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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示警

  承平伯府人來人往,每年商會的結束桌椅家什收入庫中,次年開始的時候搬出重擺,秦氏的差使是拿著鑰匙開庫房,看著人搬貴重家具,她和管家開私會,管事的也不敢出錯,院子里不時傳出嗓音。

  “仔細牙子。”在這里指桌椅的雕刻部分和突出部分。

  “老太太在世時喜用的紅木,你們當著點兒心。”

  承平伯夫人在商會里供她起坐的那間,烏黑的長睫凝結不住的模樣,眼神定定的,她在想心事。

  老妾離不開她,她離不開老妾,差使是她吩咐給秦氏,不過從秦氏離開再沒有問過一聲姨娘搬的怎么樣,是她被新起的心事拘住。

  倘若她是個幾畝田一間院,婆家娘家照顧周到,也就兩耳不聞窗外事;斜刺里殺出個魯王和商會決定著王城的新聞最好聽聽,直到今天緩慢增加認字的伯夫人更不可能懂兵法,什么是知己知彼她聽著也許懂,自己一定說不出來,她知道王城是伯府的外圍就足夠了。

  每天新聞里有很多的東西可聽,魯王的進犯,晉王的得勝,桑麻谷果的價格漲升等等,伯夫人已習慣于從中分析有無需要注意的危險。

  有人可能要說,字都不認得幾個,你怎么分析危險?

  在這樣朝代及類似朝代里曾出過叱咤風云的女性,她們中不認字的可不少;而危險來臨時直覺提醒,并非認字的人才擁有警覺。

  今天的消息就來了,一早泰豐商行被人訛詐,來了幾個外地口音的人揮舞著幾塊布頭,傳話的人清楚的問過是布頭,而不是成匹的衣料。

  都知道泰豐以“別人有的布料我有,別人沒有的布料我有”而出名,拿著幾塊布頭的這幾個人叫囂著,這布出自泰豐,這布的質量不好,走過路過的人快來看看啊,這布上的殘缺一清二楚。

  泰豐的伙計盡力解釋,你們沒在我家買吧,興許是購買后又出售的商人鋪面,那幾個人揮拳就要打他,口口聲聲這布出自泰豐,不信你家賬本子翻出來找找,看有沒有這樣的布。

  雞同鴨講,這是不講理來的,泰豐最后怎么平息的不知道,那幾個人驚駭的話傳遍王城,商人們紛紛道:“這還了得,老王,你家的掃帚我家也有同款,若是你家掃帚打死人,豈不是我家也要擔責任。”

  “就是,我這早點全城倒有幾十家都相似,這要是燙到嘴,他揪住我,非說是我賣出去,這可怎么說得清楚。”

  講這些閑話的人并非真害怕,調侃取笑的居多,這不是胡扯嗎,天底下鋪面無數,賣相似東西的鋪面也無數,張冠李戴這還講理不講。

  守門的王二幾個門房刷洗著大門,商會這晚大門幾無人進,不過角門要洗,大門也同樣要洗,聽著街上熱熱鬧鬧的說笑,他們問個明白即刻傳進府中。

  伯府也有鋪面也有商會,知道知道這樁也好防備防備。

  無心之語擊中人心,承平伯夫人聽到以后就雙目失神,整個人有片刻的僵直,等到茶香傳話結束出去,她調整下身姿,細細的推敲聽到的傳言,再反復聯想自己手里的珠寶。

  這是個正常疑心。

  林鵬送來文家珠寶時,聲明過夫人需要錢放心出售,凡是孤本珠寶林鵬也不敢要,送給晉王殿下珍藏最為放心,文家珠寶花名冊上注明另外有同款的,林鵬收藏三件,挑出其中的金銀飾品、美玉擺設這些送來。

  這是報仇雪恨,卻反滅人家族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將把三家連累,承平伯夫人去西咸的時候膽大包天,賣珠寶的時候處處小心,白玉對瓶賣給喬夫人,現在晉王府可以放心;其余幾件分別賣給馮夫人等,現在晉王府可以放心;龐石夫人齊氏、周樹夫人、楊江水夫人等聞風而來,承平伯夫人拿出自己珠寶鋪里普通的首飾,要就要,不要拉倒。

