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憶海一向為人挺自律的。
大概是在部隊里養成的習慣…
他不大喜歡往年輕小姑娘身邊靠。
所以…
救人歸救人。
在得知人家安全了之后,他也沒打算留個聯系方式或者等著對方感謝,抬腿就打算走。
剛一拐過走廊口,出人意料的,竟然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黎燕妮依舊喜歡穿鮮艷的顏色…她今天穿了一件嬌黃的大衣,腰間系著同質的腰帶,配著紅色的長靴,紅圍脖,大概是跑得急了,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她看到顧憶海,也馬上停下了腳步,“你?你怎么在這兒?”
話音未落。
警察跟了上來,“你好,請問你是黎女士嗎?”
“是!我外甥女怎么樣了?”
“哦!她沒有什么外傷,不過據醫生講她的心臟不好…現在仍處于昏迷中!”警察的視線在黎燕妮和顧憶海的臉上游走,“你們兩個認識嗎?那這可真巧了!黎女士,這兩位就是救你外甥女的人!一個姓顧,一個姓洪!”
什么?
這世界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茫茫人海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碰上誰。
黎燕妮立刻點頭致謝,“顧先生,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你等一等,我去看一看嬌嬌的情況,回來再向你表示感謝!”
她大概是心里真著急。
也沒來得及多說,匆匆忙忙的點了點頭,直接繞過顧憶海和警察,像是一陣旋風似的奔著急診室去了。
洪雷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晃神,半天了,才清咳了一聲,“艾瑪,嚇我一跳!冷眼一看,我還以為果兒來了呢!她除了比我妹年紀大點兒,哪哪都挺像。”
顧憶海淡淡的一笑,沒說話。
繼續往樓下走。
洪雷抓著她,“你不等一會兒啊,人家那個女的不是說,一會兒再跟你過來說話嗎?”
洪雷見顧憶海沒有停步的打算,只能亦步亦趨的跟上了,“哎,你怎么認識這女的?她是干嘛的?你給我講講?”
“沒什么好講的,好像她是個外國華僑!洪果兒借過她面包房的烤箱!”顧憶海不喜歡多說話,而且在他心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辦完,也急著走,“別耽誤時間了!我還有東西沒買呢。”
快步的下樓。
出了醫院。
直奔商場去了。
他也沒猶豫。
進了商場的大門,直奔2樓的女裝部就去了,站在柜臺前,望著琳瑯滿目的羊毛衫…一時間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了。
實話實說,他平時是一個決斷很快的人,買東西更是速戰速決…可這次要給媳婦兒買東西了,他竟然有些猶豫不決了,看什么都覺得不夠好。
售貨員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遠遠的,一見來了個大帥哥…心里不由的暗贊了一句:這小伙,真精神!
立刻迎了上來,“同志,你想買什么?我幫你挑一挑?”
“我想給我媳婦買件毛衫!要紅色的!”
“哦!”售貨員熱情的接著問,“那你媳婦多高?胖瘦呢?”
顧憶海向著自己的肩頭比了一下,“這么高!胖瘦嗎?”
他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媳婦兒玲瓏有致的身形,心口猛的忽悠了一下,耳朵尖也紅了,匆忙的說了一句,“不胖不瘦!”
就是正好!
售貨員點頭笑了笑,“那你看看這兩件款式怎么樣?一個是高領的,顯得人臉白,脖子長!另一個是開衫,今年特別流行,還戴亮片呢!小姑娘都喜歡!這兩個都是我們這兒賣的最好的,就是價錢有點兒貴。”
價錢貴?
顧憶海仿佛沒聽見這句話。
抬手摸了摸毛衫,又軟又軟…他干脆點了點頭,“那開票吧,兩個都要了!”
