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小半柱時間之后,她已經整理好了妝容,坐在自家正堂內,與貴客談笑風生。
客人是一位尼姑,法號了寧,年齡已經有五十多歲,但是眼角額頭等處,卻沒有任何皺紋。舉手投足間,也透著濃郁的雍容華貴之氣。
然而,此人嘴里所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卻極為蒼老,仿佛經歷了幾個世紀煙熏火燎一般,“公主勿憂,我師伯請貧尼轉告公主。此番公主府所蒙受的損失,白馬宗將如數賠償。絕不讓公主幫了宗門的忙,反而落下一大筆虧空。”
“賠償,倒是不必了。區區兩三萬吊,還不至于讓本宮傷筋動骨。”李令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著搖頭。
“公主的損失終究是因為我白馬宗而起。而宗門料事不夠周全,也的確拖累了公主。”蒼老的聲音繼續從了寧嘴里發出,聽得人昏昏欲睡。
“不必了!”鎮國太平長公主李令月眉頭皺了皺,繼續笑著搖頭,“本宮出手,也不是完全因為受了白馬宗的請托。至于貴宗料事周全與否,更不是此番本宮輸給那廝的關鍵。”
“終究不能讓公主獨自承擔損失!”了寧楞了楞,聲音愈發有氣無力。
“本宮輕敵大意,吃一次虧也是應該。至少,能讓本宮清醒好幾年!”放下茶盞,鎮國太平長公主李令月將手抬到陽光下,笑著欣賞自己的手指。
手指甲是剛剛用鳳仙花油染過的,殷紅如豆。而一股桃花盛開時的芬芳,則從她的手腕處緩緩散發出來,讓她感覺清醒異常。
那是六神花露的味道,比起大食人的“正宗花露”,李令月明顯更喜歡前者。大食人的“正宗花露”,味道雖然濃郁,卻不持久,并且總是會讓聯想到黑夜里赤裸的欲望。而六神花露,卻會讓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新婚那會兒,從頭到腳都灑滿了陽光。
屋子里的氣氛,依舊融洽,雙方之間的話題,卻忽然變得難以為繼。尼姑了空的臉上,緩緩浮現了幾分凝重之色,輕輕豎起手掌,躬身行禮:“宗門受公主庇護,總得為公主做一些事情。然而公主卻視錢財宛若糞土。貧尼斗膽,還請公主明示。宗門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報答公主萬一!”
這,才是她今天匆忙來拜訪鎮國太平長公主的真正目的。對雙方的財力而言,幾萬吊甚至十幾萬吊,都算不得大數目,沒必要過于計較。然而,經歷此番打擊之后,白馬宗與鎮國太平長公主府之間的合作,能否繼續維系如前,卻是至關重要。
畢竟,就在去年年底,白馬宗剛剛遭受了一輪重創。隨后在應天神龍皇帝的打壓之下,佛門圣女也不得不暫時白馬宗劃清了界限。如果眼下再失去了鎮國太平長公主這個有力盟友,那些原本就跟宗門有仇,或者窺探宗門財富的家伙,就可能會一擁而上。
“本宮以前幫你們,是因為慧范做人還算有眼色!”輕輕彈掉了不知道何時掛在指甲上的一滴水漬,鎮國太平長公主笑著回應,“在皇兄落難之時,他肯仗義出手相助,不求回報。在本宮聯合張諫之等人驅逐奸佞,扶皇兄登位之時,他也沒少出錢出力。可那時候欠白馬宗人情的,主要是皇兄和皇嫂。本宮其實并未曾欠貴宗分毫!”
