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云南入川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經由建昌。
明軍大軍從昆明啟程,經過武定府,跨越烏蒙山進入了四川境內。
與朱由榔想象的情況差不多,建昌衛周遭甚是荒涼,行軍幾十里見不到一處人家。
這倒也不難理解。這么些年天災人禍,百姓們死的也差不多了。那些幸運沒有罹難的川民為了避免兵禍都藏進了深山里。
這里除了當初劉文秀屯兵留下的一萬多老弱殘兵,幾乎見不到人煙。
當然,朱由榔已經下旨命馮雙禮先一步進駐建昌清點糧草。
等到朱由榔大軍抵達只需要稍作休整便可以向都府行軍。
朱由榔此次攻打重慶要的就是一個快字。故而沿途能不耽擱時間就不耽擱,早到一刻或許成功拿下重慶的可能性就增長幾分。
“陛下,前面就是祿馬驛了,行軍一天了,陛下先到里面歇歇腳吧。”
李定國驅馬來到朱由榔的車輦前和聲道。
祿馬驛是距離建昌衛最近的一處驛站,距離大概是一百里。
朱由榔看了看天色,急行軍的話今天也趕不到建昌衛了。
不如先在祿馬驛歇一歇,明早再啟程。
“既如此,便駐蹕在祿馬驛吧。”
祿馬驛毗鄰寧遠河(后世名曰安寧河,非遼東寧遠),環境還算不錯。
行軍在外朱由榔也沒有啥可講究的,在侍從親軍的簇擁下進入驛站休息。
祿馬驛的驛丞何曾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得知天子親臨端是嚇得兩腿發顫,連話都說不出。
朱由榔倒是沒有苛責于他,微微一笑喚他送一些茶水來。
還別說,行軍大半日他是有些口渴了。
“陛下,臣妾聽聞這祿馬驛是后來復建的?”
王皇后替朱由榔取下大氅,柔聲問道。
“嗯,不錯。當初烈皇帝裁撤天下驛站,四川的自然也不例外。這祿馬驛還是永歷年間復建的,人都換了個遍。”
提起崇禎裁撤驛站這件事,朱由榔還是感到頗為遺憾的。
此舉跟裁撤錦衣衛一樣都是大昏招。
一個令崇禎失去了內部的耳目,一個令他失去了外部的眼線。
若是非要挑一個直接后果,那就是逼得失了業的李自成揭竿而起,逼得崇禎吊死在歪脖子樹上。
當然崇禎末年那個局勢,即便沒有李自成也有王自成,孫自成。有崇禎這個昏招頻出的皇帝在,再好的牌也會打的稀爛。
所幸錦衣衛和驛站都在永歷年間恢復,這讓皇帝至少可以保證對治下百姓官員基本的控制。
很快驛丞便把熱茶親自送來了,經由隨侍太監韓淼試用無毒后呈給了朱由榔。
朱由榔輕輕抿了一口,感慨道:“當初太祖皇帝建立四川行都司,肯定沒想到會是今日這個局面。”
四川行都司全稱叫四川行都指揮使司,于洪武二十七年設立,治建昌衛。領五衛、八所、四長官司。東北距布政司(成都府)千四百八十里,屬于右軍都督府管轄。
朱元璋設立四川行都司是為了加強對四川邊地的控制,拱衛成都府。如今建昌卻成了永歷朝廷重要的糧食儲備地,真是何其可嘆。
“臣妾相信大明會越來越好的。”
王皇后和聲安慰朱由榔道。
“嗯,朕也相信。”
朱由榔剛想和王皇后嘮嘮家常,便聽到屋外一陣吵鬧聲,不由得皺眉。
“朕出去看看。”
朱由榔起身推門而出,只見十幾名兵卒拔刀將祿馬驛的驛卒逼到墻角,嘴里咒罵個不停。
“這是在做什么?”
朱由榔大怒,掃視了一番軍卒。
“陛下恕罪!”
那些方才還兇神惡煞的悍卒紛紛丟掉手中刀刃,跪倒在地。
“誰來給朕解釋解釋這是怎么回事?”
看他們剛才那個架勢,完全是奔著取人性命去的。
還好朱由榔發現的早,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都說亂世出驕兵悍將,朱由榔可不希望他麾下的士兵都是一群這種貨色。
“陛...陛下,是他們先動口罵人的。”
一名明軍士兵一邊磕頭一邊向朱由榔解釋道。
“我就小聲說了句,何況你敢否認嗎?”
這下是一名驛卒發聲了,他顯然滿是委屈,近乎帶著哭腔反駁道。
“你敢在陛下面前再說一遍嗎?”
“怎么不敢,你們這群西賊不配再進入四川一步!”
那名驛卒也是來了火氣,梗著脖子回應道。
一時間氣氛近乎凝固,朱由榔也聽得一愣,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當然知道川民和原大西軍之間的仇恨,卻不曾想這名驛卒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來。
沉默了片刻,朱由榔清了清嗓子道:“現如今沒有西軍、闖軍,有的只是我大明官軍。大伙兒都是為了大明而戰,為的都是大明的利益。以后再敢有言此者,按照蠱惑人心論處。”
稍頓了頓,朱由榔接道:“這次朕念你們是初犯就算了,都散了吧。”
這種情況要想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的,朱由榔已經盡可能的做到了平衡。
那些原西營的明軍士兵雖然還有些不爽,但見天子公開支持他們,也不好再發作,紛紛起身退下。
...
...
很快李定國得了消息趕到御前,跪倒在地請罪道:“臣死罪。”
朱由榔連忙將他扶起。
“晉王何罪之有?”
“臣約束麾下不嚴,驚擾了圣駕,當是死罪。”
從嚴格意義上說,李定國講的也沒有問題。
不管怎么說,那些士兵在御前動刀都是大不敬。
往大了說都可以定性為嘩變謀反了。
朱由榔雖然沒有小題大做,但并不意味著李定國可以不當回事。
如果他不及時表態,即便皇帝不說什么,文官們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晉王言重了,這件事雙方都有過錯,朕已經了解了。”
見天子如此維護于他,李定國滿面羞愧道:“臣已經命人將鬧事軍卒重責四十軍棍,以儆效尤。”
對此朱由榔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
他沒有問責,不代表李定國不會問責。
二人代表的分別是國法和軍規,在李定國看來這個苗頭是絕對不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