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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故土(三)

  琥已經從陳若瀾揮出的右臂鉆過,那一瞬間,她和陳若瀾目光交錯。

  她深知這個女人也很棘手,必須通過對方的表情,來提前讀懂她的下一步動作,方便自己富貴險中求,完成這次刺殺。

  然而,當她自己盯著陳若瀾的臉的時候——

  午間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透過,照在陳若瀾姣好的臉上形成金色的輪廓,在琥與陳若瀾的身形交錯過程中,一同投映入琥的眼中。

  那頭飄蕩的酒紅色頭發扎成馬尾,女人的眼神堅毅如鐵,揮掃的動作扎實老煉,那是戰士廝殺的過程中,不自覺透露出來的戰意。

  琥的眼睛睜大了一瞬。

  之前并沒有仔細觀察這個女人,也僅是用心虎的視野,大致地感應到她的身姿,而當自己正面和她對上的時候,才發現——

  眼前這個酒紅色頭發的女人,和超級久遠的記憶中,那名英姿颯爽的故人,兩人的身姿慢慢重疊在一起…

  陳若瀾察覺到對方的速度莫名慢了一拍,她的槍依舊橫掃,在槍尖憑借慣性往后甩的同時,槍頭陰險地射出,像鷹爪一樣要去抓琥的背。

  而琥卻因為一瞬間的愣神,正好慢了一拍,才朝一側躍出,險而又險地躲過這一爪,因為沖刺速度快,側滾了兩圈才穩住身形。

  只是她和陳若瀾靠得很近,與祁桐衫之間被槍頭鐵索相隔,也徹底失去了貼近的機會。

  傅尋迅速挪到祁桐衫面前,擋住琥的視線。

  琥后退,瞥了眼身后,靳子躍不動聲色地封住了她的后路。

  至此,勝負已定。

  最后的機會琥沒有把握住。

  她杵在原地,低頭,眼中一片黑灰。

  靳子躍像幽靈一樣從身后貼近,絞住她的雙手,抬腿頂膝,將女人摁跪在地。

  琥全程沒有抵抗。

  “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靳子躍問。

  麥色皮膚的女人沒有理會靳子躍,而是抬頭望向陳若瀾,問:“你叫什么名字?”

  “陳若瀾。”

  女人倒是沒什么隱晦。

  琥雙瞳收縮,嘴巴微張,就像聽到了最難以置信的回答。

  這次安靜的時間更長了些,分秒都承載瞬息之間的追憶。

  她看向陳若瀾的眼神不再是敵意。

  那是一雙迫切想要說話、有無數話語想要表達的眼睛。

  這讓陳若瀾有些莫名其妙:“你——認識我?”

  琥的眼神一暗,低下頭躲避陳若瀾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頭。

  “奇怪,我倒是沒什么印象…”陳若瀾嘀咕道。

  “我認錯人了吧。”琥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有些釋懷。

  一旁的祁桐衫眼睛微瞇。

  靳子躍敏銳地捕捉到琥的話外音,問:“你是說,在你的世界,你也認識若瀾么?”

  “誒!?”陳若瀾的聲調高了幾度,望向靳子躍,問,“你們在說什么?”

  祁桐衫同樣愣了一下。

  傅尋確認琥沒有偷襲的意圖,才湊過去解釋道:“這女人說她來自千年前的世界…這種理由,現在網文都不敢這么寫…”

  “我追的就有哦,而且最近才完本。”陳若瀾一本正經地說。

  “關注點錯了。”傅尋瞪了她一眼。

  “等等,千年前怎么認識我?”陳若瀾頭頂問號。

  “你的腦電波終于對上了…”傅尋虛著眼吐槽。

  琥的眼睛里,充滿復雜的神采,說:“連跳脫的性格都很像。”

