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耶律德光出言勉勵,石敬瑭自然又是一通點頭哈腰、道恩言謝,也很清楚這個契丹二皇子也是十分迫切的要培植自己的黨羽嫡系,務必再立功勛、成就大業,還是為了贏得他父親耶律阿保機的信任。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中原群雄割據,紛紛稱孤道寡的一方勢力,
往往也都是父輩打下一片江山后,他們的兒子為了繼承一國之主的位置往往處心積慮、機關算盡,甚至不惜骨肉相殘...契丹國主耶律阿保機如今畢竟也已年過五旬,所以到底要選定哪個子嗣為繼承人,也是他需要反復斟酌思量的大事。
畢竟耶律阿保機以雷霆手段,廢除了契丹本來輪流推舉各部夷離堇為主的部落聯盟制,
建立世代延續家天下的帝國,又下毒手殺害大多部族的首領...以后契丹國主之位,也必須由他的兒子來做。
而耶律阿保機膝下四子: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李胡、耶律牙里果,
其中次子耶律德光眼下雖然不能說必定會繼承他父親的皇位,但是成為契丹國嗣君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得大。
因為大皇子耶律倍漢化的程度太深,尊孔尚儒,主張契丹應該全盤漢化,以儒家為治國之術,已經與皇后述律平為主,主張以契丹宮帳捺缽制為主,儒家漢學為輔的權貴鬧得很不愉快;三皇子耶律李胡眼下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走的卻是另一個極端,他較為排斥接受漢學,聽聞生性格外的殘忍酷虐,動輒便在奴隸臉上刺字,甚至水溺火燒得虐殺...雖然他深受皇后述律平的寵愛,卻不受父親耶律阿保機的待見,加上年紀尚輕,支持其繼位的契丹權貴很少,幾乎也不太可能競爭過他那兩個兄長。
至于四皇子耶律牙里果,
則年幼識淺,生母并非是在契丹宮帳內極具話語權的皇后述律平,也根本不會有繼承契丹國主之位的可能。
然而二皇子耶律德光,一方面讀漢書、識漢字,另一方面又仍保留契丹舊俗,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是涉及到契丹嗣君人選,他最大的競爭者耶律倍如今隨著父皇阿保機東征渤海國,已經吞并大片疆土,按最近的消息得知大軍攻破重鎮扶余城(后世吉林省農安縣),兵鋒所向,已經直指渤海國國都忽汗城(后世黑龍江省寧安市)......
自己的兄長就在父親身邊劃策獻計,出力極多,這也讓耶律德光有了嗣君之位旁落的危機感。他也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更要爭取父皇的重視...肅清與契丹敵對的后唐余部的戰功,這也只是與耶律倍競爭的籌碼之一。而攻略燕云之地,才是耶律德光憑戰功爭取父皇耶律阿保機認可的關鍵所在。
所以石敬瑭很清楚,耶律德光勢必會倚仗他這等能征善戰的后唐降將...自己都已經拜這個契丹二皇子為干爹,彼此自然也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如果耶律德光以后當真能夠繼承契丹皇位,那么自己這個義兒,
不是最有可能得契丹扶植治漢地、統漢軍、管漢民...而實如一國之君?
即便再往南拓張,
也終究難免要與中原正朔的魏朝開戰,若非做好萬全的準備,契丹也絕不會輕易對那個龐然大物用兵的...但是彼此治下大片地廣人稀的疆土,對于契丹人而言,中原富庶之地,也始終是他們覬覦垂涎的目標。而且魏朝、契丹雙方,于幽燕之地兩相對持,愈發的劍拔弩張,早晚也必然會大動干戈...石敬瑭心想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也勢必要拿命去拼。
想到這里,石敬瑭不住的狠狠咬了咬牙,又暗念道:
如李從珂那般強充好漢,也終究免不了死于非命。就算難免要遭世人唾罵,可我既然已經忍辱負重到了如此境地...也絕對不能錯過任何成就霸業的機會!魏朝雖然強盛,可是只要能利用契丹再攪動起風雨,當然還是要博他娘的!
當李嗣源抱憾身死,李從珂誅殺安重誨、李從榮掌握兵權,隨后卻又于剽掠武州治下鎮坊的戰事中為石敬瑭擒殺,后唐余部軍旅也已盡數消亡...等消息傳至魏朝治下疆土,由折從遠坐鎮的麟州北隅關隘,巡哨的兵馬竟然發現包括李嗣源遺孀曹氏,遺子李從厚在內的十余人自塞外一路艱辛而來,訴求他們也情愿接受魏朝處置,也著實不想繼續在草原上顛沛流離下去了。
李從珂下了狠心,放逐他義父其余孤兒寡母...而在生存環境惡劣的草原中,這些婦孺僅剩下十余名軍士相隨,生活物資又極度匱乏,如果繼續在塞外流蕩下去,那么距離死期也為時不遠了...他們也根本沒有能力扭轉時局,只盼著能夠繼續活下去,那么這些無處可依的李嗣源遺孀遺子,反而只得來祈求魏朝的庇護。
這一路下來,雖然所幸沒有遭遇其它游牧部族的攻擊,可是在險惡壞境中長途跋涉,李嗣源的幾名妾室與遺子李從璨于途中病死、凍死,李從厚與曹氏等人也都吊著一口氣,每個人衣衫襤褸,與叫花子也沒什么分別,身子都已極度虛弱...若是遲個半日光景再被麟州巡哨兵馬發現,他們恐怕也難免要盡數埋骨于塞外草原上。
權掌府、麟二州的折從遠暫且安頓下李從厚、曹氏等孤兒寡母,便立刻遣人趕赴河東太原陳述情由,再轉呈報于汴京朝廷知曉。畢竟李嗣源宣稱繼承后唐帝君之位,他的遺孀遺子,是否又該按亡國的宗室家眷之制相待,也需要由魏朝帝君李天衢定奪才是。
得知李嗣源已經亡故的消息,李天衢也甚是感慨...除了晚年先是放權,后是猜忌權臣安重誨,乃至選立嗣君等問題上表現得昏庸不明,致使君臣離心,父子猜忌,也加劇了后唐帝國后來內亂的趨勢...李嗣源大體上仍稱得上五代明君。只不過如今天下時局出現了太多變數,他也沒有機會證明自己會是一個好皇帝了。
李天衢原本對于李嗣源的印象很好,但很清楚他這個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無論是做為繼承社稷的君主,還是為河東李家效命的元勛宿將,也不可能降從于其它任何一方勢力。到底還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李天衢自知要達成一統天下、重建盛世的豐功偉業,那么自己與李嗣源之間的關系走到最后,也必然會是勢不兩立。
先前后唐晉陽朝廷覆亡,李嗣源臨危受命,要接過李克用、李存勖的班而復興社稷。他想必也很清楚在魏朝、契丹兩大敵國的夾縫間要東山再起,能夠重振后唐江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然而李嗣源也只能咬著牙硬撐下去,歷經磨難、砥礪前行,直到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李嗣源抱憾身亡,實則對于他而言,應該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沉吟良久,李天衢忽的長嘆了一聲,隨即便吩咐道:
“傳詔下去,將李嗣源遺子李從厚,遺孀曹氏等幾名家眷都接至汴京,我朝既然能安頓得河東李家前兩代君王...乃至蜀、吳等亡國宗室親屬生計無憂,也不多他們幾個,以后做個順民,起碼也不必再擔驚受怕的過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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