  林家有個珠寶鋪,主要是翻新自家女眷首飾,不圖賺什么錢,現在伯夫人打算做珠寶生意,也還是先看風向再動步。

  主要是抄了文家,伯夫人不敢不時刻留神,她也有僥幸,她賣出的首飾據說在市面上還能找到,只不在南興就是。

  像晉王府買去的滿天星辰入夢來那套,沒有亮相的百年里沒有被市場遺忘,時不時的有仿制品出現交易,所以侯三請教的那個南興珠寶商看一眼就覺得值,他自己曾說,投師時就聽過這套首飾,他的師傅也抱憾沒有見過。

  現在發現不是孤本并非高枕無憂,魯王府說不好隨時跳出幾個人,手持仿制品,聲稱她殺人越貨。

  伯夫人若是拿出真品,或者手里的另一套藏品,好吧,證據拱手送上,文家有過的珠寶為何在你手上。

  老洪王被抓時伯夫人還是尤二姑娘,每日拘束在后院勞作,卻偶爾也能去前面鋪子里聽聽閑言,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姓們雖然不是臣,也會問聲老洪王殿下還回得來嗎,回答的是“扯得清楚就能回來,可據說朝廷手上有證據,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難扯清吧,扯清楚也要好幾年”。

  伯夫人棒打枕邊人,就是同她們說自己清白,感覺說不清楚。

  喬夫人忽冷忽熱,伯夫人也不去解釋,就是對方自恃出身,身份不同說不清楚。

  事實是斷明一切的真理,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枕邊人一打就黑白立分,兩年后喬夫人親眼看到伯夫人守節令人起敬,兩年后喬夫人遇到難關她才低頭。

  魯王府倘若向泰豐商行這事情一樣蠻橫胡攪的話,承平伯夫人沒把握自己用幾年能撕擄的開,而她手上出售的珠寶,確實出自文家。

  泰豐商行這一記警鐘敲的猛烈,承平伯夫人起身來,回房取出已經擬定的出售珠寶單子,有些在請帖已經寫出去,她不是一嚇就倒不會更改,只是檢查一遍,設想下如果被查將怎么回答。

  有人可能要說,你是商會東家,你大可以說這珠寶是其它客商寄賣。

  只要不是黑市,正大光明的商會東家代賣時,客人的籍貫住址年紀等等個人信息都要了解,就像北方來的幾個好漢攜帶兩件貢品,從北到南很多信息無法核實,川王的貢品單子南興不是人人知道,東家隨便問個姓名籍貫,這些都能造假,就把貢品公然出售,等待他的結果只能是株連進去。

  商會東家清楚的知道買賣雙方需要了解的信息,并且交易形成后,南興的衙門一一登記。

  伯夫人只想尋魯王的事情,可不想被魯王嚇倒,她在房里思索對策,直到秦氏過來找她。

  感覺到麻煩,承平伯夫人應該請教晉王梁仁,而梁仁手里有大批的文家珠寶,也應該知會殿下。

  魯、晉二位正式撕破臉開戰,從出動兵將到京里御狀,聯姻奚家整個南興都松口氣,覺得天清地朗歲月悠游,梁仁不需要伯夫人提醒。

  伯夫人漸敬佩殿下的同時,總覺得殿下火眼金睛,她近來是躲著梁仁的想法,生怕被梁仁看出她在西咸弄手腳,這是她的心理作用,來自于她逛個西咸,晉王梁仁隨后發兵而至。

  又有人要說在這種時候向魯王發難,以你一介女流之輩,又是雜貨店姑娘出身,萬一出錯反被魯王指責,豈不是拖晉王梁仁的后腿,虧他對你這么好,為你發兵中成省。

  每個人都需要建立自己的那份力量,未亡人沒可能事事麻煩晉王,第一條就足夠避嫌的,她是女,他是男;晉王妃奚氏的到來,在不知道她為人以前,未亡人退避并繼續建立自己的力量,這是伯夫人應該做的。

  如果她是個吃承平伯功勛老本而事事依靠晉王的人,也應該及時改變。

  承平伯夫人自己拿了主意,這會兒忙呢,也顧不上和老妾解釋,這會兒忙呢,秦氏也顧不上和伯夫人說明,妻妾出來又看一回商會的布置,匆匆回房用晚飯,伯府的大門洞開,如果王府不來大管家以上的人物,朱紅大門無人敢進。

