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姨娘這一刀沒有絲毫心慈手軟,她是真真打算將顧承林捅死的,她眼底的兇狠與以往的溫柔判若兩人。
顧承風回過神來,趕忙將她扯開!
顧承林倒在了血泊中,他睜大一雙悲傷的眼睛,怔怔地看著跌倒在地上一臉得逞的凌姨娘。
都對不起她!
全都對不起她!
那她就把他們都毀了!
兩個老不死的不是最寶貝顧承林這個乖孫嗎?那她就殺了他!
還有顧承林,他最愛她了,像愛著自己的母親一樣。
這一刀,讓顧承林痛壞了吧?
“真以為我很喜歡你嗎?不是為了留在侯府,我會愿意看你一眼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姨娘瘋笑了起來。
屋外狂風大作,將紗簾全都吹了起來,她的笑聲如厲鬼的哀嚎一般。
自認為疼愛他們的姨娘,原來不過是拿他們當上位爭寵的工具,真諷刺,真打臉啊!
兩兄弟都遭受了十分可怕的打擊,說是天塌下來也不為過。
顧承風整個腦子都木掉了,他憑著一股本能拍著顧承林慘白的臉:“三弟!三弟!”
顧承林的情況很不好,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的氣息急劇微弱下來。
顧承風抱著他奪門而出:“府醫!快叫府醫!”
府醫真是經歷了跌宕起伏的一天,先是凌姨娘莫名其妙有了身孕,再是三公子被人一刀扎了心窩子,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老了,都快適應不來侯府的日子了。
府醫忙給顧承林查探傷勢。
按理說,這刀是要拔下來,再給顧承林止血縫合傷口。
只是這刀扎得太不是位置了,幾乎是扎在了他的心上,拔出來,血會止不住。
可不拔的話,顧承林其實也挺不了多久。
換句話說,顧承林沒救了。
府醫沉痛道:“請恕老夫人無能為力。”
“出了什么事?”顧侯爺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方才倆兄弟去找凌姨娘,他雖氣得半死,卻也沒料到真會出事。
看著顧承林渾身是血、心口還扎著一把刀的樣子,他心如刀割!
四個兒子里,他最偏疼顧琰沒錯,但也絕不是不疼另外三個。
“黃忠!快去請御醫!”
他咆哮!
黃忠馬不停蹄地去了。
黃忠前腳剛走,顧長卿后腳便進府了。
他是去了一趟軍營沒錯,可總有些心緒不寧,于是他又回來了。
他是戰士,他殺過人,也受過傷,看到顧承林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顧承林沒救了。
就連軍營資歷最深的老醫官都治不了這種程度的傷勢。
顧承林起先只是傷口滲血,很快他身子一抖一抖的,嘴里也開始吐血。
顧承風自責死了!
都怪他,是他沒看好三弟!
要是他對凌姨娘能有哪怕半分警惕,像對姚氏的那樣,他也不至于反應不過來。
顧承風握住顧承林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顧長卿捏緊了拳頭,眼底閃過無盡的冷芒。
那一瞬,沒人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卻只見他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雙手繞過顧承林的后膝與后背,將他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你要做什么?”顧侯爺問。
“帶他去找大夫!”顧長卿正色道。
顧侯爺怒道:“去找什么大夫?黃忠已經去請御醫了!他傷得這么重,你不要隨意搬動他!”
他好歹是習武之人,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傷重之人最忌隨意搬動,容易撕扯患處與傷口。
顧長卿卻道:“御醫救不了他。”
顧侯爺火大:“御醫救不了,外頭的大夫就救得了了?也不看看現在什么時辰了,哪個大夫還開著門兒等你去治病呢!”
