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鵬這個名字只在孟串兒的世界里出現過一次,跟竹子擦身而過的那輛瑪莎拉蒂是吳鵬的,這是于小山親口告訴孟串兒的。
也只見過一次,從阿富han回來在機場除了見了小城就見了這個如孔雀開屏一樣的貨。
就只這一次出現,一次名字,卻讓孟串兒記憶猶新。他能找到地宇證券來,還鍥而不舍地等了好幾天,孟串兒斷定他所謂的“重要業務”就是跟于小山隱瞞的事情有關,或者再直接點,跟錢有關。
孟串兒推開會議室的門的時候,吳鵬栽歪在一個單人真皮沙發上,他的腿交叉翹起來放在了沙發前面的小茶幾,邊喝咖啡邊打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一眼瞅見孟串兒進來,趕緊把腿收回來,手機放下,滿臉堆笑,仿佛要把臉上每個細小的褶子都扯巴開來,像一只努力綻放的沙皮狗。
“嫂子!好久不見,我是吳鵬,上次您回來我在機場…”
“甭廢話,直接說事。”
孟串兒今兒穿了一件白色的桑蠶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高腰闊腿褲,披肩波浪長發,妝容精致完美。她的腿的比例本來就長,高腰褲加高跟鞋硬是襯得腿長2米8,平添了干練的韻味和凌厲的氣場。
她大踏步越過了吳鵬,走到吳鵬左邊的單人沙發,轉身,立定,雙手交叉扶腿緩緩坐下——整個身體的姿勢都傳遞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抗拒姿態。
吳鵬心里暗暗一驚:上次看她也就是在輪椅上的一個普通廢物,這種無聲的壓人的氣勢怎么跟于小山如出一轍,最討厭這種人,跟他們說話特別累,真是魚找魚蝦找蝦,于小山那個大烏龜找到孟串兒這只大王八。
想到“大王八”這三個字,吳鵬嘴角勾起了笑,心里暗地罵一罵也挺爽的,裝個雞毛,于小山不還是被自己拿捏的死死的,一個女的能翻出天來?哼!
“嫂子,我哥從我這借了一千萬,用來救你,這事你知道吧?”
“繼續。”孟串兒不置可否。
“我哥呢,這幾個月的利息不是他家老爺子幫著還的,就是小城還的,我哥根本不露面,我覺著吧,好歹兄弟一場,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總讓別人還,我心里也沒底不是?萬一要是我哥有點啥意外,我這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不是都打了水漂了?我今天來,合計著要不嫂子你給我補個聯合簽名得了。”
說著把那份借款合同的復印件拿了出來遞給孟串兒。孟串兒接過翻了一下,饒是有心理準備看到這份東西也汗毛直豎,心下大駭。這特么的就是個無恥小人,于小山在機場的時候竟然簽了這么個東西!!!
一下子孟串兒聯想起了種種過往,于小山的隱瞞,見到吳鵬座駕時候的眉頭緊皺,最近的情緒失常,包括剛才吳鵬寥寥數語提到的于小山他爹和小城。
孟串兒心里這個氣,你于小山到底把我當什么人?當我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嗎?這種事情能瞞我多久?
瞞不住的那天還不是一起面對,都TMD這個時候了還講究那點小面皮???在刀山火海里把她的命搶回來,難道不能一起共渡難關?
然而又一轉念,孟串兒問自己,如果是她遇到這樣的事情,會跟于小山說嗎?一定不會,能想到的做法簡直跟現在的于小山如出一轍。兩個人太像,真的是一件令人暴躁的事情!
孟串兒一邊氣,一邊腦子飛速旋轉。她面上努力不出現任何表情,裝作認真看合同的樣子仔細捋順疑點。
吳鵬既然能整出這么個合同來,于小山明顯是被算計了。這一千萬一定是在他去阿富han之前就拿到手了,為什么那個時候沒簽合同??這不符合一個無比陰險貪財的人的處事風格!
吳鵬一定了解于小山是什么脾氣秉性,知道他不會欠債不還,可是對于吳鵬這種人最會以己度人,他絕不會先給錢后簽合同的,萬一于小山仔細看合同了不簽怎么辦?
所以這中間一定有一種特殊狀況的存在。比如,即使這一千萬不按照這種方式去算計,正常借給于小山,吳鵬也得到了巨大的利好。
這種利好可以忽略掉這一千萬的算計,也就是說,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于小山會簽這個傻叉合同,但即使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不簽,吳鵬也不會損失什么。
同時,孟串兒也無比了解她的爺們兒,他赤誠,坦蕩,但是他不是個傻子!吳鵬為人,于小山定是有所察覺。縱然與虎謀皮也定然有必須向他開口的理由。
算起來她在阿富han被綁架到于小山把她救出來的時間,他從跟吳鵬開口到拿到這一千萬不會超過三天的時間,這三天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不為人知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是于小山和吳鵬都不樂意說的?想象不出,但是一定不光彩,孟串兒定了定神兒,暗自攥緊了拳頭,打算詐吳鵬一詐。
“吳鵬。”孟串兒把合同復印件一抬手甩到了吳鵬臉上。吳鵬被砸的一激靈。
“你有件事沒搞清楚,我跟于小山并不是夫妻關系。他救我是他樂意,關我屁事?”
