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兒跟曾婷婷誰也不說話,沉默了能有一個多小時。曾婷婷忽然從身體內部感受到一種極端的,無法抑制的狂躁,每一根汗毛都像爬上了一只咬人的大螞蟻。
她開始扭動身體,手跟腳的捆綁帶讓她無法做出大幅度動作:“你,把繩子給我解開。”
“不解。”
“你知道你有多討厭嗎?你讓應該活著的人死了,應該死的卻活著。真的讓人厭煩!”這是營養液見效了,說話聲音雖然小,但是不磕巴了。
孟串兒才不在乎一個小姑娘在這BB啥:“我這么大本事呢?那我想先讓豐隆活過來,然后換你去死。”
一說到豐隆,曾婷婷又開始激動起來:“憑什么換我去死,應該換你去死。”
“因為你想死,而我不想。”孟串兒說這話異常平靜,平靜地能把人氣死。
曾婷婷掙扎了一會,本來也沒多少力氣,加上胃是空的,殘存的毒素還在腸子的褶皺里作祟,手腳被困住,也就不再動彈了。
良久,她哭了起來,開始還忍著默默流淚,后來變成抽搭,再后來變成了大哭。孟串兒明白那是一種很復雜的宣泄。有對豐隆的想念,有無法重新來過的遺憾,也有…劫后余生的慶幸。
一定有這東西,但是曾婷婷打死不會承認。她太單純,沒有經歷過人間疾苦,不曾體味到生活百態,甚至連她執著的所謂對豐隆的情感也透著一股一廂情愿的自以為是的勁兒。
一個連帽子都是國際一線名牌的姑娘,家里一定把她保護得很好。要不是她找了什么借口出來,估計也別想抱著豐隆墓碑去做這種傻事。
沒有深思熟慮地選擇結束,就是沖動,孟串兒給了她一個可以后悔的機會,但是這種情況下人是不會意識到自己后悔的。
每個人在重大選擇失誤之后,即使在心里諸多感慨,表面也千篇一律的死鴨子上架,嘴硬。
哭了又哭,孟串兒沒管她。等哭聲稍微緩解了,孟串兒輕輕地說了一句:“我20歲的時候,也干過這種事。”
曾婷婷吸溜鼻子的聲音被強行壓住了些,孟串兒知道她在聽:“那時候我以為我愛上了一個男人,現在想起來我跟他之間連溝通都是我單方面的傾訴。但是那時候我深刻地認為,沒有他我就會死。于是在他跟我分開之后,我吃了很多安眠藥。”
房間靜了下來,曾婷婷所在的病房是急診室的臨時病房,此刻只有她一個患者,身邊也只有孟串兒一人陪床。
隔了一會兒,曾婷婷帶著小小的哭腔問道:“那后來呢?”
孟串兒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后來,有人救了我,又過了幾年,我發現那其實原本就是個騙局,或者說愛與不愛都只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屬于年少時分荷爾蒙的無處安放,只要有個合適載體,就會釋放出來,跟人無關,跟愛也無關。”
曾婷婷沉默了一會兒:“可是我是真的愛豐隆哥哥,跟你那時候可不一樣。”
孟串兒笑了笑:“嗯。你說的對。但是你的豐隆哥哥一定不希望你這么快就去找他,他可能會被你氣到不理你。”
“豐隆哥哥才不會!唉…他早就不理我了…他說他只把我當妹妹…”曾婷婷的聲音越來越小,體力不支的她復而又沉沉睡去。
小豐隆啊,你在我眼里還是個孩子呢,這丫頭比你還孩子氣,你要是有在天之靈,護佑著她點啊。
接下來的日子,孟串兒和于小山幾乎沒見上面。于小山天天在醫院守著老爺子,基因檢測的結果也出來了,醫生讓嘗試一下二代的靶向藥。靶向藥這個東西也是因人而異,有的吃幾年都沒有抗藥性,有的吃幾個月就不再有效。
于小山搜羅了很多偏方,有一次看見百度說山核桃枝煮雞蛋能治肺癌,跑到山上去采了兩麻袋的山核桃枝。回家讓老媽天天煮給他爹吃,吃得老爺子直惡心,最后死都不吃雞蛋了。
又有一次聽說服用蜈蚣和蝎子可以治療肺癌晚期,猶豫了三天沒敢給老爺子嘗試,他怕肺癌沒治好,先把爹毒死了。
可是老爺子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并且需要強力的止疼藥才能稍微舒緩一些疼痛,咳嗽起來像下一秒鐘就能厥過去。
老爺子還漸漸起了疑心,覺得既然是甲狀腺癌,為什么兒子不安排給自己做手術,反而讓自己遭這份罪。
于小山的情緒越來越差,他心里無法克制地認為老爺子得肺癌是因為被吳鵬氣的(作者表示,肺癌不能生氣,但不是吳鵬氣的),而吳鵬設了這么大的圈套完全是因為自己的不小心不謹慎,換句話說,這叫愚蠢。
于小山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非常愚蠢。
而同時,他對孟串兒也有著類似的心思,看著孟串兒越來越忙,忙到幾乎天天睡不上4個小時,他同樣認為這是由于自己的無能造成的,這種無能像一個怪獸每天都在吞噬和消磨他的意志。
看到愁眉不展的老媽,臥床不起的老爸,幫他還了兩個月利息還經常過來照顧的小城,疲憊到極點的孟串兒…這些最最親近的人無時不刻不在提示著于小山,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能的男人。
無時無刻,自己在譴責自己的無能中日復一日。
這邊再來說孟串兒。
那個曾婷婷,又連著洗了三天胃,孟串兒一直在陸陸續續地陪著,偶爾也扯東扯西聊些有的沒的,洗胃之后又住了兩天院自己辦理出院手續走了,啥話也沒給孟串兒留下。反正只要她能活著,原本也不需要有什么交集。
而處理完曾婷婷的事情之后,孟串兒開始瘋了一樣地工作。白天穿梭在各種項目的現場,晚上游織在形形色色的酒局,經常是喝完了扣著嗓子吐出來,然后漱個口補個妝繼續喝。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投行文化其中有很多成分包含了酒文化。
她把800萬的獎金提前申領出來,扣了稅又分了劉分析師一半,剩在手上還有不到100萬,這些錢她偷偷給了小城,讓小城找機會用自己的名義給于小山。在孟串兒心里,肺癌晚期是一個非常燒錢的病。
她特別懂得于小山,如果讓他知道孟串兒用獎金給他爹治病,這男的一定不會同意同時心里會萬分痛苦。
現在最缺的就是錢,與其跟于小山整天墨跡要不要換班照顧他爹,不如把所有的精力拿來賺錢。
多賺一分錢,老爺子就多一分生還的希望,孟串兒真的就是這么想的。
今天是地宇證券每周例會的時間,券商投行的基本都不坐班,不是在項目現場就是在酒局應酬,而每周只有這一天,是要聚齊了開會,說說一周的工作以及下周工作的安排,看有沒有產生協同業務的可能性。
所以這天,孟串兒去了單位,剛一到前臺,小姑娘就告訴她:“孟總好,有個叫吳鵬的找您好幾天了,說有重要業務跟您談,這會兒正在小會議室等您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