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林玄真陡然想起,烏滸國勇士被鐘巫蠱惑前來獵首之事。
雕題黑齒,獵首食人,都是西雒州風俗。
但前者無傷大雅,只不過是審美觀的沖突,后者卻是未開化的象征,也是迷信上古巫術的結果。
想要中止西雒州九國黑齒族人的戰亂與此種原始陋習,就必須派人引導九國開化。
思及此,林玄真對白霜見簡單提了一句西雒九蠻開化之事。
若不是大師姐專門提起,白霜見可不會主動提出要解決這麻煩事。
九國黑齒族與居住于西雒雨林的夏浣熊妖一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無事。
而且西雒九蠻自古以來風俗便是如此。
相鄰的夏神部洲最繁盛國度澤國,幾次派了使者前來嘗試開化,卻都無功而返。
后來考慮到九蠻之間戰亂不休,又從不主動越過西雒州與中州之間的潥陵大峽谷,開化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霜見確信,大師姐一定是認可他的能力,才會將此事交托于他。
開化九蠻,又能累積不少功德,也不算無利可圖。
“大師姐放心,此事我會處理好的。”
看白霜見滿口應下,林玄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御劍離開了西雒州。
一路向北,林玄真一邊御劍,一邊將剩下兩個儲物袋的異獸尸身靈晶化。
若是有大能此刻正注意著高空,就能看到一團明亮的球形閃電,正快速向祖洲方向飄去。
林玄真有意控制了御劍速度,等到抵達赤水河畔散修盟總盟,兩個儲物袋中的異獸尸身都完成了靈晶化處理。
散修盟盟主白逸云第一時間帶著徒弟林茵茵迎出來,與林玄真互相打了招呼。
白霜見已經傳了信回來,說是熊妖王已經飛升,他自己還要留在西雒州幫大師姐辦事。
白逸云一邊引著林玄真入內,一邊寒暄道“大師姐是從西雒州來?”
林玄真點了點頭,“正是。”
三人在盟主會客廳里落座,白逸云從儲物戒中摸了半天,才摸出幾片靈茶葉。
林玄真無語地看著他熱情地用這寥寥幾片靈茶葉,泡了一大壺清茶。
那靈茶葉也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綠中帶褐,清香全無。
倒是林茵茵捅了捅白逸云,另取了一小盅上好的靈酒,并幾樣精致的下酒小菜,招待大師姐。
她又取過那一大壺清茶,給自己和白逸云都倒了一大杯。
白逸云見她與自己一樣節儉,才輕咳一聲,端茶牛飲一杯,才開口問大師姐道“大師姐來散修盟是需要什么難得的天材地寶,還是要懸賞哪個不知好歹的?”
林玄真沒跟這摳門的老友和林茵茵客氣。
她取過酒盅給自己倒了一杯,湊在鼻尖一聞,竟然是五師兄玉衡飛升之前釀制后售出的上好五谷靈酒。
天雷七星的靈食之中,影響力最為深遠的,就是“玉衡的靈酒”。
這么只夠倒滿三杯的一小盅五谷靈酒,有了玉衡上仙的加持,便至少要價一枚極品靈石。
林茵茵設下了鎖靈陣將酒香鎖定在稍顯普通的酒盅內,白逸云又是不沾酒的,自然沒有察覺其中的貓膩。
有心了。
林玄真對她舉杯一笑,飲盡此杯,才對白逸云說道“白霜見沒跟你說么?我是專程來這兒送你飛升的。”
白逸云神情一僵,雖然已經安排好了渡劫之后的事,但硬拖的話,他至少還能拖上兩年。
大師姐這話說得像是急著要趕他飛升上界似的,可他真沒那么急著要和他那老丈人在仙界團聚。
想到熊妖王,他就覺得身上被打過的地方又隱隱犯痛。
白逸云試探著說道“大師姐,我還可以再拖上幾年,倒也不急著飛升。”
林玄真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不急,可我著急,急得很,太急了!”