吳鵬一聽這話,心下有點慌神兒,這女的這么忘恩負義的嗎?怪道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女人嘛,難怪。換成自己是女人,攤上這種債務就算結婚也會離婚。但是據他所知,這兩個一直都還在一起沒錯啊。
吳鵬的表情管理也是十分到位的,臉上絕對紋絲不漏:“嫂子,我替我哥寒心,我哥為了救你,那么不管不顧,我為了兄弟,一千萬眉頭都沒皺,沒想到嫂子你過河拆橋,算我哥救了一只白眼狼吧。”
孟串兒冷笑道:“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咱們都活在現實中,若不是顧全他救了我,我也不會一直沒跟他分開。可是我不跟他分開不代表我要幫他還我不該還的債,更何況…”
孟串兒故意停頓了一下續道:“這個錢你是怎么借給他的你心里最清楚!我警告你,有些事情他顧及你們兄弟情分,我可不顧及,把我惹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來。”
吳鵬腦瓜子嗡的一下,在他對于小山的判斷上,借錢的事情不會跟孟串兒說,賭場的事情更加不會說,因為這事誰都摘不干凈。
大不了一口咬定于小山也在賭場里面占干股,李林作為賭徒被抓一定恨透了于小山也會幫著拖他下水。
而且如果于小山真的干出什么損他吳鵬還不利己的事,諸如報警抓賭之類的,他跟哥哥吳飛只會進去一個,剩下那個逼債逼得必然更緊,簡直是百害無一利的事情。
但是孟串兒很明顯就知道這件事,而且還拿賭場的事情威脅他,如果這個女人真的不那么在乎于小山——這也不是沒可能啊,良心這東西誰說的準,萬一這女的就是沒良心的那種人呢?
那就更可怕了,她找警察把賭場端了,吳鵬再把于小山咬出來,然后他們一起坐牢。
這個女的正好擺脫了有巨額債務的于小山,簡直一箭雙雕啊,真是陰險狠毒的女人!吳鵬仔細觀察孟串兒微表情,哪哪都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焦慮。
吳鵬哪里知道,孟串兒一個優秀的調查記者出身,當年就敢空詐Y城土地局,這種文字游戲似的小伎倆在戰地記者時期經歷生死考驗格外爐火純青。
別說面前的是吳鵬,綁匪拿槍對著的時候她不是也能表現得至少面兒上波瀾不驚?這吳鵬,只知道孟串兒做過調查記者,也做過戰地記者,但是對于這兩個職業意味著什么他一竅不通。
吳鵬在空調滿滿的小會議室里,額頭居然滲出了微微的汗珠兒。孟串兒不露聲色,心下狐疑:看來是踩中了,可是能讓吳鵬如此驚恐的明明是個把柄啊,這個把柄于小山為啥不利用?所以這個把柄也是于小山的?
“嫂子,你說的對,我不該打擾你,畢竟你跟我哥還沒領證,不屬于法律規定的夫妻關系。我這也是忒著急,那就麻煩嫂子你轉述我哥一聲,就說兄弟之間沒啥不能一起面對和解決的,讓他抽空見我一面就行。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回見!嫂子!”
吳鵬心里非常懊惱,他原本想過來威脅孟串兒,軟硬兼施,把什么坐牢,無期等恐怖的字眼兒先扔出來,然后再拉回來,講一講兄弟情義過往歲月,哄著孟串兒只要把聯合簽名簽了,這個借款合同就等于上了雙重保險。
因為于小山現在眼見著沒有什么經濟來源,但是孟串兒在券商,她一定有錢。可是沒想到走過這一個輪回,自己一點節奏沒控住反而被牽著鼻子走。
呸!無情無義的婊子!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比這個婊子有底線,所以才被牽著走,看來真的應了那句玩笑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吳鵬走后,孟串兒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她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前因后果,但是肯定不能找于小山,如果讓最近的于小山知道他苦心隱瞞的事情已經讓孟串兒知道了,同時吳鵬還親自找上門來。
那種感覺,置身處地一想,就如同被當眾剝光衣服鞭笞羞辱。自己去面對自己的事情再難再沒臉也是可以抗過去的,可是在外力的強迫下讓對方知曉,孟串兒在心里把自己換成于小山,心里一陣膽寒。
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一個人了——小城。剛才吳鵬說,小城幫著還了兩個月的利息,他肯定知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