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碗湯藥喝完,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的心臟也漸漸恢復了正常。在高延福的幫助下,他步履蹣跚地走向了御書房后的寢宮,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裹兒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圣上生這么大的氣?她向來是個孝順孩子,從小時候,就知道千方百計討你這個當父親的歡心。”順天翊圣皇后韋無雙也緩緩跟了進來,坐在床邊,拉著李顯一只手,溫柔地詢問。
“她今天去張少監家去強買別人的救命丹藥了!”李顯余怒未消,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回應,“還說她是君,對方是臣。君有所需,臣理應雙手奉上!”
“這孩子,說話真的不知道規矩!”韋無雙楞了楞,眼前迅速閃過先前安樂公主抱著錦盒匆匆離去的身影,隨即又笑著幫忙解釋:“不過她也應該是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張少監不肯賣,拒絕她就是了。怎么又把狀告到了圣上這里來?”
“她不是一時情急,她就是這么想的。她一直想做第二個母后!”李顯橫了妻子一眼,無力地搖頭,“你不要老慣著她!她這種模樣,早晚會惹禍上身!”
“有圣上在,誰敢動她分毫!”順天翊圣皇后韋無雙立刻像被觸了逆鱗的蟒蛇般,將眼睛豎了起來,俊俏的臉上,寒氣翻滾,“圣上你會準許么?當初為了咱們,她可是剛剛及笈,就舍身嫁入了武家!”
后半句話,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應天神龍李顯的臉上,立刻又泛起了無法掩飾的痛楚之色,剛剛恢復平穩的呼吸,也變得短促且沉重。
當年他被他的母親,女皇武則天重新立為太子,隨時都面臨第二次被廢黜的危險。而跟佛門借來的貸款,那時也差不多消耗殆盡。危急關頭,是安樂公主與女皇最喜歡的侄孫武崇訓未婚先孕,懷著孩子嫁入了武家,才讓武氏一族徹底對他這個太子放了心。
換句話說,是安樂公主拿自己的一輩子幸福,幫他穩住了太子之位。否則,他很可能早就又被他的母親廢黜了,并且很有可能已經像他的兩個親哥哥一樣,慘死在了母親的屠刀之下。
此事,一直被他視為奇恥大辱。并且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女兒。所以,安樂公主平素再胡鬧,再任性,他都舍不得給予半點而責罰。因為在他心中,自己的皇位有一半兒是女兒用身體幫他換來的,這筆債,他這個做父親的幾輩子都還不清!
“況且以裹兒的身份,怎么可能做得了第二個則天大圣皇后!”明明看到了李顯臉上的痛楚,韋無雙卻仍然不依不饒,“她也就是仗著你的寵愛,才能任性一些。等你百年之后,太子即位,朝堂內外,哪里還有裹兒說話的地方?”
這,就是李顯心中第二道傷疤了。被自己的結發妻子故意戳中后,立刻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和韋無雙伉儷情深,然而,卻只生了一個兒子。并且,這個唯一的兒子,在十九歲那年,因為喝酒后跟他妹妹李仙蕙兩個,非議女皇的面首張易之,被女皇下令一起處死。
所以,在他百年之后,無論哪個皇子即位,都不會跟安樂公主是同母所生。屆時,安樂公主的地位和待遇,必然一落千丈。
“七郎,裹兒命苦,出生之時連件衣服都沒有。”輕輕握緊李顯的手,韋無雙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而又哀婉,“你就多容忍她一下。再胡鬧,她一個女孩子家,還能胡鬧到哪去?不過是關起門來,在自己家里做一做白日夢罷了。”
“唉——”李顯的心里又酸又痛,嘆了口氣,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淌了出來。“我當然可以容忍她,包括那丹藥,我再生氣,最后還不是一樣賜給了她?可她這樣任性胡鬧,將來哪個皇子即位,能受得了?若是姐弟兩個禍起蕭墻…”
四根白皙的手指,迅速按在了他嘴唇上。皇后韋無雙咬了咬牙,笑著搖頭,“圣上,你一直做皇帝不就好了。只要你一直做皇帝,就不怕裹兒把天給捅破!”
“怎么可能?”沒注意到韋無雙眼睛里剛剛一閃即逝的狠厲,李顯閉著眼睛,疲憊地搖頭,“自古以來,人人皆喊皇上萬歲。但是,有誰見過不死的帝王?”
