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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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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凈空坐在座位上后不久,那個小男娃也進了班,被蔣夫子安排在中間一排,小凈空個子小,坐第一排。

  不知是被蕭六郎戳中軟肋,還是二人相隔甚遠,第一天相安無事。

  蔣夫子對人介紹的是新同學叫楚煜。

  事實上他叫秦楚煜。

  秦楚煜在國子監度過了無比煎熬的一天,蔣夫子上的課他根本聽不懂,坐也坐不住,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他連書袋都不要了,直沖沖地出了國子監。

  他是隱藏了身份來上學的,來接他的人自然也是微服出行。

  “殿下。”車夫小聲迎他。

  “殿什么下?煩死了!”秦楚煜不耐地皺皺眉頭,手腳并用上了馬車。

  車內,一襲金色明紗長裙的太子妃坐在榻上看書,她儀態端莊,氣質優雅,美麗不可方物。

  看見氣呼呼的秦楚煜,她皓腕輕動,放下手中的書,溫柔地看著他:“怎么了?誰欺負我們家小七了?”

  秦楚煜一屁股坐在太子妃身旁,沒好氣地說道:“皇嫂騙我,國子監一點都不好玩!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呢?”太子妃來這里等了許久,自然有人向她回報秦楚煜的狀況,“聽說那是個三歲小孩,你是皇子,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秦楚煜叉腰。

  太子妃微微一笑:“就知道小七最乖了,才不會與一般人見識呢。”

  “那、那是自然的!”秦楚煜猝不及防被戴了一頂高帽子,一時有點兒摘不下來。

  只是,他還是不想去上學。

  國子監的課太難了,不許學生走神,也不許隨意歇息,一整天下來,他的脖子都伸疼了!

  可他又不能說自己聽不懂。

  那樣太丟人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個三歲的小豆丁。

  為什么他好像聽得懂?

  那么小,斷奶了嗎?

  太子妃見他還在使性子,拿出一個食盒,輕輕地打開蓋子。

  一股帶著奶味兒的香氣飄了出來,彌漫了整個車廂。

  秦楚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口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他能長成小胖子,足見本身對美食的抵抗力就比常人要差。

  他望著盒子里的羊奶糕,咕嚕咕嚕地咽起了口水。

  太子妃柔聲笑道:“慶祝小七第一天來國子監上學,獎勵你一塊羊奶糕。”

  秦楚煜眨了眨眼,難以置信道:“我、我可以吃嗎?”

  太子妃笑道:“當然。”

  秦楚煜流著口水問道:“父皇和母后不會怪罪我吧?”

  他因為吃太多,吃成了皇宮里最胖的小胖子,父皇和母后如今都不讓吃這些可口的點心了。

  太子妃溫聲道:“放心吧,是經過母后同意的,只要你乖乖來上課,每天放學了都可以吃一塊。”

  秦楚煜坐直了小胖身子:“那我要來上學!天天都來上學!”

  太子妃刮了刮他的小鼻尖:“不僅要上,還要好好上,認真聽講,不許仗勢欺人。你是皇子,你是君,他們是民,你應當愛護他們,不能欺負他們。”

  “知道啦!”

  秦楚煜伸手去抓。

  “誒。”太子妃抓住他的小胖手,“先擦手。”

  秦楚煜忍住蠢蠢欲動的小饞蟲:“那皇嫂你快點!”

