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隴山出現了大量的滑坡,山石、斷木不斷從山上滾落。
院子里的大黃跟瘋了似的狂吠,一邊叫一邊咬著李靜山的褲腿把他往外面扯。
李靜山從屋里搶出那把獵木倉,跟著大黃跑出院子后,沒過多久整個院子就被山石泥土給掩埋,他皺著眉看著被掩埋了的家,從兜里摸出了那塊白玉。
這塊白玉是毛若錦走之前給他的,如今卻突然發燙。
看著圍在自己腳邊打轉,明顯情緒不安的大黃,李靜山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你跑遠一些,我得上山去看看,毛隊長恐怕出事兒了。”
大黃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一口咬住他的褲腳不撒嘴。
“大黃。”李靜山伸手去拍它的嘴,“松口!”
大黃死死咬著不松口,李靜山無法,強行扯爛褲腳,然后背著獵木倉就要上山去。
身后傳來大黃焦急的叫聲,然而他才剛剛走了幾步,一直被他掛在脖子上的符卻突然發出金光,而后符紙飄落,化作了一個輕飄飄的紙人。
紙人的臉上用朱砂畫出了五官,臉頰上還帶著兩個又圓又紅的腮紅,它正正攔在李靜山的跟前,細聲細氣地開口道:“危險,不能去。”
它是毛若錦留下來保護李靜山的紙傀,尋常時候不會出現,只有在李靜山會發生危險的時候才會現身。
李靜山執意要上山,令得紙傀不得不出來。
它是毛若錦做出來的,同毛若錦也有著一絲靈魂感應,沒誰比它更了解毛若錦此時的狀況,但它誕生于毛若錦之手,即便知道毛若錦如今有了危機,卻也不能反抗毛若錦對它下的命令。
紙傀攔在李靜山的跟前,一動不動地重復道:“危險,不能去。”
身后的大黃的叫聲,身前是這個紙人的阻攔,李靜山看著不遠處的山上,一向內斂的目光生出了幾絲焦躁,“毛隊長可能出事兒了,你讓開,我上山去找他。”
紙傀聞言無動于衷,還是攔著他,跟復讀機似的,只會說一句話:“危險,不能去。”
李靜山拽緊手里的那塊白玉,渾身都被雨水淋濕,然而拽著玉石的那只手,卻在火燒似的發燙。
大雨傾盆,山林搖曳,狂風呼嘯中,李靜山焦急的心情有了一絲恍惚。
他總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時候也瞧見過這樣的一幕,那個時候的他也同樣焦急如焚,也同樣的無能為力。
而在李靜山于紙傀無聲的對峙中時,另外兩個地方也不太平靜。
雪山頂上,年輕而俊美的僧人赤腳站在凈池中,身上的白色僧袍被池水打濕了一多半,然而他卻不在意,一雙沉靜的目光死死盯著池中的一枚玉符,而這枚玉符仿佛如著了火般,通體泛著一層血色的紅光。
比起僧人眼中的沉靜,他臉上卻露出了一種狂躁之色,明明是一副莊嚴寶相的模樣,卻開口就吐出一連串的罵娘聲。
眉心中間的那粒朱砂痣在玉符的紅光下顯得分外凄艷了幾分,他臉色鐵青,雙手結印猛地朝玉符上虛虛一按。
“毛四——!你個狗日的玩意兒,你特么究竟干什么?昨兒晚上才囑咐你別浪別浪,今兒你就浪出了花樣來了,你是真想把自己浪死嗎?”
隨著他的一聲怒罵,虛空中仿佛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鐘聲。
鐘聲煌煌,穿過虛空一直傳向幽暗的地底深處。
與此同時————
帝都,六道總部。
夙離一陣風似的撞開辦公室的門,沒頭沒腦地卷了進來。
軒轅天歌和祁淵同時扭頭看了過來,還不待他倆開口詢問,跟在夙離身后的白夜、姜不眠、玉清子、藍淘淘四人也沖了進來。
“出事兒了——!”
白夜捧著一塊兩寸多長的木牌,而木牌的上端已經著了火,在木牌的上面,正正方方地寫著‘毛若錦’這三個字。
“毛四的命牌突然染了起來,那家伙肯定要掛了!”
軒轅天歌的臉色倏地一變,飛快地繞過辦公桌,幾步走到白夜跟前,皺眉死死盯著燒起來的命牌,她伸手往命牌上輕輕一拂,先阻止了命牌的持續燃燒,而后沉聲問道:“他不是去連隴山了嗎?怎么會變成這樣?”
“鬼知道啊。”夙離焦急地抓了抓頭發,“之前還好好的,這命牌突然就變成這樣了,一點兒預兆都沒有。”
祁淵也快步走了過來,伸出手指往命牌上一探,問道:“可聯系過?”