“則天大圣皇后活了八十二歲,圣上肯定只會比她長壽。”迅速揮動手指,驅散鼻孔處的藥味兒,韋后繼續溫柔地開解,“臣妾已經在洛陽圣善寺里,為圣上點了長命燈。有高僧一天十二個時辰輪番誦經護持。燈火每持續一年,可為圣上添壽一紀!”(注:一紀,十二年。)
“無雙費心了!”李顯看了妻子一眼,笑著點頭。
對于和尚們這種所為的添壽把戲,他向來是將信將疑。但是妻子能為他做這么多,依舊讓他感覺心里好生溫暖。
他這輩子,被母親嫌棄,被信任的人辜負,被權臣和外戚欺凌,可謂嘗盡人間涼薄。唯獨妻子,從沒嫌棄過他,辜負過他。始終與他風雨相隨,患難與共。
“則天大圣皇后,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卻仍舊能活到八十二歲,就是因為禮佛甚誠。”知道李顯對不相信長命燈的效果,韋后想了想,又低聲補充。
這話,說服力可就太強了,不由得李顯不閉著眼睛深思。
無論從一個兒子的角度,還是從一國之君的角度,他眼里的則天大圣皇后,都是古今少有的暴君!比起夏桀,商紂,都毫不遜色!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則天大圣皇后,運氣和身體強健程度,都遠遠超過了他的祖父和曾祖父,更是將他的父親甩得無影無蹤。
如果真的有什么善行,可以為則天大圣皇后抵消殺孽,恐怕就是禮佛這件事了。畢竟禮佛禮到派毫無領兵經驗的和尚去做大軍主帥的地步,恐怕梁武帝都得甘拜下風。(注:梁武帝蕭衍信佛,多次出家當和尚。武則天時期,白馬寺主持薛懷義多次出任行軍大總管,帶兵抵御突厥。)
“下午時慧范派遣其師弟慧重拜見家兄,說修洛陽圣善寺時,結余善男信女所捐獻功德錢四萬吊,想獻給陛下以為年禮。”看看鋪墊得差不多了,韋后輕輕晃了晃李顯的手,用極低的聲音匯報。
“你不要收了。圣善寺剛剛重修過,洛陽那邊的寺院已經快比街巷都多了!”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的眉頭迅速皺緊,睜開了眼睛,果斷拒絕。
“他這次沒提任何要求,是誠心進獻禮金給圣上。”韋后也不失望,笑了笑,聲音和先前一樣溫柔。
“沒提任何要求?”李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妻子的陳述,明顯跟上庸公慧范以往的做派不一樣。然而,很快他就將和尚們的作為,與最近的幾件大事聯系在一起,又皺了下眉,低聲問道:“白馬寺的事情和刺殺案,已經傳到洛陽那邊去了?不可能,即便傳過去,慧范這么短時間里,也來不及派他師弟慧重過來!除非他和慧重兩個,最近一直逗留在長安。”
“也許佛門有什么秘法吧!”韋后笑著接過話頭,低聲解釋,“誰知道呢?他們門內,向來有許多神通,輕易不會展示于人。”
“嗯!”李顯聽得心中一緊,再度冷笑著搖頭:“那也不要收了,這份心意,朕領了就是。還有,你以皇后的名義傳一道口諭給慧范和慧重,讓他最近約束佛門中人,不要胡鬧。在朕的官員家門口設壇做法,真當朝廷不存在么?”
話,雖然說得重,但事實上,讓皇后韋氏以個人身份下口諭,還是給足了慧范、慧重等人面子。然而,皇后韋無雙卻不甚滿意,緩緩收起笑容,低聲說道:“圣上,白馬善德寺,可是昨夜才被大火燒掉…”
“與軍器監無關,放火者潑了很多猛火油!”李顯難得在妻子面前認真了一次,坐起身,鄭重補充,“白馬寺的滅門案,朕也派人查清楚了,也與張卿無關。具體是誰干的,等會兒你把裹兒召到身邊問問就清楚了。”
“白馬寺滅門案子,與裹兒有關?”這回,終于輪到韋后驚詫了一次。瞪圓了一雙杏眼,滿臉難以置信。
“你去問她,再問問,她是為了誰去討的救命丹藥?就全明白了!”李顯看了一眼妻子,滿臉嚴肅地搖頭,“曲江白馬寺的和尚,的確是自尋死路。此案涉及安樂的名聲和武家,朕很難深究。但和尚們當街行刺官員的案子,朕卻不能輕易放過。即便如你所說,樹大難免有枯枝,枯枝也得剪掉,而不是光扔出幾片爛葉子就想蒙混過關。”
“那上善寺被人蓄意縱火,就不追究了么?”事關自己最喜歡的小女兒,韋后心中方寸大亂,卻仍硬著頭皮,繼續替佛門尋求“公道”。
“有人試圖將水攪渾,具體是哪個,百騎司還在追查!”李顯又看了他一眼,臉色極為難看,“但這不能成為讓朕放棄追究刺殺案的理由。更不是和尚借機生事的理由!朕是大唐皇帝,和尚堵了五品官員的家門口做法,沒有任何官員會高興。朕不能將所有折子都留中,也不可能躲起來,不見百官!”