  太子妃笑了笑,拿過帕子用茶水打濕給他擦了手。

  秦楚煜這才抓起食盒里的羊奶糕,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

  一旁的女官小聲道:“還是太子妃有辦法,皇后娘娘都拿七殿下沒轍呢。”

  太子妃寵溺地看了秦楚煜一眼,他埋頭吃羊奶糕,沒留意到她們的談話。

  她道:“話不能這么說,娘娘是慈母,不忍過多苛責小七。”

  秦楚煜是皇后的小兒子,太子的同胞弟弟,一出生就占著嫡皇子的位置,除了太子,就屬他在皇嗣里頭最高貴。

  旁人不敢惹他,惹得起他又狠不下心去管教他,乃至于養成了他這副囂張跋扈的性子。

  陛下忙于前朝,近幾年來后宮的次數越發少了,前段日子又帶著大皇子微服下江南,一走數月,回宮時他發現秦楚煜被慣得越發不成樣子,這才狠心下旨將秦楚煜送去國子監上學。

  他深知秦楚煜的尿性,為免國子監的人與皇宮的人一樣因為他的皇子身份處處忌憚他、讓著他,于是下了封口令,包括秦楚煜自己都不得對外泄露自己是皇子。

  一經發現,小黑屋伺候。

  要不怎么當蕭六郎逼秦楚煜自報身份時,能把秦楚煜嚇得夠嗆呢。

  不過秦楚煜到底是在皇宮橫行霸道慣了,沒真將一個三歲小豆丁放在眼里,等哪天父皇不那么管束他了,他再找小豆丁算賬也不遲!

  秦楚煜吃著吃著,逐漸被美食所迷惑,很快腦子里就只剩下羊奶糕了。

  “回宮。”太子妃吩咐。

  皇子到了一定的年齡都會在宮外另起皇子府,除了太子會住在東宮。

  七皇子是年紀小,也住皇宮。

  馬車緩緩前行,駛離國子監時太子妃不經意地瞥了一眼。

  恰巧此時蕭六郎牽著小凈空從國子監出來。

  太子妃看見了那張熟悉的俊臉,瞳仁就是一縮!

  她唰的拉開了車窗的簾子,目光灼灼地望著人群中一襲白衣的少年。

  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怎么會…”

  “嬌嬌!”

  伴隨著來自小凈空的一聲清脆呼喚,一個背著小背簍的青衣少女邁步走了過來。

  少女沒戴面紗,衣著樸素,算不上寒酸,但也并不矜貴。

  她長發及腰,烏亮如緞,用一支白玉蘭簪子挽了個發髻在頭頂。

  是個清麗又清冷的少女。

  少女的左臉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她自己卻對此渾不在意,從容淡定地穿梭在異樣的目光中。

  少女來到小家伙與那位國子監少年的面前,捏了捏小家伙的臉。

  太子妃這才注意到,那個小家伙也可愛得不像話。

  不過她暫時沒將他與那個冒犯了秦楚煜的小豆丁聯系在一起。

  “嬌嬌嬌嬌!”小凈空見到顧嬌開心得不得了。

  顧嬌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來的路上下了雪,這會兒雖已停了,可她的發頂落了雪花。

  蕭六郎猶豫了一下,還是探出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摘去她發上的雪花。

  顧嬌沒動,乖乖地讓他弄。

  模樣有些乖巧。

  一家三口的畫面,溫馨得有些扎眼。

  太子妃捏了捏指尖,又看到少女自小背簍里取出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拿了一顆遞給他。

  少年沒什么猶豫地吃下了。

  “好吃嗎?”顧嬌問。

  “嗯,甜。”蕭六郎說。

  也不知是說誰比較甜。

  顧嬌把糖炒栗子都給了小凈空抱著。

  小凈空像覓食的小松鼠,嘎嘣嘎嘣啃了起來。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走了。

  太子妃放下了窗簾。

  他已經死了。

  他不吃栗子。

  長得再像也不會是他。

  “太子妃,您怎么了?”女官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問。

  她神色如常道:“好冷,回宮。”

  卻說蕭六郎在蒙學頂撞了鄭司業后,徹底將鄭司業得罪了。

  鄭司業能爬到這么高的位置,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他的文章做得極好,連不愛八股文的陛下偶爾都稱頌一兩句,只不過,才學是一回事,德行有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鄭司業記恨蕭六郎讓他在七殿下以及那些人面前沒了臉,開始暗暗給蕭六郎穿小鞋。

  先是蕭六郎月考拿了率性堂倒數第一,國子監有規矩,但凡兩次考試不合格者,將一律采取降級處理。

  也就是說,再來一次倒數第一,蕭六郎就得直接被踢出率性堂了。

  夫子們雖疑惑蕭六郎為何考了這么差,可既是代祭酒親自閱卷,想必不會錯吧。

  考試的事只是一個開端,很快蕭六郎發現自己去國子監吃飯時,菜總是莫名比別人少。

  馮林古怪道:“不對呀,你的菜怎么這么少?”