說著,她慢悠悠地拈起一粒鮮嫩的水煮花生放入口中細細品嘗。
白逸云反倒被她嘴上說得急,動作卻淡定無比的樣子整得著急起來,自己拎過那一大壺清茶又倒了兩杯喝下,才冷靜不少。
“那依大師姐看,我哪一天飛升比較合適?明后兩日不錯,都是黃道吉日。”
半妖兒子白霜見剛剛晉升化神期,小徒弟林茵茵還只有元嬰期大圓滿,他哪兒敢真的違抗大師姐?
白霜見倒還好,身邊有從小培養、立下心魔誓的褚一和石武,又受夏浣熊妖族庇佑;真正接管散修盟的林茵茵身邊,卻只有一個負責保護她安危的大乘初期修士費萱。
等到他飛升了,林茵茵就得指望大師姐多加照拂。
即使是名義上的照拂也好,至少無人敢隨意覬覦散修盟。
散修盟不用經歷內部的爭奪是最好的,林茵茵可以替代他,暗地里繼續穩定地靈石支持常思意。
如此一來,他飛升之后也能對自己老爹白徵羽有個交代。
至于今天?白逸云沒有想過。
熊妖王才飛升,大師姐在旁護法應該也耗費了些許心神,之后還處理了南澧國中上古巫族的事,總要稍作休養達到最佳狀態,才好在天道之下為他渡飛升雷劫護法。
林玄真將第三杯五谷靈酒飲盡,才放下酒杯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白逸云僵著臉,盯著大師姐面前那個普通的小酒盅,想道,徒弟怎么不備上一大缸靈酒招待大師姐呢?
不,一大缸不夠,應該備下一池子靈酒!
林茵茵不知道自家師父在想些什么,見他怨念的眼神盯著小酒盅沉默不語,不由心虛起來。
師父白逸云和師兄白霜見待自己的好,她都記在心里。
為散修盟效力的這三百年,沖淡了在海角樓時的陰暗過去,才是她真正鮮活的人生。
說起來,其實盟主師父也只是節儉了一些,別的毛病沒有,甚至稱得上是個癡情男修。
不僅如此,他還效仿天雷門開山祖師雷繁上仙,救下并安置了不少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凡人。
雖然這其中也有救助凡人只需金銀俗物的原因。
林茵茵低垂了眼,她陽奉陰違,瞞著師父用極品靈酒招待大師姐,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過她用的是經營散修盟期間自己攢下的靈石買來的靈酒,雖然稍微貴些,但不是散修盟出的靈石,應該也還好吧?
正這么想著,林茵茵就聽到師父的傳音問道“茵茵啊,你怎么不多備些靈酒招待大師姐?”
林茵茵下意識坦白道“玉衡上仙的五谷靈酒,我也就弄來了這么一小盅,再多沒有了。”
若不是為了報答大師姐當年再造之恩,她也不會費這么大力氣和如此高價,求來靈酒投其所好。
白逸云得到徒弟的回答,一瞬間臉色發青,他不敢估計那靈酒的價值,否則他可能會心碎入魔。
把林茵茵經營期間散修盟多出的半成利潤翻來覆去地默念了幾遍,白逸云才緩過來,說道“依大師姐言,就今日!”
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早些飛升就不用看著這兩個不懂節約之美的敗家孩子了!
林玄真見白逸云同意,指了指赤水河方向,說道“白盟主,去赤水河邊渡劫吧!”
白逸云點了點頭,轉身對林茵茵又是一番叮囑和交代后,開口道“儉,德之共也…”
林茵茵立即接話“侈,惡之大也…成由勤儉破由奢,儉節則昌,淫佚則亡,當引以為戒。”
流暢地背完,林茵茵才說道“師父,白家家訓我都記得,和中州的百年約定我也記得,您還是關心關心您自個兒飛升的事吧!”
