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天衢于上朝時便稱馬希范僭越逾矩、大逆不道,遂下旨出兵征討。可是除此之外,他還又下詔令稱吳越王錢镠素來臣服,也甚是敬服那個長者治國有方,治政恤民,使得治下人心安定、地方富庶,遂再受朝廷賜封為太師。只可惜割據一方,雖聞名久矣,卻始終無緣一見,遂宣召吳越國主趕赴汴京覲見。
只是李天衢這道詔令一出,也登時引得朝堂眾臣一片嘩然魏朝帝君先是斥責楚地馬希范僭越罔上,出兵征討,已是擺明了要全盤吞并楚國;可是他隨即便夸贊吳越國錢镠向來臣服于中原王朝,理當加封厚賞,還說什么一直想與那個長者當面會晤然而漂亮話講得再多,又能安得什么好心?
雖說按正史軌跡,帝君途徑臣服藩國領地,北平王王都便曾親自逢迎征討契丹,途徑定州的后唐莊宗李存勖,設宴歡飲。之后李存勖駕幸鄴都,王都也曾親自前去朝覲,留宴十日,相處得其樂融融;
而后唐覆滅梁國之后,南平高季昌為了與他干爺爺朱溫劃清界線,遂不聽謀臣梁震的勸諫而親自趕赴洛陽入朝覲賀,李存勖果然打算將他直接扣下,只是聽智囊郭崇韜進言“唐新滅梁得天下,方以大信示人,今四方諸侯相繼入貢,不過遣子弟將吏,而季興以身述職,為諸侯率,宜加恩禮,以諷動來者。而反縻之,示天下以不廣,且絕四方內向之意,不可”李存勖這才暫時罷免了將南平王扣留下來的心思。
只是高季昌返程歸去之后,李存勖又反了悔,遂發密令火速至命當地節度使截留高季昌。密詔傳到時,高季昌早已連夜離開返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當時已經避李存勖的爺爺李國昌名諱,而改名為高季興的南平國主心有余悸,遂有言這一趟有二錯:我去朝拜是一錯,后唐君臣再放我回來便是二錯。
由此可見,這般時節做為奉表稱臣的一國之主,如若離開自己當家做主的領地,前去朝覲中原王朝的皇帝,有極大的概率會被直接扣下當然也會接受改封賜賞,但是無兵無權,也就只得宣稱愿意獻土徹底納入正朔帝國的版圖 你既然來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再走了,就安心做個高官厚祿的顯貴公卿吧。只不過你的后世子孫,也就別指望世世代代的延續割據政權的國祚了。
可問題是,但凡有些權謀心術的魏朝臣僚,也都能意識到帝君李天衢這次可不止是要兼并楚國全境疆土,竟然還要連帶著吳越國一鍋端了錢镠與吳越國文臣武將也都不是傻子,又怎會看不出魏朝的用意所在?
