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才子多風流,這似乎被世人認為是約定俗成。
因此當那些才子創造出深情款款的名篇佳句后,太多人都會被那文章的絢麗所吸引,卻忽略了做出文章之下,那不堪入目的存在。
很荒謬?
可當看到有人為了所謂的美麗、甚至不惜對身體進行自殘,就可以發現人類的可笑。
裴茗翠腦海中瞬間想到此念,緩聲道:“我笑世人看不穿,但其實我何嘗能夠免俗?我維系的諸多美好盡皆坍塌,最終、只想從你身上獲取一種支撐。”
凝望著李玄霸,裴茗翠輕嘆一口氣,“玄霸,我喜歡你的儒雅、我喜歡你的大志,我想讓你這般人,盡情的書寫你的人生。因此在你壯志未酬的時候,我才選擇支持李家,那時候我就錯了,我將李家的一切,看作你的一切,我又將你的一切,看作了我的一切。”
那迷惘的李玄霸目光中有微光閃爍。
“但這一切顯然是在你的預期中。”
裴茗翠緩聲道,“你知道我會這么選擇的,我一直沒有看透你的心思,但你早把我看的清清楚楚。”
李玄霸微有吸氣,目光中有了絲痛苦之意。
奇怪的是,他周遭的那些李玄霸,很多人眼中同樣有了痛苦,就像當初裴茗翠雙手合十的時候,諸多裴茗翠同時雙掌合十般。
“你們再讓此人聽這妖女蠱惑,就再也救不回你們心中的裴茗翠了。”女修看似悠然道,可眼中卻有不安之意產生。
一刀砍來,可到了那李玄霸身后數尺,倏然彈開。
李玄霸霍然轉身,望見這種情況迷惑不解。再有數刀攻來,同樣無功而返,李玄霸身上似有個金剛罩保護,竟然旁人不能傷他分毫。
裴茗翠不由看了沉約一眼,暗想此時此刻,唯有沉約能做到這點。
沉約卻澹澹道,“女修,你以為我無法、無暇救了裴茗翠數不勝數的雜念產生的因緣,你的看法沒錯,但你忽視了一點,我救不了,裴茗翠自身卻可救。”
女修冷哼一聲。
沉約趁熱打鐵道,“裴茗翠不但救得了自己,還想嘗試再救李玄霸一次——最后一次。”
裴茗翠微有吁氣,不想沉約竟將她的心思說的清清楚楚。
“不但我看出來了,你女修也看出來了。”
沉約微笑道,“因此你想要再攪亂一切,你怕了——你怕裴茗翠再改變了李玄霸。”
他看的清楚,他無法救出裴茗翠,他只能點醒裴茗翠。同樣的道理,他對李玄霸無可奈何,裴茗翠卻可點醒李玄霸。
佛渡有緣人!
哪怕是佛主,同樣度不了不聽點醒的人——不然真如傳說中的佛法無邊,那佛主一出手就能解決了世人的問題,那世界何以還會變得如此多災多難?
無所不能的萬能神佛,只出現在鞋教和世人癡迷的腦海中,卻不會真實的存在。
但他沉約知道,裴茗翠可以充當點醒李玄霸的契機,因為他們有因緣!
女修面如寒霜,再不多言。
裴茗翠心懷感激,知道沉約為她爭取到最后的機會,不然在女修的干擾下,她只能和李玄霸一刀兩斷。
一端是義、一端是情,她因此情負義太久,無論如何,她既然醒了,選擇的就仍如當年一樣。
“你利用了我。”
裴茗翠喃喃道,“我心有不甘。我不甘自己會看錯,我不甘你會這般絕情。我為你找了萬千不得已的理由,為你分辨,其實也是為我自身分辨。在我看來,若你是從未愛過,那不止你的人生全無意義,我的人生,同樣變得虛無。”
沉約沉默不語。
他理解那種心理,事實上,這個世界的無數癡男怨女都會糾結“愛過”的結論中,根本在于,他們將人生的一切意義押注在此。
因此你會看到有些人為了愛蹉跎一生,有些人卻似看透了愛,轉為游戲人生。
為此蹉跎當然有問題,但為此游戲人生難道就正確嗎?
裴茗翠是女人,對此同樣不能看開,但此刻的她,顯然是悟了。
“但我顯然大錯特錯。”
說到這里的裴茗翠,眼中再無迷惘,反倒有光華閃現,“你是你,我是我,無論我對你如何的愛,但我喜歡的本應是獨立的你,而非我想象中的你。”
沉約輕吁一口氣,心道若天下女人都能如裴茗翠這般清醒,那世界最少消停了一半。當然,剩下的一半,應是男人的問題了。
“一人真正的力量,是來源自己,而非旁人。”
裴茗翠緩聲道,“雖然以往的時候,我就是這般認知,但我終究還是要借助別人的力量,只有此時此刻,我才真正的明白這點。”
她盯著李玄霸說出這些肺腑之言,并非為了悔過,而是為了提醒。她也終于明白沉約反復提醒她的用意。
悔過只是一個契機,無法真正的產生力量。
“要向前,不停的悔過顯然是不行的,必須要堅定的向前走出。”
裴茗翠看著李玄霸顯然仍舊無法悟得,輕嘆道,“抱歉,我必須要前行了。”說話間,她和李玄霸擦身而過。
李玄霸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他武功極高,哪怕心神混亂,這一出手還是有深厚的武學根基蘊藏,絕對沒有抓不住的道理。
事實卻是,他看似抓住裴茗翠的衣袖,但衣袖成空,他看似抓住了裴茗翠的手腕,但手腕成空。
李玄霸一抓不中,已知不妙,立即道,“茗翠,你不要走!”他那一刻,真心的的悔恨,就如當初臨死一樣。
可無數人臨死會想著改變一切,可死里逃生,從來都是故態重萌。
裴茗翠搖頭道,“我必須走。”那一刻的她,堅定無比!
李玄霸神色激動,立即道,“不是這樣的。”
裴茗翠隨即反問道,“那是怎樣的?”
李玄霸當下茫然,喃喃道,“是啊,那是怎樣的?那是怎樣的?”他在裴茗翠否認自我的時候,下意識的不以為然,因為他認定裴茗翠仍舊會留下。
但在這一刻,他終于慌亂,因為他發現自己認定的事情,并非那么十拿九穩,
那一刻,他的信念倏然坍塌,他隨即想到自己縱橫一生,卻落個眾叛親離、有負所愛的下場,他和裴茗翠一樣,都靠這段愛,維系著最后的意義。
可最后的意義,仍舊要瓦解?
那一切的意義終究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