師父每天都能念叨幾遍,加上她好歹是個元嬰期修士,過目不忘,這師父自己寫下的“白家家訓”早就爛熟于心了。
但林茵茵其實更認同師兄白霜見所說,舍得花才有得賺。
靈石存起來只會在漫長歲月中流失靈氣,不斷降低品質并貶值,但讓靈石流通起來,就可以賺回更多的靈石。
不過師父兩千多年都沒能改變這摳門的性子,那也就沒必要跟師父爭個高低。
而且師父刀子嘴,豆腐心,對她和師兄花費靈石只會不痛不癢地說上兩句而已。
被徒弟隨意打發之后,白逸云回想起兩千多年來傾注于散修盟的心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林玄真落在白逸云身后,取了一道無界傳音符交給林茵茵,對其使用方法稍加解釋后,幾步就追上了白逸云。
歸根究底,散修盟也是天雷門的產業,只不過沒放在明面上,由白家代為管理罷了。
這也是她對白家父子較為寬容的原因。
在商言商,站在老白的立場上,他努力節約經營成本,壓價收購丹藥法寶,經營散修盟盡心盡力,時不時還做個慈善救濟一下流民難民之類,實在挑不出錯來。
當年她以木玄的身份出售丹藥給散修盟,卻被老白狠狠壓價,也只能怪她自己不懂行情、不會討價還價還嫌麻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前世她在最前端的新能源實驗室工作,既沒有那個心情和精力討價還價,也沒有那個必要。
更何況,林玄真借著當初不太受控的“祥瑞體質”早早確定了,不論壓價壓得多狠,老白從未對她起過惡意。
祥瑞體質注定她四海之內無交朋,關月爾之外,也就是白逸云,年齡和輩分與她相仿,還能讓她放松相處。
眼下,林玄真當然也不介意照拂一下將來的散修盟管理者林茵茵。
其實最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是找個機會公開將林茵茵收為五雷峰記名弟子。
不過對于權衡利弊,林玄真有自知之明,此事還需要跟小師侄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林茵茵的真正身世也是一團亂麻,不過大致能確定是一劍宗已經飛升的易羲上仙。
等白逸云飛升上界,估計易羲上仙就要倒霉了,至少會被林茵茵名義上的養父燕青芒和親師父白逸云聯手揍得滿臉開花。
林玄真一邊想著林茵茵的事,一邊開始在心中呼叫天道小老弟前來劈人。
在白逸云選好了渡劫的地方之后,她抽出星辰劍對著天空一指,天道小老弟便應召前來。
滾滾雷云從天邊飄來,將原本晴朗的夜空遮了個嚴嚴實實。
白逸云有些錯愕,因為不曾親眼見證,大師姐能隨意操控劫雷之事,他一直不太確信。
但他明明壓制了自己的修為,又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并且完全沒有感覺到已經被天道察覺,可大師姐就拿那把看似普通的靈劍,普普通通地指了指天,一切全變了!
白逸云直覺有一道冰冷審視的視線籠罩著自己,卻不確定那道視線從何而來。
召來飛升雷劫之后,林玄真后退了幾十丈遠,等著白逸云渡劫完畢,再照著前面兩位的程序塞個儲物袋過去。
飛升雷劫之下,白逸云也沒心思看大師姐究竟在干什么,只得聚集精神,盡力而為。
或許是白逸云救下的凡人不在少數,這飛升雷劫和夏勇差不多,不算太壯觀。
一陣陣電閃雷鳴之后,白逸云總算是艱難地渡過了飛升雷劫。
正要喘口氣,接受接引霞光的修補,林玄真已經從遠處將一個儲物袋扔進了白逸云所處的接引霞光中。
白逸云下意識接過,還沒打看看,就就聽大師姐解釋道“你飛升之后,將這儲物袋交給我師父或天樞大師兄。”
林玄真簡要概括并說明了來龍去脈,差不多就準備離開了。
趁熱打鐵,干脆早點把白驕也送上去,一次性湊齊四個大乘期飛升去上界,說不定他們還能湊在一起玩葉子戲。
白逸云掂量了一下手中儲物袋的分量,問道“大師姐,只有這個?”
散修盟內部通信的速度與效率可不是蓋的。
林玄真微微頷首,笑而不答。
接引霞光中,白逸云看了一眼儲物袋內的東西,差點松手把它扔在地上。
那身如鷂鷹有四爪的數斯,是上古異獸中的皇級異獸,還有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王級異獸,都被灌注了大量靈氣,成了僵硬的靈晶化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