“不敢,不敢!”了寧的身體如遭重擊,晃了晃,瞬間就又矮下去了許多。“為圣上和圣后做事,乃是我宗應盡的義務,根本沒有欠與償還之說。至于鎮國長公主,更是我白馬宗的菩薩,曾經多次施恩于我宗,讓我宗不知該如何回報。”
唯恐自己的表態,還不夠清楚。咬了咬牙,她喘息著補充:“其實早在宗門還名為大云宗之時,就有長老提議過,請公主出任我宗護法圣女。只是那時公主正受圣后寵愛,宗門擔心高攀不起,才退而求其次,請了當時的廬陵王妃。”
“那倒是本宮錯過一份機緣了?”鎮國太平長公主的眼眉挑了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了寧心里又打了個哆嗦,再度賠著笑臉補充:“不敢,不敢。家師曾經有云,今日所苦,皆因昨日。明日之福,且惜今朝。當日不是公主錯過了鄙宗,而是鄙宗錯過公主。今日,還請公主給鄙宗一個機會,以改昨日之非。”
“也請本宮做圣女嗎?”笑著看了對方一眼,太平公主輕輕搖頭,“你們白馬宗總計才多大,居然還想要兩個護法圣女?那將來宗門內有了事情,是我這個后來的圣女說話更管用一些,還是皇嫂的話更管用一些?”
“這…”了寧臉色漲紅,支支吾吾做不出任何回應。
雖然自從李顯登基為帝之后,白馬宗內就不再提,皇后當年曾經做過護法圣女的茬。但全宗上下,卻依舊默認皇后韋無雙,是護法圣女。而只要韋無雙自己不提出來,退還圣女之位,白馬宗上下也沒任何膽子,將其除名。
因此,如果請太平公主也出任護法圣女的話,就必然會出現一宗兩個圣女的問題。而兩個圣女誰大誰小,的確也很難安排清楚。
“本宮不稀罕,本宮從小,就不會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哪怕其在世上獨一無二!”不屑地撇了對方一眼,太平公主笑著補充。略顯肥胖的下巴高高挑起,宛若一只驕傲的天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貧尼見識少,讓公主笑話了!”見鎮國太平長公主自己放棄了做圣女的打算,了寧緊抽的心臟,終于得到了片刻放松,抬手擦了下額頭,賠著笑臉道歉。
“哼!”太平公主回以一聲冷笑,隨即再度低頭喝茶。很顯然,已經沒有了繼續跟對方談話的心情。
了寧見此,又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請教:“貧尼今天說起往事,并非想請公主拾人牙慧。而是想說明,鄙宗上下對公主,的確都一直既敬且畏。此番害得公主遭受損失,鄙宗上下,都希望能給予補償。雖然公主視金錢如糞土,鄙宗卻仍舊希望,能夠有其他辦法,對公主聊表寸心!”
頓了頓,她唯恐自己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又快速補充,“貧尼愚鈍,不知道世間何物,還能入公主法眼。但只要公主肯指點一二,鄙宗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公主滿意!”
“算不得什么損失,這點兒錢財,本宮不在乎!”終于逼著對方答應任由自己開價,鎮國太平長公主李令月滿意地放下茶杯,笑著點頭,“至于補償,也不忙著說。本宮有幾個問題,想先請師太為我解惑。”
“公主請問,貧尼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終于求得太平公主松了口,了寧趕緊笑著表態。
“據本宮所知,大食人信奉新月教,其軍隊每到一地,定然將佛寺盡數鏟平。為何此番求本宮幫忙,他們居然還能請得動白馬宗為其牽線?”太平公主也不繞彎子,想了想,直接開口奔向主題。
了寧不敢怠慢,想了想,如實解釋:“啟稟公主,大食人雖然都信奉新月教,派別卻不一樣。就像佛門,也分禪宗,密宗。瑪哈木這一派,是喜歡做生意的一派。號稱只要有錢可賺,哪怕是仇家的十字架,他們都可以送貨上門。所以,他們跟鄙宗才能正常往來。彼此之間互不仇視!遇到事情,他們也會請鄙宗幫忙。”
“哦,原來如此!”太平公主恍然大悟,笑著點頭,“那白馬宗呢,又為何要幫他們這個忙?”
