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又稱鬼界,乃是一塊漂泊在黑暗虛空里的大陸。
鬼族族人不需要日月星辰,所以哪怕他們的生存地只存在于暗無天日的虛空里,但他們依然過得很是安居樂業。
不過現如今的鬼界之中除去各方城池外,到處都是昏暗無光之地,然而在城池之中,卻還是有著晝夜之分。
因為他們每一個城池的上空,都有一個星空網,星空網內更是有著無數人造星辰,連同日月都有。這種星空網是在數千年前,鬼族少帝下令在全鬼界之中用了三百多年才打造出來的,自有了這種星空網之后,饒是已經習慣了暗無天日的鬼族族人,如今也有些離不開它了。
都說鬼族族人自出生起就伴隨著死氣和黑暗,可一旦讓他們見過溫暖的陽光和璀璨的星空,無論是誰都無法再忍受黑暗。
鬼域都城名為幽都,坐落在鬼域大陸的正中央,幽都四面環山,越山向四方八百里外就是五方鬼帝的屬城,從鬼族出現在天地間之后,五方鬼帝便一直都鎮守幽都八百里外。
因為有了他們的鎮守,幽都乃至整個鬼族,在千萬年來一直都太太平平,幽都之中更是滿城開滿了曼珠沙華,一眼望去如同一片血色的海洋。
在曼珠沙華花海的盡頭,一座純黑色的宮殿坐落在那里,這宮名為冥神宮,里面住著的是鬼族唯一的神祇——冥神神君。
往日的冥神宮都是宮門緊閉,鬼族中除了五方鬼帝和冥神宮中的人,誰都沒有再見到過冥神神君。但今兒也不知道吹的那股風,冥神宮的宮門居然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甚至宮門口還有不少冥神衛和宮人在進進出出。
比起突然熱鬧起來的冥神宮宮門口,神君的寢宮里卻安安靜靜的,哪怕是平日里打掃的宮人都沒有出現。
安安靜靜的神君寢宮外,突然回來的少帝靜靜地坐在寢宮外的玉石階上,他也不怕有失身份,反而還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泡了一壺茶,然后擺出了一個棋盤。
一直守在寢宮門口的鬼侍總管一腦門的冷汗,幾次想要開口,卻都被自家少帝臉上那種怡然自得的神色給噎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鄔伯,把你臉上的汗擦擦吧。”少帝頭也不抬地道,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得不亦樂乎,“我就坐在這里等著,老頭子什么時候出來,我什么時候才把這一攤子給收了。”
鬼侍總管鄔荀聽完后簡直都要哭了,神君就是知道小殿下回來了才閉門不出的,小殿下明明心知肚明,卻也不吵不鬧的,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這里,就跟鎮宅玉獅子似的,鎮的神君在里面頭疼不已,也鎮的寢宮外面的宮人都不敢進來!!!
“小殿下唉”鄔荀掏出手巾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苦哈哈地道:“您說您堂堂鬼族少帝,坐在這里像什么話啊?您要不先回您的寢殿去,等神君閉關結束之后,老奴再來叫您,您看如何?”
“不如何。”祁淵終于舍得從棋盤里抬起了頭,沖著鄔荀一笑,“鄔伯,你跟我說句老實話,那老頭子真的在閉關嗎?你確定我一離開這里之后,他不會立刻偷偷溜走?”
鄔荀眼角一抽,他還真不敢說這個。
祁淵笑得人畜無害地看著他,目光卻意味深長地拐去了鄔荀身后緊閉的寢殿大門,然后慢吞吞地又道:“除非老頭子出來,否則我不會走。而且......先前我在進來之前,就把這座寢宮里里外外給封了,若有誰想要偷偷摸摸的跑,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的。”
鄔荀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看向寢宮四周,“封了??什么時候封的?老奴怎么沒感覺到啊?!!!”
“那是因為鄔伯你沒有想要偷偷摸摸跑路啊。”祁淵溫文爾雅地道。
鄔荀:“......”
他是沒有想偷偷摸摸跑路,可里面那位卻想啊,也不知道里面的那位究竟有沒有跑掉?