顧承風也看向了顧長卿:“大哥…”
顧長卿沒再解釋什么,如果那個人都救不了,那么所有的御醫來了也沒用。
他不清楚那個人的醫術到底有多高,可他知道昭國御醫的醫術天花板在哪兒,這種傷,他們治不了。
顧長卿是最重規矩的人,不論他與顧侯爺感情如何,從未在明面上忤逆過這個父親。
這是頭一次,他如此堅決地與顧侯爺唱反調。
“逆子!你給我回來!”顧侯爺上前去抓他,卻被顧長卿的暗衛擋住了。
顧長卿的暗衛是老侯爺給的,只聽命于顧長卿一人。
顧侯爺氣得跳腳,在心里把自家親爹怨了百八十遍,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了?!
顧長卿用披風裹住顧承林,抱著顧承林出了府。
寒風瑟瑟。
他小心地護著懷中的弟弟。
他能感覺到顧承林的氣息一點一點低下去。
這不僅僅是傷勢的問題,顧承林自己似乎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你不能死,我答應了娘會照顧你們兩個…”
他強迫自己冷靜,事實上卻因為太擔憂顧承林的緣故,沒注意到不遠處緊跟著一道熟悉的氣息。
顧承風看著自家哥哥來到碧水胡同,他心下一驚。
顧嬌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她起先去開門。
她是不怕半夜有人上門打劫的,因為可以反打劫回去,還不擔心對方報官。
她開了門,看到的竟然是顧長卿。
顧長卿的懷中抱著一個鮮血淋漓的少年。
顧嬌揍過顧承林,當然認識他。
這小子被人捅了她一點都不意外。
顧長卿的神色很復雜,他明白顧承林與姐弟倆的齟齬,也明白顧嬌很大程度上不大愿意見到顧承林。
可他別無選擇了。
他看向顧嬌,張了張嘴,艱澀地說:“求你,救救他。”
不遠處的屋頂上,顧承風心如針扎。
這還是那個傲然于世的大哥嗎?是軍營里從不向人低頭的冷面閻羅嗎?
他居然低聲下氣地求一個小丫頭!
她會怎么做?
會拒絕大哥嗎?
顧嬌兩扇門都打開:“進來。”
顧長卿抱著顧承林進了院子。
蕭六郎也醒了,他衣衫單薄地走出來,看了眼顧長卿以及被他抱在懷中的顧承林。
顧長卿來這邊照顧過出痘疹的顧琰,是以蕭六郎認識他,不過蕭六郎并未見過顧承林。
顧承林受了傷,吧嗒吧嗒地滴著血。
蕭六郎沒多問,對顧嬌道:“去我那邊吧,我把小凈空抱去你房里。”
顧嬌應下:“好。”
蕭六郎回屋,把呼呼大睡的小凈空抱去了顧嬌的東屋。
顧長卿把顧承林抱進西屋。
顧嬌從小藥箱里拿出一種顧長卿從未見過的淡藍色的紙鋪在床鋪上:“好了,把人放上去。”
顧長卿將顧承林輕輕放下,看向顧嬌問:“他還有救嗎?”
顧嬌拿出消毒液,給雙手消了毒:“不好說,把燈點上。”
顧長卿忙去點桌上的油燈。
蕭六郎把家里其余的油燈也找了過來,一一點上。
顧嬌對蕭六郎:“你先去睡吧。”又對顧長卿道,“去燒點熱水。”
“好!”顧長卿一口應下。
二人出去了。
顧嬌戴上手套,開始檢查顧承林的傷勢。
她用剪刀將顧承林的上衣剪開,府里的大夫給他用了點止血散,療效甚微,不斷有鮮血滲出來。但幸好府醫沒沖動拔刀,這種情況,一旦拔出來一定會當場失血過多而死。
沒有X光,顧嬌只能根據匕首的長度與角度判定插進去的位置。
也不知該不該說顧承林命大,刀刃距離他的心臟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
顧嬌給他掛上點滴,先推了一支腎上腺素,隨后拿了試紙出去,對顧長卿與根本沒有聽話好好回屋睡覺的蕭六郎道:“他需要輸血,我采集一下你們的血型。”
二人聽不懂什么是血型。
不過輸血治療在軍營也是有過的,多是用內力將血液推進對方的身體,但這種療法死亡率很高。
顧嬌采集了四人的手指血。
結果都不匹配。
老太太與顧琰等人就不作考慮了,都不符合獻血的條件。
顧長卿問道:“我們是親兄弟,我的血也不能用嗎?”