“啟稟公主,白馬宗素得信徒推崇,很多人都會把錢財寄放在宗內,請鄙宗的高僧幫忙拿去借給急需用錢的人救急。而大食人的教規不準借貸,可做生意,誰都會有周轉不靈的時候。更何況,白馬宗在洛陽、長安、金陵、廣州、太原、岳陽等交通要沖,都有寺廟。無論借貸還是存錢,都很方便!甚至還可以在長安存了,再拿著憑據到廣州兌取,鄙宗僅僅收取很少的轉運費用,遠方便于他們將錢財隨身攜帶。”知道太平公主不好騙,了寧盡量實話實說,只是在細節部分,一帶而過。
“原來是商人和債主之間的關系!”太平公主笑了笑,輕輕撫掌,“怪不得可以放棄教義之爭。”
“讓公主見笑了,鄙宗上下也是為替存款的施主積累功德,才不得不如此!”了寧被笑得臉上發燙,低下頭,輕聲解釋。
“的確是積累功德的善舉,否則,錢放在家里,也只會發霉,又不像戰馬,還能生出小馬駒來!”太平公主點點頭,對了寧的說法表示同意。隨即,又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不動聲色地詢問:“這種積累功德的事情,本宮也很感興趣。卻不知道,本宮要付出多少,才能夠參與其中?”
“這…”雖然心中早就有了準備,太平公主會獅子大開口。卻萬萬沒想到,太平公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白馬宗的賴以存在和壯大的根基上,當即,尼姑了寧就站了起來,身體顫抖得如風中荷葉。
“怎么,師太做不了主么?無妨,盡可回去問問慧范禪師。”鎮國太平長公主李令月也站起了身,笑呵呵的擺手、
“公主明鑒!貧尼,貧尼的確不敢做主!”再看了寧,終于又松了一口氣,強打精神站穩身體,向太平公主合十為禮,“貧尼這就將公主的話,帶給慧范師伯。公主事務繁忙,貧尼不敢過多打擾,請容貧尼告退!”
“嗯!走吧,本宮也乏了,就不送你了!”太平公主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失望或者生氣的表情,大度地輕輕擺手。宛若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早就鎖定了千里之外的戰局!“來人,替本宮送客!”
“是!”立刻有幾個英姿颯爽的婢女入內,攙扶著兩腿打顫的了寧離開。目送此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李令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然后笑著欣賞自己的手指。
猩紅色的手指甲,在陽光下如鮮花般燦爛。手腕處的花露清香,再度傳來,讓人心曠神怡。
在六神花露主人那邊,她今天總計輸了不到兩萬吊,外加一些人脈和政治資源。然而,如果能成功將白馬宗抓在手里,哪怕只是一成干股,她能收獲的,也不會低于二十萬吊,外加白馬宗的無數金主和信徒。
從小到大,無論做什么事情,她就沒認過輸。從此處輸掉的,總能從別處加倍賺回來。今天,也是一樣。
“公主,貍娘用馬車,把崔尚書從后門帶進府里來了。此刻二人都在書房候著,請求公主接見!”一名模樣漂亮的小廝快步走入,娘聲娘氣地匯報。
“扶我起來!”太平公主皺了皺眉,低聲吩咐。隨即,在小廝的攙扶下,站起身,緩緩走向了門外。
“公主小心臺階!”小廝身材比她高了一頭,卻彎著腰,盡量讓自己顯得比她矮一些,繼續娘聲娘氣的提醒。
“本宮知曉!你可以松手了!”太平公主不耐煩地擺了下胳膊,將小廝甩了個趔趄。然后低頭整理了一下腰間的寶劍,在婢女們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走向了書房。
今天的損失不大,遠不到讓她“傷筋動骨”的地步。然而,該追究的責任,卻必須追究!否則,底下人個個都偷懶,千里之堤必毀于蟻穴!