不等鄔荀繼續想,二人身后的寢殿大門突然打開,隨后一聲氣急敗壞的吼聲從里面傳了出來,“小王八蛋你生來就是為了來討債的嗎?!!!要見就滾進來!!”
聽著里面那位氣急敗壞的怒吼,鄔荀便明白,看來是沒有跑掉了。
而被稱為討債來的小王八蛋則是不緊不慢地收起了擺在地上的棋盤,然后慢條斯理地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才施施然地一臉從容地進去了。
寢殿大門在鄔荀一言難盡的目光中再次關閉,這位服侍了神君千萬年的鬼侍總管背著手,一邊搖頭一邊也溜了。
神君再是鬼族之主又如何?
自從有了小殿下之后,神君這位鬼族之主的地位就在直線下降,且每每父子斗法時,神君總是輸的那一個。
所以呀,這兒女都是父母的債!!
偏偏小殿下還是神君自個兒生出來的,那這份債對于神君來說就是雙份的......
被討債的鬼族神君這會兒正氣不順,特別是在瞧見那小王八蛋臉上的悠然自得神色后,神君心口里的那口氣兒就更不順了。
鬼族冥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瞅著自己的兒子,沒好氣地道:“你不守在人間界追媳婦兒,跑回來做什么?!”
“有事兒。”祁淵臉皮厚,無視自己爹那一臉不待見自己的神色,慢吞吞地道:“等把事兒問完之后,我就再回去。”
“喲!”冥神一臉的稀奇,盯著兒子就忍不住挖苦道:“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老子就知道你會突然跑回來就不會有什么好事兒。說吧,你要問什么?”
祁淵不在乎他爹的挖苦,徑直找了一張離他爹最遠的椅子落了座后,方才看著他爹,靜靜地問道:“當年天道將我的神魂送來給你的時候,可還同你說過別的什么?”
“別的什么?”冥神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那高高在上的一族之主的形象,嗤笑道:“他除了把你往我肚子里一塞,哪里還說過別的什么話?”
說起這件事兒,冥神就是滿心的委屈,他又委屈又悔不當初地看著祁淵,磨著牙地道:“老子要是早知道會生出你這么一個玩意兒出來,當年說什么也不會答應!!!”
當年天道帶著一團殺氣騰騰的神魂來找到自己,并要他以自己的血脈來孕育出那團殺氣騰騰的神魂來時,冥神其實并不是很愿意的。然而誰曾想到,就在他要拒絕的時候,那團已經明明沒有了意識的神魂就跟認準了他似的,自己就從天道的手里飛了出來,并跟一只小狗崽子似的,圍著他殷勤的打轉。
冥神一時心軟,難得的生出了一股想要養個崽子的沖動,然后就背上了這么一個討債鬼!!
雖然這小王八蛋小的時候是挺可愛的,可他的可愛時期卻只有短短的數百年,數百年之后,那個可可愛愛能夠讓他隨便玩的兒子就變了,變成了如今這么一副鬼德行的臭東西!
冥神一臉悔不當初地瞅著兒子,十分想要將他重新塞回去,然后再生一遍。
但祁淵卻很是端得住,饒是瞧見自己爹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他也依然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氣定神閑,“真沒有嗎?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比如關于鳳凰的?”
正在悔不當初的冥神聞言一愣,“鳳凰?你媳婦兒她怎么了?”
“當年鳳凰在血海受千萬天雷之罰,而后自燃本體,沉骨于血海之中,她真的是為了替摩訶承擔惡業嗎?”祁淵靜靜地問道:“還是說,這其中跟我也有些原因?”
冥神雙眼一瞇,“這話怎么說?”
“自從八年前鳳凰的記憶蘇醒,她就一直在躲著我。”祁淵淡淡道:“近日/我才從她嘴里逼問出來了一些東西,當年天道將我的神魂托付給你,可有對你說起過,關于我同鳳凰之間的劫數?”
劫數?!
冥神倏地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什么劫數?你倆之間有什么劫數?”