而吳越國自從最開始受朱溫的梁國賜封以來,誰做為中原正朔,便向來極為恭順,就相當于四方諸侯當中的模范生前番楚、越聯合吳國抵抗魏朝,本來自身處境也受到威脅的吳越國卻也選擇按兵不動,雖然沒有直接派兵協同魏朝攻討吳國,但明面上也宣稱中原王朝興師討伐暗中謀逆的藩屬合情合理。
本來魏朝覆滅宿敵后唐之后,帝君李天衢吞蜀滅吳,進入滇地設立云南宣慰使司,這又連帶著要直接吞并轉而降伏臣服的楚國,對外擴張的意向愈發強烈,也已是昭然若揭而魏帝詔令吳越國主赴京朝覲,對方立刻會察覺中原王朝已打算將己方勢力徹底吞并,那么宗主臣屬的邦交形勢將急速惡化,也會徹底打破彼此間向來和睦的關系。
覆亡吳國,整頓并入版圖的州府吏治政事,梳理官員任命等事務,這才不過兩三個月的光景參赴戰事的諸路軍旅稍得歇息休整,這便又要對外用兵,甚至還是要同時吞并順服稱臣的楚、吳越兩國如此發動戰爭是不是忒過頻繁了些?所以內朝大殿當中,即刻便有一些臣子表達出自己的異議。
然而方今位居魏朝左丞、右丞的王師范、馮道兩位執宰要臣,乃至善于推測時局走向,素來以有遠見而著稱的謀臣梁震等人,也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表示馬希范僭越逾制,當然該打;還認同吳越王錢镠向來恭順,素有賢名,那陛下久慕其名,便邀他趕赴汴京覲見,這也沒什么不妥的啊 畢竟已經熬成了魏朝權力高層的老資歷王師范,初會李天衢時便以世叔相稱,時至今日,他大概能揣度清楚自家主公的心思,而且也認同中土亂世,諸國割據的形勢也當盡快終結雖然緊鑼密鼓的還要吞并吳越、楚國兩邦,用兵頻率的確相對頻繁了些,可是考量財賦收支、軍費用度、以及三軍將士的情緒士氣等因素,尚還在可以支撐的程度之內,王師范當然也不會站出來刻意唱反調。
至于馮道早些時候,也已經直諫言明李天衢對外發動戰爭未免有些窮兵黷武了。可李天衢當時直抒胸襟,表達清楚了自己要在有生之年不但要一統天下、終結亂世,甚至還要重復大唐盛世的心愿馮道也能感受到自家主公那種時不我待、當爭朝夕的主見,馮道也就相當于又切換到了少說多做,明知不可為,便莫要強自出頭的政壇不倒翁模式。
畢竟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可是陛下自有另一番見解,再勸諫也是沒用,那么我又何必再多言贅語?馮道早已想得分明,料到魏帝李天衢近期接連用兵,為的可不止是吞并吳、楚兩國而已他當然也不打算再出面質疑魏朝對外用兵的抉擇。
而朝堂中但凡識得些眉眼高低的官員,眼見王師范、馮道、梁震等時常參赴軍機大事的重臣大多都傾向于魏朝討伐楚國,以及宣召吳越國主趕赴汴京覲見的抉擇,也都意識到了在動兵戈,也是勢在必為直至大殿內議論聲稍歇,李天衢便輕咳一聲,他坐在龍椅上環視一圈,隨即朗聲說道:
“朕意已決,眾卿也不必再勸,非是朕為了宏圖霸業,便致萬千黎民疾苦可長痛不如短痛,瞻前顧后得忒過,何時才得太平盛世?什么謹事中原、永修睦好,天下分久必合,又豈能容得諸國一直裂土分疆,而茍全一隅下去?在朕看來繼而兼并楚、吳越兩國的時機,也已然成熟了!”
前番楚國支援吳國,卻被魏朝殺得全盤潰敗,本來與中原王朝隔江相望,可魏軍也已趁勢過江又占據朗州等地。而楚國國都長沙府東北面,與朗州接壤,位于洞庭湖南岸的益陽地界,駐守邊地的楚國部曲士氣一蹶不振,每日按例巡視的士兵也都是懶洋洋的,就連各部將官也都甚是懈怠。
畢竟上次魏朝殺得勢如破竹,輕易的殺至國都長沙城下,就連國主馬希聲都乖乖的請罪降從,親自趕赴到汴京被幽禁了起來如今篡位奪權事成的馬希范,更是仰仗魏朝將他的兄長推翻下臺,也斷然不敢招惹中原王朝直感到抬不起頭來見人,那么戎衛邊境的士兵們還能有什么精神恪盡職守?
忽一日,按例巡視的士兵慵懶的應付著差事,卻忽見一支兵馬自北面疾馳而來。帶隊的軍校立刻打起了精神,再伸長脖子眺目望去,就見遠處涌來的那邊軍旅行伍中,也分明高豎著魏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