顧嬌道:“這個很復雜,就算我和顧琰是龍鳳胎,我們倆的血型也未必匹配。”
顧長卿一頭霧水。
滴血認親,能融即為血親,難道這不是血能匹配的意思嗎?在軍營失血過多的患者,用至親的血為其療傷,其傷亡率遠比外人要低。
這是因為至親受遺傳因素的影響,出現同血型的概率會高一些,但也不是絕對的。
“啊,劉全!”顧嬌想到了老祭酒的管事,他正值壯年,可以獻血。
顧長卿打算去隔壁找劉全,剛拉開大門就看顧承風一臉冰冷地站在門口。
顧長卿微微一愕:“你怎么來了?”
顧承風目光陰冷:“這話應當我問大哥才是,大哥怎么來了?大哥不是說要帶著三弟去找大夫嗎?難道就是這里?這里有什么大夫?一個妙手堂的小藥童嗎?”
顧長卿隱約感覺這個弟弟與平日里不大一樣了,氣場有些危險,可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顧承林的傷勢,一時間倒沒多想。
他道:“我沒時間和你解釋,你給我讓開!”
顧承風道:“我不讓!大哥你早就背叛我們了!”
顧長卿深吸一口氣:“姚氏是無辜的,娘的死與姚氏無關。”
顧承風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所以大哥就接納他們了?就算娘不是姚氏害死的,可三弟當初是被那丫頭打成重傷的!你丫頭究竟多恨三弟,大哥不清楚嗎?我看大哥是被那丫頭迷得暈頭轉向了,只記得自己有個妹妹,不記得自己還有兩個弟弟了!”
顧長卿冷聲道:“你給我閉嘴!”
“你說過,你只有兩個弟弟,沒有第三個弟弟,也沒有妹妹的,這話你都忘了。”顧承風雙目如炬,“好,那我問你,她可有說一定能治愈三弟?沒有是不是?那若是她故意把三弟治死了,大不了就推脫三弟傷勢過重,本就回天乏術!”
顧長卿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沒你說的那么不堪!三弟危在旦夕,你再不讓開,別怪我不客氣!”
顧承風豁出去了:“好!那大哥就試試看!大哥你不護著三弟,我來護著三弟!我今天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
話音未落,一道小身影驀地接近他的后方,舉起針管扎了下去!
“你——”顧承風扭頭,身子一歪,暈倒了。
顧長卿接住了他。
顧嬌收好針管,采了點顧承風的血。
顧長卿一臉震驚:“你不是在屋里嗎?怎么會…”
顧嬌攤手:“哦,我走后門。”
從后門去了老祭酒家,又從老祭酒家出來,將顧承風偷襲了一個正著。
顧長卿看著不省人事的顧承風:“他…”
“沒事,一點鎮定劑而已。”顧嬌說著,看了看手中的試紙,“唔,不用找劉全了。”
顧承風的血型與顧承林的匹配。
顧長卿把人抱了進去。
蕭六郎拿了一套干爽衣裳過來,顧承林的衣裳已被血水浸透,不能再穿了。
顧長卿走得急,倒是沒考慮這么周全,他認真地看了蕭六郎一眼,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陌生與警惕:“多謝。”
顧嬌道:“你們都出去吧。”
手術過程過于血腥暴力,她不想給病患家屬以及自己家屬留下任何心理上的陰影。
二人去了堂屋。
顧嬌給顧承風抽血時顧承風便悠悠轉醒了,只是因為鎮定劑的作用無法動彈。
他看著自己與顧承林的手臂上被扎了奇奇怪怪的東西,好似他的血液流進了弟弟的身體。
這家伙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顧嬌就不在意啦。
顧嬌舉起手術刀,淡淡地說道:“我要開始手術了。”
顧承風嗤了一聲。
下一秒,顧嬌唰的把匕首拔了出來,血濺三尺!
顧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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