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襲掠遼西諸地的契丹胡騎雖已退卻,可是三處縣坊城郭被攻破遭受洗蕩,又于半路奇襲我朝兵馬...我軍折了三千余人,高節帥統領牙軍騎眾先行,卻一時中伏而身陷險境,所幸后續援軍去得及時,契丹軍有所察覺,便立刻撤兵了......”
除了朝鮮半島那邊,泰封國正大肆捕殺意圖北遷的曷懶甸部生女真,雖然處于頹勢的契丹倒也不甘心一直坐以待斃下去...耶律德光至少還要嘗試奪回曾經掌控的遼西地界,以打通內蒙古高原通往白山黑水地區的過渡區域,盡可能扳回一城,而扭轉眼下被魏朝壓制的局面。
雖然現在魏朝全面占據上風,但也的確不能說每一場局部戰爭就必然能穩贏契丹...只不過高行周畢竟是魏朝軍中屈指可數的名將之一,能夠設計圍點打援,而迫使他著了道的敵將,想必也絕非易與之輩,李天衢遂也格外留意的問道:
“統領契丹軍的主將,又是何人?”
“據戰報所述,敵軍主將乃是契丹六院部的耶律撻烈。”
聽到耶律撻烈這個名頭,李天衢也不由眉毛一挑,心說按史載所述,此人非但“但凡用兵,賞罰信明,得士卒心”...按史載線后來的北漢國孱弱,卻一直沒有被后周吞并,也是因為這耶律撻烈揮軍救援,敗名將符彥卿于忻口,迫使后周軍無功而返;十幾年后,還曾震懾得宋朝大軍主動撤退。一直到了七十多歲的高齡,即便胡須頭發皆白,可是精神矍鑠,身子骨依然健碩...實際上就是耶律撻烈于七十九歲逝世的同一年,一直被后周、宋朝壓制的北漢國茍延殘喘了許多年,方才由宋太宗趙光義御駕親征,圍攻太原致使劉繼元被迫投降,北漢那一方割據政權便就此滅亡......
如若當時的耶律撻烈再年輕個十幾歲,契丹遼朝要扶植北漢牽制中原王朝,說不準還這能助那一方附屬勢力強行續命一段時期。
那耶律撻烈也不止擅長用兵作戰,他做為南院大王執掌一方,能均衡賦稅勞役,大力鼓勵農業生產,使得諸部族民安居樂業,故而得世人稱贊其為“富民大王”...不過李天衢估算年頭,耶律撻烈現在也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就算他沉穩寬厚、足智多謀,足擔當大任,可是按史載線走下去的話,卻是一直到了四十歲的時候方才出仕為官。
看來前幾次與契丹進行的國戰,使得對方折損了大批將領,不少耶律宗室子弟比起原本的命途軌跡,也已提前出山了...諸如耶律撻烈、耶律屋質等主要活躍于遼朝世宗、穆宗時期的契丹名臣良將,現在便將成為魏朝的對手。
可是就算耶律撻烈小勝幾陣,尚還不足以扭轉全局...關鍵眼下正值冬季,莊稼都已經收割過了,契丹兵馬除非攻破州治城池,否則襲掠幾處縣坊,也擄掠不到大量錢糧物資。所以契丹眼下主要還是要派出以騎兵為主的軍隊,不斷的進行襲擾,再試圖尋找機會奪回他們曾經統治過的疆土。
眼下魏朝雖然正值休養生息、歇兵養民期間,可是待明年春暖花開之后,也要與契丹進行最后的決戰了......