他臉上不可思議的神色不像作假,但祁淵還是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瞅了好半天,直到確定他是真不知情之后,方才一臉困惑地皺起了眉。
冥神撐起下巴,打量著他,見他一臉的困惑不解后突然樂了,“你媳婦兒一直躲著你,難道不是不愿意再同你在一起了嗎?這跟什么劫數有什么關系?當年天道將你的神魂交給我后,可沒對我說起過什么劫數不劫數的事情。小王八蛋,你確定你媳婦兒同你說的這個不是一個不想再跟你在一起的借口嗎?”
大概是冥神語氣中的幸災樂禍太明顯了,原本還溫文爾雅的人立刻拉長了臉,祁淵面無表情地看著幸災樂禍的他,淡淡提醒道:“容我提醒一句,我是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的,若我是小王八蛋,那您...又是什么?”
“自然是老王八蛋唄。”冥神的嘴快過了腦子,順口就說了出來,等說完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他立刻黑著一張老臉呸了一聲,“什么叫做從我的肚子里爬出來的?我就是從肚子里剖了一個蛋出來。”
“那也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祁淵面無表情地道:“不僅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且還是被你親自給孵出來的。”
“呸————!”冥神氣得差點跳起來,他橫眉怒眼地瞪著祁淵,“你這混賬東西生下來就是為了來氣死我的嗎?老子看見你就覺得眼睛疼!你現在事兒也問完了,是不是就該滾了?當初可是你自己同老子保證的,不把老子未來的兒媳婦帶回來,你是堅決不會再回幽都的!說好的我未來兒媳婦呢?你在人間界守了她整整十八年,結果還沒把人追到手,你說老子生你出來有何用?”
“快了。”祁淵不理暴跳如雷的爹,老神在在地道:“很快就能帶回來了。”
“嗯?”暴跳如雷的冥神頓時安靜了下來,他一臉狐疑地瞅著他,這才發現這小子這次回來后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了,以往只要一提到那丫頭,這小子就是一副死了媳婦兒的上墳臉,但今日/的他,一提到那丫頭之后,這小子的眼睛里就跟裝了水似的,浪蕩得讓人沒眼看。
莫非......
冥神琢磨著想,還真要追到手了?
這么一琢磨之后,冥神的雙眼也亮了,他為老不尊地問道:“咋地?睡成功了?”
并沒有睡成功的祁淵:“......”
冥神心急地搓手,沒一點兒的眼力見,滿心滿眼的都是他或許要有兒媳婦了,他馬上就能當公公了,說不定這小子努力點兒,他或許等不了多久就能做爺爺了,“那今兒怎么沒將那個小丫頭給一起帶回來?自從那小丫頭擔起驅魔龍族的擔子之后,這些年她也不是沒去過幽冥地府,可一次都沒來過咱們鬼域。我想去見見那小丫頭吧,可從天道消失之后,我也不能去人間界了。”
冥神說到最后露出了一臉的遺憾,他聽神荼還有地藏說起過,那小丫頭小時候長得可漂亮了呢!!!
他就喜歡那些個軟軟呼呼的可愛肉團子,否則當年他也不會一時不察生出了這么一個混賬東西來。
混賬東西卻涼颼颼地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來鬼域?她現在忙到腳不沾地,地府都沒時間去了,哪里還有時間來鬼域!”
“小丫頭有什么可忙的?”冥神不解地看著兒子,“我可是聽虬髯說了,她才剛去接管那個什么六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兒了。”祁淵斜了他一眼,而后端正了神色,淡淡道:“人間界出現了噬生種,噬魂族的那些家伙也漸漸開始冒頭了。幾日前,我們還發現了厙陰祭,五個厙陰祭祭壇如今只找到了一個,這一個祭壇里封著的是在洪荒早期就消失了的嵬澤神。”
“厙陰祭?”冥神也收斂了臉上不太正經的神色,他嚴肅道:“噬魂族的人想要做什么?鬧得人間界天下大亂嗎?”
“他們想要做什么我暫時不知道。”祁淵直視冥神,靜靜地問道:“但我想要知道是,當年噬魂族的消失可是跟鳳凰有關?鳳凰對我說,噬魂族滅族是天道的意思,但卻是滅于她之手。然而我算了算時間,在噬魂族被滅族時,我們五族卻還沒有出現在這天地間,那我怎么記得,明明應該被鳳凰一把火給燒光的噬生花,會出現在我們鬼域的死地中?”