“圣上,臣妾遵旨!”韋后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了明媚的笑容。離開椅子,調皮地向李顯蹲身行禮,“圣上不準臣妾收慧范的年禮,臣妾不收就是,何必把臉板得這么緊,好像臣妾惹你生氣了一般?”
“不是生你的氣,而是希望你以后,離那些和尚遠一點兒。你是一國之母,威嚴和地位,來自朕和朝廷,而不是佛門。”意識到剛才自己對妻子說話語氣太重,李顯歉意地笑了笑,放緩了聲音解釋,“并且,他們也該收斂一些了。他們對你我有恩不假,但朕卻不能將大唐變成佛國!”
“當然不能,陛下英明神武,怎么會任由佛門擺布?”如同哄孩子一般,韋后順著李顯的口風說道,心中,卻對他提出的警告,很是不以為然,“臣妾明早就派人去傳口諭給慧重。但是…”
故意做出一副猶豫了模樣,她沉吟了片刻,才柔聲補充:“陛下現在就讓和尚們撤了法壇,是不是太早了一些?這點而小事兒,按理該交給地方處理,不該驚動圣上。況且和尚們剛剛找張少監的麻煩,陛下就急著替他撐腰,他那么年青,將來難免會恃寵而驕!倒不如讓他難受幾天,等被和尚們逼得走投無路了,陛下再拉他一把,也好讓他徹底對陛下歸心!”
幾句話,正好抓住了李顯耳軟心活的弱點。登時,就讓后者犯起了猶豫。
憑心而論,九寺五監的官員那么多,一個正五品少監遇到麻煩,的確不值得驚動李顯這個神龍皇帝!他之所以急著想要和尚們罷手,純粹為了避免事情越鬧越大,讓自己面臨更多地麻煩去處理而已。(注:李顯處理問題,與別的帝王不同。據資治通鑒上記載,言官崔琬劾宰相宗楚客受賄,他的處理辦法是,讓二人結為兄弟。)
“圣上,恩威并施,才是駕馭臣子之道。張潛此人,臣妾平素也略有耳聞。才華的確過人,不枉圣上對他青眼有加。卻也恃才傲物,好像陛下無論給他如何禮遇,都是他應得的一般。所以,借著這次機會,陛下不妨對他略加“雕琢”!”看出李顯已經被自己的話說動,韋后笑了笑,繼續柔聲補充,“皇上如果不放心,就派百騎司盯著,一有情況,隨時向圣上匯報。說不定,被和尚逼得狠了,他還能拿出更多真本事來,給圣上一個驚喜呢!”
“嗯——”李顯聽得怦然心動,沉吟著緩緩點頭。
正如他聰明體貼的皇后所說,在他心里,張潛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但是,為人卻著實過分放任不羈了些,對任何人,包括自己這個皇帝,都缺乏足夠的敬畏。所以,磨一磨他的性子,的確是應該的,否則,將來真的很難有人駕馭得了他!
“圣上,夜深了,這里好暖和,臣妾不想回去了!”妻子的聲音,再度傳來,溫柔而甜膩,得宛若春夜里的貓叫。
“不想回去,就留下。這里是朕的,也是你的。朕當年承諾過,朕說話自然算數!”李顯立刻心領神會,迅速抓緊了韋后的手,用力將對方拉入自己的懷抱。
“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管道里的水,又被水爐子燒開了。在特制的減壓箱里上下翻滾,將濃濃的水霧和春意,散得滿屋滿室。
而門外,雪下得更大,更急。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然而,地面上卻沒有積住半點兒,沒等太陽出來,雪粒子就全都變成了冰水,將長安城內外,凡是有人走動的地方,都弄得泥濘不堪。
仿佛唯恐行人遭得罪還不夠分量,日出之后,老天爺忽然又刮起了北風。這一招,可就太狠了。濕漉漉的水汽被寒風吹著,幾乎無孔不入,吹得人臉色發青,鼻涕長流,身上的外袍內衣都又冷又硬,比鎧甲還要沉重!