  “誒?那個,你說的千年前…是怎么回事?”陳若瀾盡量讓自己顯得克制。

  “你愿意聽我的故事么?”琥望著她,問。

  陳若瀾望向靳子躍,后者點頭。

  得到授受,陳若瀾才走近,仔細看著被靳子躍鉗制住的琥,沒來由的,心底那些畫面再次閃爍。

  “你說吧。”陳若瀾盤腿而坐,將金屬長槍放在側邊,也不計較女刺客先前和心虎折騰得她狼狽不堪。

  “我生活在一個叢林部落,時間上來說,大概距今千余年…按照你們東方的歷史來算,大約是在武穆陳國時期…”

  琥慢慢講述自己從小一路逃亡的故事,故事不長,不善言辭的女人只能簡單地說明經過。

  在只言片語中,他們依舊可以感受到,那個漆黑的夜晚,血色的月下,戰斗慘烈。

  那一晚,恬噪的夜族們沒能見到第二天的月亮。

  女人渾身浴血,連“患”的恢復能力都不敢輕易使用,所剩無多的命辭能量,甚至無法維持心虎的形態,全力對抗著夜族毒牙里的牙管毒素。

  她已經疲憊不堪,拖著身軀走在荒漠里。

  身后,斷翅的白發夜族亦步亦趨,它也身受重傷,筋疲力竭,但是,只要追上去,咬中那個女人,吸到她的血,就可以趕在黎明之前活下去。

  茫茫大漠,夜里涼風如刀。求生的意志驅使著兩人不斷地走下去。誰先停下,或者誰慢了,就是死。

  亞茉已經走不下去了,腿腳像灌鉛,肌肉群泛酸到失去知覺,只有麻木地抬腿,邁步,踩在柔軟的沙面。

  她沒有力氣回頭,喘息聲可以判斷對方距離自己的位置。

  這場死亡的追逐之旅,最折磨人的不是結果,而是如影隨形的腳步聲。

  生存下去。

  女人眼神堅定,望向前方高低不平的沙丘。

  可是腿卻在邁起的中途,再也無法伸出去。

  僵硬、滯澀、每一個動作都會引起劇痛。

  身后的夜族把利爪插進胸膛,攥住心臟,劇痛刺激著它的神經,再一次擠出救命的心之血,身體恢復了一些,它露出勝利的神色,眼綻兇光,女人的脊背就在面前,它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肩膀,然后扒過來,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結束了么…

  亞茉感受著身后的威脅,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讓她明白,興許這場生死追逐勝負已分。

  就在這是,風嘯。

  強風讓她忍不住閉眼,卻聽穩一聲落地的腳步聲,隨后,三兩步之間靠近自己。

  亞茉的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睜開眼的時候,卻看見一抹暗紅在月光下翩躚而過。

  隨后,夜族的慘叫聲響起。

  亞茉看見腳底下,那名惡貫滿盈的白發夜族,它的影子拉得老長,緩緩跪地,正好叩伏在自己腳下,它的身上,連接著一柄穿心的槍。

  亞茉費了老長的功夫,艱難地回過頭。

  那一幕,讓她畢生難忘。

  一名身披白金鎧甲的女將,手持紅纓槍貫入夜族的心臟,大漠風聲呼嘯,將她的披風吹鼓,肆意飛揚。

  女將瞥了她一眼,隨后,抽出長槍遙指著她。

  夜族的尸體失去支撐,緩緩側倒。

  那一刻,黎明的金光從女人身后的無邊大漠升起,將她的身姿映上一層淺淺的光暈,槍露血芒,整個人宛若女戰神煌煌不可戰勝。

  那抹晨昏交界的柔光,也灑在亞茉的臉龐上,溫柔似水。

  她終于失去力量,跪坐在地,仰著頭,望著女將英姿颯爽的模樣,想到自己一樣英勇無畏的母親。

  在那一刻,卻是整個血夜最好的救贖,眼淚肆意地爬滿臉頰,亞茉終于抑制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你,是誰?”

  女將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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