洪雷站在一邊瞧著。
說實話…
也為妹妹感到開心:顧憶海雖然正處在創業階段,掙的都是辛苦錢,可他給媳婦兒花錢不手軟,是個知道疼媳婦兒的男人。
洪雷站在柜臺前,也給母親挑了一件棕色的毛衫,交了款…拎著毛衫出了商店,腰板不由自主的拔直了,這是他第1次給母親花錢盡孝心,心里覺得特別驕傲。
時間飛快。
轉眼間到了1980年的年底。
12月31號。
80年的最后一天。
辭舊迎新的時刻。
洪果兒為了回家過年,干脆把縣里的小飯店關了三天。
今天一大早就回村了,除了帶回雞鴨魚肉之外,又分別給三個哥哥買了件外套,給金鳳香買了一套化妝品…
金鳳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媽呀,我的老閨女,你這是要把你媽打扮成老妖精?我要是抹個紅嘴唇出去,全村里不用看別人了!”
話雖然這么說,心里卻是高興的。
女人嘛!
化妝品不管用不用,就算擺在那看著,也覺得心里挺舒服。
這好像是一種情結:別人有的東西,我都有。
舒服!
金鳳香隨口問女兒,“大海又出車了?今晚回來過年嗎?”
“不知道!”洪果兒實話實說,“他現在特別忙!我成天也看不著個人影!他的行蹤?你得問我大哥!他們倆天天在一起!”
不錯!
自從顧憶海買了大卡車,就沒在家閑著過…東北冬天不做什么建筑活,建筑公司雖然不開張,他索性就用卡車拉煤,送貨,雇了幾個司機跑短途,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當然就帶著洪雷一起了。
金鳳香有些心疼,“果兒,男人在外面不容易!大海起早貪黑的跑車,掙的都是辛苦錢,等他回來了,你對他好點兒!他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你給他一分好!他能還你三分,這才是夫妻相處之道。那什么,你肚子還沒有動靜呢,你倆啥時候要孩子?”
啥就要孩子呀?
洪果兒沒接這話茬兒。
兀自揚聲喊著,“二哥,趕緊把我帶來那只老母雞殺了!”
洪風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左手拎著菜刀,右手抓著兩只雞翅,大步就進了院子,把雞頭往臺階上一按,菜刀一揮…
金鳳香在屋里看見了,連忙跑了出去,“哎喲,我的小祖宗啊,你倒是念叨幾句呀!要不大過節的,屋里沖了血光之災不吉利!”
快步走到兒子的身邊,虔誠的閉著雙眼,對著老母雞頭,小聲的碎念著,“小雞,小雞,別見怪,你生來就是閻王爺的一盤菜!這是你的命,早點兒托生去吧!”
金鳳香是跳大神的!
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的。
念叨完了一大通,才向兒子理直氣壯的一點頭,“殺吧!”
“嗯吶!”
洪風手起刀落。
一下就把雞頭砍了下來。
揪著雞翅膀。
弄了個小碗放雞血。
金鳳香在旁邊就張羅著燒水退雞毛。
冬日的院子里。
陽光明媚。
歡聲笑語在藍天白云下回蕩。
下午的時候。
顧思誠帶著老婆和兩個孩子,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也來了。
他倒是客氣,望著金鳳香一笑,“親家母,我本來想張羅著一桌,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們全家的照顧,可我怕你們不來,索性就帶著一家老小上門了!你可別嫌我們吵!”
“吵什么呢?過年就是圖個熱鬧!”金鳳香瞇著眼睛笑,“咱們都是實在親戚,你看,你還帶這么多東西來?”
回頭喊兒子,“老二,老三,快點出來幫忙拎東西…”
顧憶梅沒客氣,“別麻煩二哥三哥了,我拎進去就行!”
帶著弟弟一起快步進了屋。
金鳳香拉著劉愛玲走在后面,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見劉愛玲穿了一件最時髦的呢子大衣,小皮鞋正亮,頭發也都燙著,好像還抹了點紅嘴唇,顯得臉色特別紅潤。
金鳳香挑了挑眉。
忍不住低聲的調侃,“愛玲妹子,你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久旱大地遇甘露…這滋潤的,像個大姑娘似的嬌嫩,一掐都能掐出水兒了!”
她是跳大神出身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說一晚上都不帶停嘴的。
劉愛玲聽出了她話里的弦外之音,紅著臉,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金姐,你可別臊我了!”
一甩胳膊,快步的進了屋。
進了廚房。
一看洪果兒在忙著燉酸菜,立刻就卷起了袖口,“還有啥活沒?跟我說,我幫幫忙!”