如此惡劣的天氣,對于信奉“佛法無邊”的善男信女們來說,絕對是個考驗。張家莊對面的法壇周圍,前來觀禮、放生和幫忙的人數,比起昨天少了足足四分之三。而環坐在法壇周圍的念經的和尚們,聲勢也明顯弱了許多。并且每隔半個時辰,就得換下一批到法壇內烤火,以免沒等除掉小河對面的魔,和尚們自己先臥病不起。
消息傳回皇宮,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立刻松了一口氣。而原本已經跟張潛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的官員們,發現天氣如此惡劣,和尚也許會鬧個大笑話,也都不再著急催促有司盡快去把和尚們驅散了。甚至還有一些年輕的官員,笑呵呵地開起了賭局,看是張潛顯受不了和尚們的念經聲,還是和尚們先忍受不住天氣的濕冷。
這個賭局,非常無聊。接下來連續三天,氣溫忽冷忽熱,法壇附近的善男信女數量,也隨著氣溫的高低忽多忽少。然而,無論是河南岸念經的和尚,還是河北岸的張家,都沒發生更多的變化。
雙方仿佛彼此之間有了默契一般,你念你的經,我養我的傷,互不干涉。到了第四天早晨,為了避免百姓們與善男信女起沖突,張家莊的大管家任全,竟然帶領一大堆家丁,將木橋上的橋板也給撬起來收走了。讓兩岸再想發生往來,至少得多繞十里路,相當于徹底切斷了發生械斗的可能。
“你到底想怎么辦?我的張大師兄?你以為你拆了橋,就能阻擋了和尚們半夜再摸過來?”對張潛的一味防御卻不還手的舉動,已經忍無可忍,換了身賬房先生打扮的駱懷祖,沖到書房里低聲質問。
“師叔!”
“師叔!”
正在張潛的指導下,用厚紙和黑色粉末制造藥捻的郭怒和任琮,雙雙站起來,對著駱懷祖非常尊敬地抱拳行禮。
因為此人的未雨綢繆,連日來,郭怒和任琮兩個,已經帶領家丁們,挫敗了三次潛入下毒和一回半夜刺殺。所以,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齊墨師叔,二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此人能盡快幫忙拿個主意,給河對岸的禿驢們當頭一棒。
“大冷天,守橋的不良人們也辛苦。把橋板拆了,他們就可以回京兆府衙門交差了!”張潛的表現,還跟四天前夜里一樣地平靜。只管繼續拿著一把木頭勺子,往事先割好的紙條上面放黑色的藥粉,仿佛那些藥粉全是金子做得一般,唯恐不小心灑掉半點兒。
“他們是不用辛苦了,可老夫如果想過河反擊,就得繞上一大圈兒!”駱懷祖氣得鼻子上卷,咬牙切齒,“老夫可不會一葦渡江之術,那都和尚編造出來騙人的把戲,水底下需要提前砸下木樁,而繞路的話,越遠,越容易驚動周圍的眼線。”
“我都說過了,不會勞煩師叔出馬。您老只管給我出主意就行了!”張潛笑了笑,將最后的一勺火藥放在紙條上,同時示意任琮和郭怒趕緊把心思放回藥捻上。
“那你倒是聽我的主意啊。給你出的主意,要么你不聽,要么改個亂七八糟。”駱懷祖又氣又急,跺著腳抱怨。
“師叔,喝茶!”張潛放下木勺,笑著給駱懷祖和自己都倒了一盞茶,“雖然對師叔的主意略加改動,但總體上,還是遵循了師叔的意思。我事先跟您說過,我們秦墨,和齊墨已經分開一千多年了,彼此地做事方式,有很大不同。”
“你…”明知道這句話是敷衍,駱懷祖卻無可奈何。忽然間,目光落在張潛的身體上,眉頭迅速皺緊,“你的腿沒事兒了?今天居然可以不再依靠拐杖?莫非,你們秦墨,有辦法飛躍河面,所以故意拆橋示弱?”