書房內,貍姑和崔湜兩個,一跪一站,心情都極為緊張。特別是貍姑,作為太平公主的鐵桿親信,深知自家主人發起火來,是何等的可怕。汗水順著耳畔,不停地往下淌。
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二人齊齊扭頭。待看清楚了太平公主的臉色,登時,又齊齊打了個哆嗦,爭相迎上前去,深深施禮,“奴婢貍娘,見過主人!”
“微臣崔湜,見過鎮國太平長公主!”
“免了!”太平公主大步踏入門內,略胖的身體,登時擋住了門外的陽光,讓整個屋子都為之一暗。
“奴婢無能,上了那張潛的惡當,墜了主人的威名,還請公主重重責罰!”終究是從小在太平公主身邊長大的,對于如何平息自家主人的憤怒,貍娘遠比崔湜更內行。果斷從腰間解下一根皮鞭,雙手高高地捧過了頭頂。
“你還知道墜了本宮的威名?!”太平公主毫不客氣地劈手抓起皮鞭,朝著貍娘肩部狠狠抽下,“啪”的一聲,將對方抽翻在地,疼得身體縮成一只蝦米。
然而,貍娘卻既不敢呼痛,亦不敢討饒。雙手撐著地面,將扭曲的面孔抬了起來,咬著牙的哀告:“奴婢該打,謝主人責罰。還請主人不要生氣,否則,萬一氣壞了身體,奴婢百死莫贖!”
“氣壞本宮,你想得美!”太平公主撇嘴冷笑,揮動胳膊,一鞭接一鞭子抽下去,頃刻間,就將貍娘抽了個皮開肉綻。
而那貍娘,雖然疼得滿地亂滾,卻仍舊不肯發出任何慘叫聲。每當鞭子停頓下來,就立刻努力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太平公主,苦苦哀求,“奴婢該打,謝主人責罰。還請主人不要生氣,否則,氣壞了身體,奴婢百死莫贖!”
“哼,想得美!”太平公主仍不解恨,繼續揮舞皮鞭,一鞭接一鞭抽下去。直到將貍娘抽得緊閉著眼睛昏厥過去,才悻然丟下皮鞭,將刀子一般的目光轉向了禮部尚書崔湜,“本宮教訓奴婢,讓崔尚書看熱鬧了?”
崔湜被嚇了一哆嗦,雙腿本能地交替后退。然而,卻知道自己今天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干脆把心一橫,啞著嗓子拱手,“微臣,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你說什么,崔尚書?”沒想崔湜居然不主動求饒,反而跟自己兜起了圈子。太平公主心中剛剛減弱了一些的怒火,立刻再度熊熊而起。瞪圓了眼睛,一步步向對方逼了過去。
“微臣恭喜公主,府中又添一產業,日進斗金!”崔湜的腦子快速運轉,說出來的話卻斷斷續續,“今日,今日六神商行擊潰大食的珍寶閣,名震長安。想必從今往后,我大唐境內,再無大食琉璃的立足之地。而那六神商行能把琉璃賣得如此便宜,想必已經琢磨出了更好的燒制琉璃之法。從今往后,其六神花露,各種琉璃,還有可照清楚人臉上毛孔的鏡子,勢必行銷天下。因此…”
頓了頓,他終于將思路徹底理順,也避免了自己因為呼吸錯亂而活活憋死,“因此,無論公主手中拿了多少六神花露的股份,今后獲利都必將在百倍以上。而按照六神商行的章程,每次擴股,大股東都可以優先認購。以公主的財力,盡可徐徐圖之!”
“嗯?”從來沒打這個角度,看待過先前派人從王元寶手里搶來的那批六神商行的股份。太平公主楞了楞,肚子里的怒火,立刻難以為繼。
崔湜看到了她的表情,心神立刻大定。抬手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將聲音放緩了些,繼續補充:“貍姑先前倉促決定對六神商行動手,微臣原本就曾經極力勸阻。然而,她卻假借公主的名義,不肯聽微臣之言。好在此番雖然損失了兩家珍寶閣的投入,卻賺回來了一份六神商行的干股。倒是也算得上失之桑榆,收之東籬!”
