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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府試

  黃忠是在距離院子一百步開外的一棵大樹上找到自家侯爺的。

  顧侯爺被顧嬌撈起來掛在了一根大樹杈上,像掛著一件濕噠噠的衣裳,渾身上下沒一處干燥的地方,還吧嗒吧嗒滴水。

  黃忠看到他時結結實實嚇了一跳,這得虧是青天白日,若是晚上指不定會以為見了鬼!

  “侯、侯爺,您咋把自個兒掛到樹上去了?”

  是我掛的嗎?是那膽大包天的丫頭!

  “還有您的臉怎么腫啦?”

  還是那丫頭!

  每次見了那丫頭都沒好事,他渾身上下就快沒一處完整的地方了!

  他算是發現了,那丫頭就是來克他的!

  “我不要把她認回來啦——”

  顧嬌與顧琰告辭,顧琰很不舍,但顧嬌答應他很快就來給他復診,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顧嬌去了。

  他和顧嬌一塊兒坐他的轎子,把顧嬌送上馬車。

  這一操作又驚掉了一眾下人的下巴。

  要知道,顧琰的轎子是他的絕對私人領地,有一回,年幼的顧瑾瑜好奇爬進去,當場被顧琰給踹了下來。

  “下次還給你坐。”顧琰對顧嬌說。

  顧嬌點頭:“好。”

  顧嬌離開溫泉山莊后并未立刻回鎮上,而是先去了黎院長家一趟。

  黎院長在書院,家里只有黎老夫人與家仆。

  黎老夫人一天里清醒的時候不多,據說有時連黎院長都不認得。

  不過她似乎認得顧嬌,給顧嬌抓了好一大把糖,笑吟吟的。

  顧嬌給她檢查了身體,她沒大礙,就是年紀大了,記憶退化,身體衰老。

  顧嬌留了一籃子新鮮山貨,發現黎老夫人總是望著墻外的一株桑葚樹流口水,顧嬌于是出了院子,打算去給黎老夫人摘點桑葚回來。

  可當她走近了才發現原來那株桑葚樹不是路邊野生的,是隔壁庭院里栽種的,因為樹冠太高大,所以冒出了自家墻頭。

  顧嬌想了想,走過去叩響了對方的大門。

  “咳咳,誰呀?”

  伴隨著一道低低的咳嗽聲,朱紅色的大門被拉開了,開門的是個氣質如蘭的夫人。

  顧嬌一眼認出了她。

  她也認出了顧嬌。

  她用帕子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兩聲,隨即露出一抹微笑:“姑娘,是你啊?”

  顧嬌愣愣的,她來摘個桑葚,怎么都碰見了寺廟的夫人?

  “夫人你原來住這么遠嗎?”從這里到廟里去上香,說是跋山涉水也不為過了。

  “我姓顧。”姚氏溫柔地說。

  這里還有第二個大富大貴的顧家嗎?答案是否定的。

  顧嬌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但她沒說自己是侯夫人,顧嬌于是也不點破。

  姚氏將顧嬌請了進來,她方才在院子曬太陽,藤椅與桌椅板凳都是齊全的。

  她指了指木凳,道:“坐。”

  顧嬌坐下了,她發現院子里一個下人也沒有。

  姚氏看出她的疑惑,微笑著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就讓她們去前院了,這里是后院。姑娘也是住在這附近嗎?”

  顧嬌道:“我路過,看見桑葚好吃,就想進來問問,我可是打攪顧夫人了?”

  “沒有的事。”姚氏見到顧嬌很開心,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么,“我讓人給你摘。”

  姚氏喚來一個仆婦給顧嬌打桑葚,她自己拉著顧嬌在院子里說起了話:“還不知姑娘名諱。”

  “顧嬌。”顧嬌說。

  姚氏驚喜一笑:“你也姓顧?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這話顧琰也說過,不愧是母子。

  姚氏的情況不大好,才講了幾句話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顧嬌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頓了頓,說道:“顧夫人,不介意的話我給你把把脈吧?”