“沒有,只是疼得不那么厲害了而已!”張潛自己朝大腿受傷處看了看,笑著搖頭,“還是跑不得,也不能跟人廝殺。師門里頭,的確有很多辦法飛躍河道,但是,我現在用不了。”
“真的有辦法?”駱懷祖大吃一驚,果斷忽略了張潛連日來對自己的輕慢,低聲催促,“說說,怎么樣飛,如果你的辦法可行,老夫今夜就替你到對岸走一遭。這次,不要你付出任何報酬。”
“辦法我可以教你,但是,不需要你去幫我冒險去刺殺和尚。師叔你,只要幫我想個辦法,把莊子周圍那些暗樁的注意力,都引開一段時間即可。”長時間跟此人打交道,張潛漸漸已經摸索出一條切實可行的門路,想了想,開口討價還價。
“那不簡單!”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在張潛看來非常麻煩的問題,駱懷祖一句話就給出了解決方案,“需要的時候,讓你的管家帶著家丁,牽著狗,以防備和尚搗亂的借口,在周圍搜索。暗樁之所以是暗樁,就不能暴露在明處。他們為了躲避你的家丁和獵犬,自然沒工夫把注意力,放在莊子這邊。”
“我的辦法也簡單!”張潛笑著抓起碳條,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翅膀。“師門叫此物滑翔傘,這里是龍骨,這里是把手。尤其適合師叔你這種武藝高強之人。龍骨用竹子,翅膀表面用厚綢布多糊幾層。剛開始肯定不行,但只要多加練習,甭說村口這條小河溝,再寬上一倍的大河都不成問題。”
“豎子,老夫誠心相待,你竟然又欺騙老夫?!”駱懷祖勃然大怒,瞪圓了眼睛厲聲咆哮。然而,發現張潛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心中的火氣又迅速一落千丈,“真的可以?老夫以前怎么從沒聽說過此物?”
“那份《墨家機關總經圖譜》上,就有類似的東西,只是師叔你沒仔細揣摩罷了!”張潛笑著在圖上標出了大致尺寸,低聲解釋。
滑翔傘能不能用竹子和綢布做,他心里其實沒任何把握。但以駱懷祖的武藝和反應速度,即便試飛失敗,也肯定摔不死。所以,身邊有這么一個高手,當然不能白白浪費。騙著此人替自己試驗一些有危險的項目,也算人盡其才!
當然,一旦哪天試驗失敗,老家伙摔死了,就更好了。雙方之間的合作,原本就是各懷鬼胎。老家伙有機會坑他的時候,也絕對不會輕易浪費!
“那我改天去試試!不過,這回你又占了老夫的便宜。圖譜是老夫借給你的,你卻又拿老夫的東西,來跟老夫交易。”聽聞《墨家機關總經圖譜》上,也有類似的圖樣,駱懷祖的疑心,立刻大幅下降。一邊在腦子里回憶著圖譜上的具體內容,一邊上前收起了張潛剛剛畫好的草圖。
張潛沒工夫跟他掰扯,只管將目光又轉回兩位師弟身上,“我再說一遍要領,點燃捻子之后,撒腿就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記住了!”任琮和郭怒齊聲答應,雙雙將目光轉向了擺在外屋的銅鐘。
三只銅鐘,都按照張潛的要求,裝在了獨輪車上。隨便一個成年男子推起來,都能移動自如。但是,就靠這三只銅鐘和塞在鐘里的東西,便能破掉河對岸的法壇?郭怒和任琮師兄弟倆,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那就回去休息,等天黑后行動!”在場沒有外人,張潛也不隱瞞自己的打算,望著窗外剛剛升到頭頂正上方太陽,笑著吩咐。
話音剛落,天空中忽然就是一暗。緊跟著,院子里的大鵝瘋狂的叫了起了,細犬也扯開了嗓子,狂吠不止。
楞了楞,端著茶盞,他快步奔向窗臺。推開窗子向天空看去,只見天空中一片烏云都沒有,但陽光卻變得暗淡無比。
“壞了,天狗吞日!”駱懷祖的聲音,緊跟著在他身后響了起來,緊張而又嘶啞。“和尚們的真正殺招藏在此處。念經是假的,他們推算出了最近幾天,可能會有天狗吞日。所以先把妖魔的帽子扣在你的頭上,等天狗吞日發生之后,就可以趁機坐實了你的妖魔之名!”
“天狗?”張潛迅速低頭,將茶盞里的茶水,對向天空中的太陽。茶水的表面上,迅速倒映出一個殘缺的太陽,隨著水面上下浮動,仿佛正在躲閃惡魔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