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快殺潰這撥敵軍,確認沿路是否還有伏兵之后,還須立刻告知王師,再集結部眾,直取渭龍州!”
段思平又豪聲下令,然而他心中卻不免感到有些感慨...按說他不但是南詔國官宦世家出身,與董伽羅、高方這些白蠻頭領,本來也都是南詔國人。上一次他們的父輩殺入靜海軍地界,還是作為南詔國的將官侵攻唐朝下轄的疆土。
可是當年唐末名將高駢正值鼎盛期,還并沒有因晚年篤信玄虛道術,而變得神神顛顛,任由身邊裝神弄鬼的道人愚弄擺布...當年他收復安南都護府轄地,奪回交州之時斬首三萬余級,震懾得土蠻帥眾歸附者達一萬七千余人,隨后仍是屢戰屢勝,震懾得南詔驃信向唐朝遣子為質,誓約再不敢寇邊。
段思平心說他以前所代表的南詔,在那場戰爭中,還是與中原王朝敵對的侵略一方,卻最終落得個敗北退返的下場...如今南詔早已亡國,他統領諸部白蠻再一次殺入靜海軍,卻是在為中原王朝而戰;
反觀靜海軍當初是唐朝安南都護府下轄疆土,后來由高駢坐鎮十年,可是由于沖天大將軍黃巢攪得中原天翻地覆,唐廷焦頭爛額,只得調遣高駢前去救火,卻也致使靜海軍本地土豪世家由于鎮在他們頭頂上的那尊大神離去,脫離中原而自立的意識便開始逐漸抬頭...針對同中原王朝的關系,諸部白蠻首領段思平,與靜海軍楊廷藝的立場正好發生了對調。
心中感嘆果然是世事無常,可段思平很清楚到底要將自己擺在什么位置,身處于怎樣的立場,所做的抉擇,也將與各部白民以后的處境息息相關...魏朝與靜海軍孰強孰弱,各自對于滇地各部又會產生什么影響,他也是心知肚明。現在站隊可不能糊涂,也絕對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有善于進行深山叢林作戰,又熟悉周圍的一草一木的諸部白蠻,乃至滇東黑爨部、滇西施蠻部、西原蠻...等同樣接受魏朝土司制分封的諸族勇壯為前驅探路,靜海軍所布下的無數陷阱幾乎都失去了效用,在叢林戰進行激戰,所能發揮出的優勢也被壓制到了最低程度。
然而氣勢洶洶、裝備精良的魏朝軍旅,在完全能夠確定前方不會有敵軍埋伏,還有各部協從軍引路的情況下,再發現節節后退的敵軍蹤跡時,就只管結陣上去廝殺便是...所以只付出少量傷亡的代價,這一路下來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殺至位于靜海軍西北隅會戰一場,斬首交趾兵首級六千于顆,俘虜近萬。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地處靜海軍東北隅,轄境囊括后世廣西壯族自治區欽州、合浦、防城港以及越南芒街等地的陸州,下轄治所寧海縣(后世越南芒街市東部),已然殘破不全的城門,又被一顆石彈砸撞開來,半敞著還散發著徐徐硝煙,城下也登時響起一陣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黑壓壓的人群刀槍齊舉,眼見便要蜂涌殺入城中。
然而一眾交趾將兵,卻仍猶如一群野獸般嗷嗷怪叫著,也要沖殺出城來攔截魏軍...看來即便城門崩塌,這些士兵發了狠心,仍要嘗試著抵擋攻城部眾,盡快修葺城關,仍打算負隅頑抗下去。
“鎖仔作死!神弩軍,列隊!”