  “顧姑娘精通岐黃之術?”

  “略懂一二。”

  姚氏笑了笑,把手伸出去放在桌上。

  仆婦打完了滿滿一籃子桑葚,過來請姚氏示下,姚氏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仆婦把桑葚輕輕放在桌上后便退下了。

  她的脈象不是很好,但她的實際情況比脈象看上去的更糟糕。

  顧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問姚氏道:“顧夫人,您的睡眠如何?”

  姚氏道:“不大好,難以入睡。”

  顧嬌問:“食欲?”

  姚氏微微搖頭:“也不大吃得下。”

  顧嬌頓了頓:“風寒之前就如此嗎?”

  姚氏:“嗯。”

  顧嬌:“大概多久了?”

  姚氏:“具體不記得了,總之很久了。”

  顧嬌又問了一些問題。

  其實太醫也問過,但姚氏不愿敞開心扉,每每都是敷衍了事。

  姚氏很信任顧嬌,全都如實答了。

  顧嬌又道:“顧夫人從前看過大夫吧,他們怎么說?”

  姚氏苦笑:“他們說我憂思過重,讓我放寬心,什么都不要多想,也開了藥。但吃了沒多大用,后面我就沒吃了。”

  這就是了。

  大夫口中的憂思過重,換前世的話說就是抑郁癥。

  但她同時還伴有癔癥,一旦發作起來是很危險的。

  顧嬌從小藥箱里取了兩盒抗抑郁的藥物,用瓷瓶換裝好。

  姚氏坐在顧嬌對面,只看到豎起來的箱蓋,沒看見顧嬌的操作。

  顧嬌把瓷瓶遞給姚氏,說了用法與用量,并叮囑道:“顧夫人,您一定要吃藥,這樣病才會好。”

  御醫的藥都無效,一個小姑娘隨手遞過來的藥怎么可能會有療效?

  但小姑娘忙活半天,姚氏不忍拒絕她的美意,接過藥笑了笑:“好。”

  顧嬌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您不能把藥扔掉,您要答應我,您真的會按時吃藥。”

  姚氏許久沒見過如此真摯的眼神了,那些想治好她的人,他們治的不是她,是侯府的夫人。

  如果她不是侯夫人,沒人會看她一眼。

  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卻是真真正正想要治好她這個人。

  姚氏要給顧嬌付診金,顧嬌晃了晃背簍里的桑葚。

  姚氏笑了。

  不過顧嬌的確找姚氏額外要了點診金,卻不是銀子,而是她親手做的糕點。

  姚氏很開心。

  她許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每次見到她,她都總是能走好運,不是被她救,就是被她治愈。

  這丫頭,是她的福星嗎?

  許是年齡一樣,姚氏很快想起了顧瑾瑜。

  雖然是母女,但她與瑾瑜的關系并不如她與顧琰親近。

  顧琰就算成天臭著一張臉,她也能感覺到顧琰對她的需要。

  她留在山莊,讓顧琰去京城,顧琰是不會干的,瑾瑜卻更可以十分輕松地離開,她似乎更向往京城的繁華與侯府的熱鬧。

  這倒不是說瑾瑜不愛她這個娘,而是瑾瑜的世界里不止有她這個娘。

  沒了她,瑾瑜也能活得很好。

  她想,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畢竟如果有一天顧琰不在了,她也不想活了。

  她至少不用放心不下瑾瑜。

  回去的路上,顧嬌向二東家問起了侯府的事。

  “你是指哪方面?”二東家問。

  “侯夫人。”顧嬌說。

  問起侯夫人并不奇怪,畢竟溫泉山莊的主子他們已經見了三個,只剩那位夫人素未蒙面了。

  二東家沒覺著顧嬌是有什么目的,他想了想,說道:“那位侯夫人貌似姓姚,說起來也有些故事。她是定安侯的繼室,家道中落,父親在戶部掛了個閑職,據說得罪了人,最后連閑職都沒得當了。她與前侯夫人是手帕交,前任侯夫人病逝前,她去探望過幾次,京城便有傳聞,她是趁前任侯夫人病重勾搭上定安侯的。”