按說契丹人以畜牧業為主,雖然如今也由部落朕盟制度發展為封建帝國制,遂在西樓臨潢府興建城郭、設立國都...可是如果被逼到了絕境,也很有可能如同草原上的單于可汗那般,敵方大軍來時,便直接拔帳起營,說跑便跑,然后就在茫茫草原上到處遷徙,勢弱之時也根本不會打算與對方決戰,而是要在廣袤無垠的大漠來回奔走,也根本不似中原割據一方的軍閥那般,只得據城死守到最后。
便如后來被明朝打得逃亡遠遁入大漠草原的北元蒙古人,洪武大帝朱元璋八次發兵北伐,永樂帝朱棣于在十四年間御駕親自五次率軍征討,卻還是未能一舉蕩滅宿敵...而北元最終分化成為瓦剌、韃靼和兀良哈三大勢力,除了最后一個歸順中原王朝,前兩個則仍能對明朝構成威脅。
所以下一次再度針對契丹用兵,也勢必要擇選如若攻取占領,則會給對方士氣造成毀滅性打擊的目標...如今契丹國勢衰微,除了迭剌部耶律家族之外,其它部族惶惶而不可終日,最好也能打擊得他們為圖自保,而心生脫離耶律氏宗室的念頭...李天衢遂又招聚身處于汴京的武階高官,以及幾名主戰的謀臣趕赴內朝垂拱殿,閑談幾句之后,便立刻進入了正題:
“初阿保機強盛,于木葉山置樓,而謂之南樓;山北置樓,則謂之北樓;大部落東千里置樓,謂之東樓。今上京置樓,謂之西樓...如此劃東、南、西、北四樓區域,便是契丹人發跡崛起的所在,更被耶律阿保機視為龍興之所......
其中南樓木葉山,按契丹相傳有神人乘白馬,自馬盂山浮河而東,又有天女駕青牛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葉山,二水合流,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屬漸盛,便分為契丹八部...所以木葉山是契丹人拜祭天靈的祖山,設立始祖廟,更被他們視為神圣之地。然而那木葉山...正與遼西地界較為鄰近。
而阿保機又建都于臨潢府西樓,距離遼西也不過五六百里的路程,西樓龍眉宮雖然營建宮廟城墻,可是據聞城內較之中原名城,更為廣闊空曠,實則城防工事也有限的很......
當年契丹所設的東樓地界,如今也已由我朝掌控...按朕想來,待明年開春之后集結兵馬,先是直取契丹人的祖地南樓木葉山,再揮軍直搗臨潢府西樓!如若契丹的祖地為我朝所取,國都再被攻破,屆時則必然分崩離析!”
...按李天衢的設想,魏朝發動大軍北伐,耶律德光深知契丹如今的國力無法與中原正面對抗,為了保存實力,他當然可以逃...然而契丹集結軍民固然能夠遠遁塞外,可是土地卻又搬不走。而有些地方如果為外敵掌控,對于契丹人所能造成的精神打擊,也將會是顯而易見的......
便如與漢朝打了一百多年的匈奴人,直到大漢車騎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的橫空出世,在匈奴人的圣山狼居胥舉辦封禪大典,又將對方王庭從陰山驅逐出去,還橫掃了按匈奴語被喚作“天后”的焉支山,以及寓意為“天山”的祁連山...而按史載所述匈奴失陰山之后,過之未嘗不哭也,同樣被匈奴人視為故地的焉支、祁連為漢軍掃蕩之后,也致使他們的族民有民謠哀嘆稱“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此后便是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他們的部族要么降服于漢朝,而被安置在河套地區;要么就只能一路西遷,建立阿提拉帝國,便被歐洲人畏懼的稱作“上帝之鞭”...而契丹也如匈奴那般,敬奉天神、崇拜圣山,起初信奉的是原始薩滿教,雖然按正史線后來又糅合了儒學、佛教、道教...但如今對于他們而言,他們的發源之地,乃至心目中圣山的地位,也是非比尋常的。
既然衛青、霍去病這對舅甥名將,就是將匈奴人的圣山祖地橫掃個遍,就直接把對方打得徹底崩潰了按李天衢想來,如果契丹人相傳的發源地木葉山,乃至他們的國都西樓臨潢府一舉被攻破,想必對于契丹精神打擊的效果,也將會十分顯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