城外陣列中,忽的又有一員將領厲聲喝令。本來是隸屬于越國的精銳部隊神弩軍,如今卻奉令迅速站定隊列,紛紛干凈利落的擎起手中弩機,已然扣上機括的弩矢,便齊刷刷的對準前面那些不管不顧,沖殺出來的交趾軍兵。
下一刻,便是成片弩機牙發扣動的聲響乍起,奮力短矢飛射如雨。那些還沖出城門的交趾兵隊伍當中,便濺起了一團團血花,不住的有人倒下。穿透力極強,且甚是密集的弩矢將那些士兵活生生射成了篩子,還透體而過,又狠狠的鑿入他后方同僚的軀體當中。
遭受神弩軍的弩矢打壓,也致使那些本來發了狠心,沖殺出來的交趾將兵一陣潰亂。然而神弩軍將士已然按部就班的叩矢上弦,迅速有施發出第二輪矢雨,鋒利的弩矢鋪天蓋地的潑灑過去,還在不斷的收割著性命!
“冚家祥,買棺材唔知埞!當年都無須我出手,靜海軍當年便被嶺南征服,只是后來趁著我軍對抗魏朝王師,無暇他顧,遂降而復叛,這才又得以自據一方,可是如今魏帝...陛下勢必還要一舉平定靜海軍,我嶺南行伍軍旅,也與魏朝大軍一并殺來,那楊廷藝還真以為他能抵抗下去?”
語調韻律與后世的粵語十分相似,而滿嘴的嶺南口音...說話那人,卻是先前還做為越國宿將,而拼死抵抗魏朝大軍攻勢的蘇章。
雖說當時多少有幾分不情不愿,可是膝下五子意見統一,都不愿為劉死戰下去。蘇章自知也不必再無謂堅持下去,遂也只得歸降于魏朝。只不過蘇章本來以為,似他這種歸順時日不久的降將,按說好歹也要考察一段時日。
更何況魏朝帶兵打仗的可用將領大有人在,蘇章情知自己先前所效力的越國社稷既然已經覆滅,在魏朝他也沒有什么人情干系可言。那么自己以后也很有可能領受個閑職,不會再有得受重用的機會,以后不能奉旨出征,一直坐冷板凳,到年老時致仕卸甲,了此殘生倒也罷了。
然而魏帝李天衢很快又著手準備對靜海軍用兵,還下詔任命蘇章統領一路兵馬,參與進討伐靜海軍這場戰事當中。并指定由蘇章親自做主,對神弩軍等越國歸降的部隊進行重編整頓...在他最為熟悉的軍隊中擇選精銳善戰之士,還會調撥兵馬,補齊編制。
人家給臉,就得接著。更何況蘇章心想與自己素未謀面的魏帝,對他這個當初還極力阻撓魏軍滅越的降將如此重視,實則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感激的。而蘇章之所以曾甘愿供劉驅策,主要也還是看在他兄長劉隱的情分上...如今劉與越國覆亡,他自己作死的確是主要因素,蘇章心想我也算是對越國劉氏仁至義盡了,既然已歸順于魏朝,蒙陛下刻意提拔,我輩武人,到底還是要爭著在沙場上建功立業的。
蘇章雙目微瞇,眼見那些冒死沖殺出來的交趾將兵,已被神弩軍施發的幾輪矢雨射得七零八落。他的長子蘇仁在這時也疾步趕來,隨即朗聲說道:
“父親,看來是時候殺入城中了,攻取陸州寧海的戰功,已是由您斬獲了!”
“陛下當初兵發嶺南,我等曾抵死頑抗,卻得以歸順保全性命,如今想來,也當真是幸事...只是魏朝如今攻討靜海軍,按陛下旨意,卻不似招討越國軍民時那般更注意懷柔安撫...如果我們父子幾個為靜海軍效命,如今面對魏朝大軍征討,只怕也都已是死無葬身之地之地了......”
蘇章沉聲念著,旋即雙目中殺機迸射,又當即喝令道:
“奉陛下圣諭,大軍所過之處,不止是靜海軍牙軍將兵,就算是平民百姓,若能確認曾執兵器抵抗我軍,而協助靜海軍守城的,無論身份高低、不管傷勢輕重,連同家眷也都盡數殺了。砍下首級,懸在城頭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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