  幾個角門大開,商人們和看熱鬧的閑人魚貫而入,穿著一身綢衣裳的唐氏也走進來。

  自從陪嫁跟來南興,奶娘的心一天比一天不平衡,如果每個人的內心有根秤,奶娘的這根歪向一旁難以扶正。

  望著伯府商會精美的雕刻,唐氏接著上段的忿忿不平:“這大肆張揚著,竟然敢不送請帖給王妃。”

  唐氏繼續冤枉著別人,伯夫人只是其中之一,奚家出來的四個陪嫁是她頭一批冤枉的人,陪嫁媽媽聽不到也不予理會,伯夫人不知道,更無從理會。

  但凡商會不管大小,都會有請帖送至王府,誰有天大的膽子在王城掙錢卻忽視晉王府,誰會這么沒眼色在王城掙錢眼里沒有晉王,伯府的請帖沒有到奚端秀面前,其它的請帖也沒有到奚端秀面前,這與商會東家沒有半點關系。

  泰豐商會的請帖也沒有到奚端秀面前,是泰豐商會的名氣過大,奚端秀主動提出游玩,并且一夜未歸。

  承平伯夫人守孝沒有拜見過奚氏王妃,僅僅是禮物送到,她沒有道理擺出一副討好巴結模樣,守孝的人家沒拜見卻指望晉王妃親自到場,要么買東西送錢,要么王妃名聲令伯府揚名。

  承平伯府是不可能另外有張請帖單獨送呈奚端秀。

  奶娘唐氏上段的忿忿不平還是向著陪嫁的媽媽,出入晉王府無人阻擋她出不來怨言,接下來的這段不平轉向伯夫人,就跟她上段忿忿枕邊人,下段轉向陪嫁媽媽一樣轉折自如。

  跟隨走入的人流把伯府角門內的這片區域在夜晚入云,夜晚也讓伯府似乎一眼看不到邊,先入為主是每個人的通病,區別在于有人會從事實入眼重新判定。

  唐氏她顯然不會,她衡量著伯府的占地和王府占地的差距,眼前雖不知道全王城各府第的占地數據,光想想小寡婦一個人要住這么大的地方,這么大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家人,這日子快活的深深的嫉妒把唐氏內心占據,占地數據為百分百,她眺望內宅高閣,繼續忿忿不平,小寡婦一個女人她不可能守得住這些。

  她這么有錢,婆家親戚不扒了她皮,娘家親戚也不會放過,奚家的家大業大造成親戚眾多,為錢財不均上的吵鬧不可能少,只能說奚大夫人江氏處事還算公正,也敏捷迅速,每每鬧到江氏面前時,江氏總能盡量安撫,從外面看黃州奚家令人艷羨。

  常當沒有姍姍來遲,他坐下來的時候很多人驚訝,泰豐大掌柜的不喜歡喧鬧,他認為生意和結交人都應該靜靜進行,只有雙方從容才能說得好話。

  商會上猛的有了一靜,商會還沒有開始所以常當向四下里道:“一早吵的我頭痛,也擾了大家伙兒,特地前來見見,請你們相信我們泰豐商行的布料從無差錯。”

  “大掌柜的你知足吧,我從撫南省過來的路上聽到的奇聞比你這個還要嚇人,有人當一箱子衣裳,結果一查是犯官查抄之物,那官兒知道要被抄家,把東西寄放的東一處西一處,后來真的犯事,收東西的據為已有拿出來換錢,結果呵呵”

  “結果怎么樣”

  剛才這里談論什么就此斷掉,話題圍著這個討論起來,也轉移到別人那里,常當接過一碗茶慢慢喝著,眼神悄悄的向紗屏瞄瞄,他知道那里是承平伯夫人坐的地方,不能確定的是這會兒她在不在,好在話題傳開來,她總能聽到。

  常當想出這個主意向承平伯夫人示警,你經手的珠寶要當心,說不好哪天就是魯王府的一個局。

  承平伯夫人端坐在紗屏風后凝視細聽,字字句句滾燙的留下烙印,有層迷霧在她面前揭開,讓她一眼看到真相,原來是這樣,自己經手的珠寶還能擺出這樣的迷陣。

  她抿抿唇,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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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節快樂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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