  顧嬌眉心微蹙,她不像這種人。

  二東家接著道:“真相卻是她在侯府與定安侯連面都不曾見過。”

  “你怎么知道?”顧嬌問。

  二東家淡淡一笑:“我們回春堂在京城還是有些名聲的,給前侯夫人治病的御醫與我家有些來往,不過前侯夫人的確拜托過姚氏照顧自己幾個孩子。”

  顧嬌問道:“前侯夫人有孩子?”

  二東家道:“沒錯,有三個兒子,后面兩個是雙胎。前侯夫人動了讓姚氏給定安侯做續弦的念頭,可惜姚氏自己不同意。姚氏親口拒絕的,御醫在后頭熬藥,全給聽見了。

  “但兜兜轉轉,定安侯最終還是遇見了姚氏,并且一眼相中了她。定安侯直接向姚家提親,姚家二話不說答應了。之后的事你應當能夠想到,京城開始了各種污蔑姚氏的傳聞。

  “侯夫人這些年待在溫泉山莊,一是為了陪顧琰養病,二也是因為她在京城過得并不自在。

  “定安侯對原配其實并無多少夫妻之情,相反他很疼姚氏,以姚氏的出身原是不夠給他做續弦的,是他自己堅持要娶姚氏。但他越疼姚氏,越讓人覺著姚氏是個狐媚。”

  其實二東家曾見過姚氏一次,那是一個沒有心機的女人,眼神干凈得如見了底的湖水。

  她要是狐媚,那天底下沒人不是了。

  卻說府試結束十日后,府衙放了榜。

  考生們一大早便紛紛前往府衙,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考過。

  府試錄取的人數十分有限,數百名考生一共只錄取五十人,分甲乙兩等,一等十人,余下皆屬乙等。

  馮林是被杜若寒吵醒的,杜若寒天不亮就溜出了太守府:“馮林馮林!快起來!輸銀子了!”

  杜若寒單方面與馮林打了賭,他賭蕭六郎考不過,賭注十兩銀子。

  馮林打著哈欠開了門:“…我還沒吃早飯。”

  杜若寒立馬往他嘴里塞了個大肉包子,拉著他便往樓下走。

  馮林拿下包子:“六郎也還沒吃…”

  杜若寒道:“行了行了!他有手有腳的,難道還會餓死啊!”

  杜若寒不由分說地將馮林拉去了府衙門口。

  那里已站了不少考生,將告示欄圍得水泄不通,杜若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著馮林擠到最里邊。

  在杜若寒看來,蕭六郎這種呆瓜考上的幾率真的不大。

  “嘿嘿嘿,等著給我銀子吧,馮小墩!”

  “我不是馮小墩!我…我也沒和你…”話到一半,馮林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醒目得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名字上,他驀地噎住了,指著榜單道,“你、你看!”

  杜若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一個相當醒目的位置看到一個名字——府試案首,蕭六郎!

  杜若寒下巴都要驚掉了:“不是吧?那家伙居然考上了?還是案首?怎么可能?”

  說好的小呆瓜呢?

  三字經都背不完的家伙,居然一躍成為府試案首了?

  府試的案首可比縣試案首難多了,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何況這次的考題是他的變態姑父出的,那就更讓人無從下手了好么?

  馮林伸出手。

  杜若寒:“干嘛?”

  馮林:“愿賭服輸。”

  不是,你不是不和我賭嗎?

  你被那小子帶壞了!

  馮林帶著杜若寒的全部家當,喜滋滋地回了客棧。他把銀子分了一半給蕭六郎,成績就不用他說了,報喜的人已經到客棧恭賀過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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