“聯系不上。”玉清子聞言搖頭,“沒聯系上毛四,倒是聯系上的臧六,臧六說毛四的本命符也快燒起來了。你們也知道毛四那個家伙是怎么一回事兒,我們這里的命牌被燒完了或許還沒事兒,可是他的本命符一旦燒了,那就出大麻煩了。”
“藏六一發現這事兒后就出手了。”姜不眠也飛快地道:“但臧六遠在雪山,最多只能做些干預,沒法徹底幫上什么。”
“所以咱們得盡快去連隴山才行。”藍淘淘也立刻道:“否則晚了一步,咱們就得少一個隊長了。”
“去連隴山。”軒轅天歌立刻做了決定,看向夙離飛快地道:“你來打開通向連隴山的通道,祁淵和玉三跟我走,其他人都留在這里。”
事情緊迫,所有人都沒有任何的異議。
夙離分開地打開了一個空間通道,他撐著空間之力,對即將進去的軒轅天歌道:“小心著點兒,毛四實力不弱,能讓他都出事兒了,說明連隴山的山鬧不一般,或許同噬魂族有關。”
軒轅天歌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進入了空間通道中,聲音淡漠而冷厲,“我正愁找不到他們,是他們最好,連著B市的事兒,今兒給他們一次算清楚。”
三人一起進入了空間通道后,夙離就將通道關閉,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著還留在辦公室里的幾人擺擺手,道:“先回去等消息吧,白大你看著點兒毛四的命牌。”
白夜聞言點點頭,捧著毛若錦的命牌就跟捧著自己的命根子似的小心翼翼。
而在另一邊,有著夙離親開的空間通道,軒轅天歌三人沒用幾分鐘就到了連隴山的山腳下。
三人剛從空間通道里出來,就瞧見了正被紙傀死死抱住不撒手的李靜山,還有在李靜山腳邊焦躁狂吠的大黃狗。
“那是毛四的紙傀。”玉清子一眼就認出了紙傀的來歷,不等軒轅天歌開口,快步走向糾纏中的一人一傀和一狗。
大概是聞到了陌生人的味道,大黃立刻警惕了起來,沖著走來的玉清子開始叫。
玉清子輕輕掃了一眼大黃,直到將大黃給掃得夾起了尾巴后,方才皺眉盯著紙傀問道:“你家主人呢?”
紙傀緩緩回頭,也慢慢松開了抱住李靜山的雙手,當瞧見玉清子后,紙傀先是行了一個古禮,才開口道:“在山上,主人出事兒了,小傀奉命保護守山人。”
玉清子聞言覺得驚奇,這紙傀是毛四用慣了的,很少會讓紙傀離了身,毛四在山上出了事兒,居然把紙傀留在了山下保護守山人,這是個什么神展開?
紙傀吶吶不語,李靜山卻已急得滿頭大汗,這會兒暴雨已經停歇,他渾身濕漉漉地看著玉清子,和后面走來的軒轅天歌和祁淵,焦急地道:“你們都是六道的嗎?毛隊長今早上了山,可自他上山后不久,山中就出現了動靜。你們能先去救人嗎?”
玉清子打量著李靜山,嘴上卻不著調地道:“哎!不急,我們來都來了,毛四應當還死不了的。”
毛若錦當然死了不了,畢竟他的本命符在臧六那里,他一出事兒,臧六那邊就開始了‘搶救’,只要毛四的本命符沒有徹底燒干凈,那毛四就怎么也死不了。
最多會遭點罪罷了。
玉清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但李靜山卻不知道,自從察覺到毛若錦出事兒后,他如今已經心急如焚了,看著這突然出現的三人,哪里還想得到別的,只一個勁兒地催促道:“毛隊長已經出事兒不久了,你們現在要上山救人嗎?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他話音還沒落,一旁的紙傀就立刻道:“不行,危險,你若有了危險,主人會生氣。”
李靜山:“......”
玉清子興味地盯著李靜山,目光又慢悠悠地看向一板一眼的紙傀,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錯過了什么。
毛四那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什么時候這么在乎一個人的安危了?
“玉三隊長......”
就在玉清子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身后走來的軒轅天歌卻忍不住涼颼颼地開口,“我讓你跟著來,是因為你能找到毛四隊長的所在,而不是讓你來這里玩的。”
玉清子是玉清圣人座下的玉如意得道化形,同毛若錦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說親密點兒勉強還能算是半個同門的那種——隔了十萬八千里遠的同門。
所以若要尋找毛若錦,整個六道中,只有玉清子能找的最快也最準確。
若不是因為這個,軒轅天歌也不會把他帶上一起來連隴山。
被軒轅天歌這么涼颼颼地一提醒,玉清子這才收起了不著調的模樣,裝模作樣地對焦急不已的李靜山道:“無量天尊,山上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守山人還是不要跟著一起進去了,救人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吧。”
話落,他一本正經地又對紙傀道:“既然你家主人要你保護守山人,那你繼續保護。”
紙傀一聽這話,一根筋似的又死死抱住了李靜山不放,在李靜山黑黝黝的目光中,直愣愣地道:“是!”
李靜山:“......”
他真的要被這紙人氣死了。
玉清子卻滿意地一笑,眼底深處藏著一絲狹促,那是戲弄人后的滿足。
“小六,咱們也進山吧。”
軒轅天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心思去戳破玉清子那點兒捉弄人的小把戲,她偏頭看著神色焦急又無可奈何的李靜山,笑了笑,道:“毛四那邊有我們,你留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她看得出來這位守山人是真的很擔心毛若錦,心想毛四同他的關系肯定也很要好,所以在走之前,還隨手在李靜山和紙傀的四周攏了一個封鎖結界。
“待著這里,等我們救回毛四隊長后,我再放你們出來。”
李靜山眼睜睜地看著三人一起離開,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林中。
他頹廢地動了動身體,無奈地道:“現在你可以松開我了吧?”
紙傀遲疑地松開了手,又看了看罩在他們四周的封鎖結界,這才放下了心,道:“可以了,這個封鎖結界別說是我,就算是主人親自來都看不破也打不開的。”
所以他就更不用擔心李靜山卻走出這個結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