鎮國太平長公主的眉頭緊皺,臉色陰晴不定:“收之東籬?哪那么容易?本宮今日的損失,又豈在金錢上。本宮…”
“公主請聽微臣一言!”崔湜迅速感覺到一絲不妙,連忙拱斷,“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若不經歷一場風波,怎么知道別人對公主是否忠心?而今日之事,有人對公主疏遠,公主不過損失一些顏面。若是他日公主到生死關頭,有人再棄公主而去,公主損失的,恐怕就不是顏面而是性命了!”
“嗯?誰敢?!”鎮國太平長公主柳眉倒豎,牙關緊咬,微胖的臉上寫滿了狠厲。
“今日六神商號以四吊兩只的價格推出琉璃走馬燈之后。在東市珍寶閣購物的各府管家們,立刻做鳥獸散!”崔湜也不反駁,只是一一地列舉已經發生的事實,“正在往買主家送貨的馬車,路上也莫名其妙地翻了好幾輛。而那些已經接到貨,來不及反悔的買主,恐怕也會推說,是家中女人或者晚輩任性胡鬧,才擅自做主,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堆廢物回去。敢問公主,若是再發生一次神龍革命,這些人家中,哪個會像上次一樣,只要公主振臂一呼,就舍命披甲相隨?”(注:神龍革命,張柬之等人帶兵入宮,逼迫武則天傳位給李顯的政變。而當日,太平公主披甲執劍,帶領一伙人馬對李顯表示了支持。因此才被封鎮國長公主。)
“這…”鎮國太平長公主又楞了楞,臉色忽然變得好生凝重。
自打受封為鎮國長公主以來,她只在親哥哥李顯手下吃過虧。因此,心中早就形成了一種錯覺,無論自己干什么,那些受到過自己恩惠和提拔的人,還有那些與自己平素走動密切的世家大族,都會選擇不遺余力地支持。
而今天崔湜將珍寶閣戰敗后,自己那些支持者的表現一一列出,她才驀然發現,這種的支持是何等的脆弱!
那些臨時改了主意不再買琉璃的,還可以說是為了保全雙方的顏面。那些把琉璃買回了家,又推說家主豪不知情的,也可以說為形勢所迫。而那些半路上故意弄壞了馬車,讓貨物永遠送不到自家的,恐怕將來在她遇到麻煩之時,不背后捅她一刀,都算對得起良心了。怎么可能會選擇跟她風雨同舟?
“這些,其實公主自己也能想到,只是,公主方才在氣頭上,沒時間細想而已。微臣以為,既然此刻珍寶閣敗局已定,公主就沒必要為其再耿耿于懷。將精力花費在梳理手頭力量,并且觀測京師內各方反應上,才是最佳選擇。”偷偷看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臉色,崔湜越說,話越流暢:“而六神商行的主人,雖然根基淺薄,最近卻圣眷甚隆。公主如果繼續追著他不放,恐怕會被人誤會,是故意跟圣上作對。萬一再有御史趁機煽風點火,縱使圣上對公主再信任,恐怕也不得不做一些懲戒,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這…”太平公主的心里亂得厲害,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崔湜哪句話對,哪句話不對,額頭上皺紋深如溝壑!
“微臣不才,愿意替公主去留心外邊各方勢力的表現,以便公主能夠及時得到消息,從容應對!”崔湜在肚子里長舒了一口氣,拱起手,主動請纓。
“去,速去!”太平公主李令月聞聽,立刻不耐煩地揮手。
“微臣遵命!”崔湜行了個禮,轉身匆匆而去。唯恐走得慢了,自己也跟那貍姑一樣,被當眾抽得皮開肉綻。
“都是你這個蠢貨!”太平公主心中的煩躁無處化解,猛地俯身,又抄起了地上的皮鞭。正準備命人用冷水將貍姑潑醒,再狠狠抽上一頓,雙腿忽然被貍姑輕輕抱住,“主,主人,崔湜對主人不忠。主人千萬要對他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