幾個女人圍著鍋臺,熱熱鬧鬧的就開始準備元旦的晚飯了。
顧思誠進了屋,坐在熱炕頭上,和洪風洪雨喝茶聊天…耳邊聽著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說笑,心里覺得格外的幸福。
晚飯的時候。
兩家人熱熱鬧鬧的圍坐在大炕桌邊,望著面前豐盛的菜肴…
十個典型的東北菜:溜肥腸,溜肝尖,紅燒肉,醬豬肘,清蒸鐮刀魚,小雞兒燉蘑菇,砂鍋豬肉燉粉條,酸菜汆血腸,外加醋溜白菜,蘿卜湯。
滿滿騰騰的擺了一桌子。
這日子…
絕對殷實了!
顧思誠坐在正座,左邊坐著劉愛玲,順帶著是顧憶梅和顧憶山,右邊坐著金鳳香,往下是洪風,洪雨和洪果…
顧思誠高興的舉起了酒杯,“我先說兩句!要過元旦了,辭舊迎新,這一年,對我們兩家來講,都是意義都非凡,我和愛玲再度團聚了,親家的日子,也過得越來越順暢,孩子都大了,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他們也都知道賺錢養家了,我也沒啥說的…一句話:希望大家的日子越來越好,一年更比一年高!”
金鳳香爽快的舉起了酒杯,“我今年的愿望很簡單,給我仨兒子娶三兒媳婦!另外,就是能抱個大外孫!”
目光瞟著洪果兒,“我說你呢,你動作快點!”
洪果兒假裝沒聽著。
低頭夾了一口粉條,禿嚕一下,吃嘴里了。
金鳳香在炕桌下,用腳踹了女兒一下,半真半假的罵,“你個臭丫頭,給我裝啞巴是吧?”
顧思誠趕忙在中間打圓場,“算了!別說了!生孩子跟婚姻一樣,都是緣分急不來的。不過,既然你提到要娶兒媳婦嘛…”
他把大手伸進衣兜里,輕巧的拿出了三個紅包,一個擺在金鳳香的面前,另外兩個分別遞給了洪風和洪雨。
金鳳香有點兒愣了,“這是干嘛呀?”
“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顧思誠誠心誠意的說,“親家母,你別覺得我是有錢了得瑟,在你面前臭顯擺,我沒那意思!咱們都是實在親戚,我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就一件,你以前幫了我們家不少,老三有病住院,愛玲身體不好,好多花錢的地方,都是你家出的,為了這,你三個兒子到現在還沒結婚,我心里比誰都清楚。”
“你看你…”金鳳香把紅包往回推。
顧思誠又給推回來了,“你聽我說完!我一個紅包里包了五百塊錢,這是給大海三個大舅哥的,沒有別的意思,就算是他們娶媳婦的彩禮吧,我希望他們都能開開心心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趕緊成家立業。”
五百塊錢?
這可不是小數目。
在農村娶媳婦兒綽綽有余了。
金鳳香能要嗎?
傲嬌的一挺肩,“老顧大哥,你啥意思啊?你覺得我一個寡婦,支不起這個家唄?我告訴你,我生孩子就能養…”
劉愛玲立刻接過了話茬,“你別這么說!金姐,我知道你能耐!把孩子都養得很好!可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這兩年我家無論有啥事…哪次我有病,包括這次被綁架,你們家出了多少力?反正一句話,這錢你不要,你就是打我臉,咱們以后就不能來往了。”
這話說的…
比給錢更重要!
顧思誠在旁邊干脆放下了酒杯。
做勢起身欲走,“親家母,這錢你不收?這不是臊我呢嗎?哪有送出手的錢,還往回拿的道理?既然你瞧不起我,那我也沒必要在你家繼續吃飯了!”
“這…”金鳳香望向女兒。
洪果兒淡淡的放下了筷子,“媽,那就收著吧!”
就算是個來往的人情賬,以后再還唄!
她的話音剛落。
忽聽得院門外有響動。
大過節的。
誰來了?
洪果兒本來就坐在炕沿兒,自自然然的站起了身,“我去瞧瞧…”
------題外話------
謝賞ylf菲 謝票sunday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