客矛盾也初露雛形,鄉村械斗時有發生,若是不當,便很有可能卷入其中,且沼澤瘴氣之地頗多,兇獸猛禽。
家中最小二歲男兒,不慎感染毒物,沒過幾天,離開人世。
妻兒泣不成聲,抱著尸體痛哭流淚,黃二見死人多了,也逐漸麻木。
古代死亡率高,一家孩子能活到成年也不多,各種天災人禍,即便成年,還有各種徭役兵役,所以古人只能追求數量,至少不能讓家族斷后。
“小兒子,老爹對不起你,下輩子投個好胎,進入富貴人家,可別來我們這些窮人家里當娃”
黃二碎碎念叨,紅著眼眶,草草將小兒尸體埋葬。
帶著妻兒幼小,一家五口“揮師北上”。
當來到漳州境內,人已是面黃肌瘦,憔悴不堪,吃一天餓兩天,且都是野果果腹,饑餓的孩兒哭到無力,如行尸走肉般,被大人牽著走。
最終全家無力行走,滯留在龍溪縣。
一家人前路一片迷茫。
只好蝸居在小小的龍溪城,討飯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
可過不久,便有人大街小巷中議論,說是鬼府招租佃農,黃二一聽,打了一個機靈,攔住那人道:“大人,此事是真的嗎?”
那位書生捏著鼻捂著口,有些鄙視的回答:“對,你去到就知道了,不過要有妻兒,單身不招。”
說完,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要有妻兒作為條件,讓黃二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準備販賣自己妻兒。
可是看到自家妻兒已是骨瘦如柴,滿身淤泥,許多天沒洗澡,不時有蒼蠅盤旋,登時,狠下決心,去碰碰運氣,若是命運不公,那就希望下輩子投個好胎。
拖家帶口。
晃晃悠悠的往鬼府方向而去,拄著拐杖。
直到門口邊上,一個小攤子,里面兩邊都是大漢,中間坐著一位丫鬟模樣的女子,百無聊賴地轉著毛筆,墨水濺到周圍大漢一身,自己則用紙將墨水擋住。
那大漢一臉無奈,只好任由她如此玩著筆。
“這位大姑娘,請問府上是不是出租田畝?”黃二鼓起勇氣問道,一手牽著枯瘦的妻子,另一只手拉著三個倒霉孩子。
小夏感天謝地,今天終于有人來問了,昨天只來了十幾個。
她沒禮貌地捂著鼻子說道:“對呀,我們每戶一次性出租十畝地,哪,里面都寫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看吧。”
黃二只好尷尬的說道:“大姑娘,抱歉,小人不識字,能否告訴我上面寫些什么?”
小夏直接放下紙,沒有看過一眼,“每戶人十畝地,一頭耕牛一架鐵犁,一間農舍,不過其中六畝地都要種植指定作物,其余四畝隨意,簽約畫押之后,就可以交割。”
黃二聽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大姑娘,你確定沒有說錯?”
“這個問題都被問過十幾遍了,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到邊上的村子去問問。”小夏說著,便指著府邸北邊的小村莊,一排排的灰瓦白屋。
黃二望向她所指的地方,又瞧瞧自家妻兒,內心不免有一陣苦澀,咬牙問道:
“可以借糧嗎?”
“當然,府主可是什么都為你們想好了,家人眾多,就五擔糧,利息兩成,若是人數少,三擔糧,利息一成半。若是銀兩,利息也是如此,兩貫與一貫。”小夏撐著下巴說道。
黃二感到驚訝,這借糧利息竟然如此便宜。
普通地主借糧,利息都是一倍或是五成,民間高利貸,即便是官糧,也要三四成利息。
“大姑娘,是真的嗎?”
“這句話我聽過不下十遍,那里是村莊,你可以去問問。”小夏還是之前那般模樣。
最后,黃二還是謹慎地選擇三擔糧。
畫押,拿上契約之后,在一名大漢帶領下,來到村莊,只見那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人,不斷修建各種農舍,材料滿地都是。
大漢將一串鑰匙拿給他,指著房子道:“以后這就是你的房子,還有這個是門牌,街尾有幾口水井,去洗洗澡吧,太臭了。”
黃二傻傻呆呆地看著房子,還用手擦擦眼睛,覺得一切都是虛幻。
可房子就擺在面前,石磚籬笆門上掛著一個木牌匾,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令人感覺怪異。
“等下牛與鐵犁還有糧食就到。”大漢說完就離開了。
翌日。
黃二一直認為自己處于夢境當中,一切都不真實,可捏了自己的臉,又是如此疼痛,才感覺到踏實。
看著孩子吃飽糊粥,床上呼呼大睡,臉上也稍稍恢復一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