冥神寢殿內隨著祁淵的這番話,突然安靜了下來。
祁淵一瞬不瞬地看著冥神,再次問道:“當年死地里被你一把火給燒光的噬生花是哪里來的?”
十多年前,眾神之巔上就出現了噬生種,那枚噬生種被種在了雷族族長的體內,最后還是神族之主軒轅天音找到的他去雷族幫雷族族長取出了那枚噬生種。
當年他就同軒轅天音說過,鬼族在數十萬年前就燒毀了所有噬生花,但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噬生花同噬魂族的關系,所以一直以來并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自從聽完了鳳凰說的那一番跟噬魂族有關的話后,他才漸漸回過了味來。
所以,在昨天軒轅天歌跟著軒轅天凌回軒轅山莊之后,他才會立刻返回了鬼域。
偌大的寢殿內安安靜靜的,父子二人無聲地對視了半晌,最后還是冥神率先敗下陣來了。
冥神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他的目光忽地一下變的極其悠遠,他長長一嘆,問道:“那你知道什么是噬魂族嗎?”
“先于五族出生在天地間,以吞噬所有生靈為食。”祁淵淡淡地道,“每一個噬魂族族人從生下來身上就長著一朵伴生的噬生花,只伴生花不死,他們也就不會滅,而一旦花死或花損,他們也會死或者是出現一些損傷。鳳凰同我說,噬魂族從出生就違背了天意,他們的存在也會打破天地之間的平衡,再加上他們能夠吞噬萬物生靈的能力,所以他們生來就受到天譴,噬魂族中很少有新生兒出現,即便是有也會容易夭折。噬魂族族人從不為死去的族人立碑建墳,在他們的族群中只有一片噬生花海,花海里的每一朵噬生花都是他們死去的族人。”
冥神靜靜地聽著,直到祁淵說完之后,又問道:“那你知道什么是鬼族嗎?”
祁淵聞言一愣。
“鬼族,其實就是另一個噬魂族。”冥神神色悠遠地道:“噬魂族人無魂,而鬼族族人天生無心,因為我們都是從死氣中誕生,所以當年噬魂族余孽在眾神之巔興風作浪的時候,神族的人都差點將他們誤認為是我們鬼族的人。”
“只不過我們鬼族比噬魂族更幸運一些,我們生來就不遭天譴,也沒有他們那種吞噬的能力,不會打破天地的平衡。”冥神繼續道:“噬魂族消失之后,五族出現,鬼族就是另一個版本的噬魂族,亦或者說...是進化后的噬魂族。”
“那當年死地中的那些噬生花是......”祁淵皺眉問道。
冥神聞言突然一笑,他瞅著一臉困惑的兒子,樂道:“你小子雖然生于我鬼族,可到底還太年輕,只知道死地是鬼族禁地,卻從來都不曉得,那死地在很久之前其實就是噬魂族的誕生之地。當年混天鳳凰一把鳳凰凈世火燒光了噬生花花海,噬魂族大半的族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中,可偏偏她是個心大的,在當年噬魂之主逃脫之后,她就又回了靈山宅了起來,壓根就不曉得,在那片狼藉之地中還留下了一些種子,經過千萬年的歲月之后,種子還是開出了花來。”
“混天鳳凰修為高于五族之主,但噬魂族在當年其實也高于五族的。”冥神淡淡道:“只不過她在對上噬魂族的時候有天生的壓制,所以當年的噬魂之主才被她給壓得死死的,還被打掉了半條命。不過...如今噬魂族卷土重來,那小丫頭要小心點兒了,至于你說的那個厙陰祭,我倒是有點懷疑。”
“怎么說?”祁淵神色突然一凜,雖然他平時跟這老頭子斗法斗得厲害,但在關鍵時候,他還是很重視這老頭子的提醒的。
冥神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道:“區區一個嵬澤神而已,犯不上他們在人間界耗費這么些年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我懷疑那嵬澤神不過是個幌子,另外幾個祭壇里面,封著的或許就不是那些小貓小狗了,很有可能是當年噬魂族的一些大領主級別的家伙。”
“大領主?”祁淵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沉聲問道:“大領主是什么修為級別?”
冥神:“上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