  說只有菜葉子都不準備,那壓根兒是一根菜葉子兌一大碗湯水!

  再然后,總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撞到蕭六郎。

  路過抄手回廊時,一個國子監的監生撞過來,手中的墨汁潑了蕭六郎一身。

  “怎么走路的?”馮林大喝。

  “對不起啊!對不起!”那人連連道歉。

  這已經今日的第三回了。

  那人明顯是受人脅迫,身子都在發抖。

  蕭六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沒說什么,面無表情地去馮林與林成業的寢舍換了身干凈衣裳。

  出來時,又不知是誰拿走了他的拐杖。

  路滑,沒了拐杖的他,從寢舍到率性堂,短短百步之距就摔了好幾跤。

  四周有人哄笑。

  約莫是在醞釀一場大雪,天空很灰暗,被灰暗籠罩下的國子監也露出了它的陰暗。

  蕭六郎從雪地中爬起來,形容狼狽,一身脊骨卻挺得筆直。

  他抬起頭,望向國子監三樓的明輝堂。

  堂前的走道上,鄭司業扶著欄桿,好整以暇地看著蕭六郎。

  求饒嗎?

  小子。

  跪下磕頭的那種。

  求了本大人就放過你。

  蕭六郎靜靜地看著他,眸子里沒有他想象中的怒火、悲憤、惶恐,他的眼底沒有絲毫情緒,如一汪靜止了萬年的湖水。

  不知怎的,鄭司業突然心虛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

  不過是個鄉下來的泥腿子罷了,欺負就欺負了。

  誰讓他那么不長眼,當眾落自己的顏面?

  在國子監,他就是天。

  沒人可以冒犯他的權威!

  劉管事一直都有暗中留意蕭六郎在國子監的動靜,很快便有小廝向他匯報了最新的情況。

  馬車上的劉管事聽完,淡淡地笑了:“我早說過,京城不是那么好混的,行了,去會會這位少爺吧。”

  今日小凈空沒課。

  蕭六郎一個人放學回家。

  當他走出國子監時,劉管事已在一旁的馬車里恭候多時。

  “劉管事,少爺來了。”小廝提醒。

  劉管事下了馬車,來到蕭六郎的面前,淡笑著打了招呼:“少爺,我們又見面了。”

  蕭六郎睨了他一眼:“又想來做什么?”

  劉管事笑道:“國子監的事我聽說了,讓少爺受苦了。”

  蕭六郎:“看笑話就不必了。”

  劉管事:“區區一個司業,侯爺動動手指就能捏死。其實只要少爺肯回府,我向少爺保證,國子監從明日起再也不會有這個人。”

  蕭六郎沒理他,邁步往家的方向走。

  劉管事淡笑:“少爺何苦呢?是,從前是侯爺對不住你們母子,沒及時把你們接回府中,可這不能全怪在侯爺一個人頭上。四年前的事更是怨不得侯爺,他也是事后才知情,他知道后便開始四處打聽你的下落。你娘的死,侯爺很難過,你大哥的事侯爺也聽說了,萬幸你沒事。”

  蕭六郎捏緊了拳頭。

  劉管事勸誡道:“京城比你想象的要復雜,沒有一個強大的靠山,你想出人頭地,卻只能發現自己寸步難行。這還只是開始,再這么下去,你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所以少爺,你還是乖乖與我回府吧,做宣平侯的兒子不好嗎?為何要在外面吃苦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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