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仁放聲高呼,話音未落,又擎起手中大槍,鋒刃映射寒芒的槍尖直指蒼穹。在他身后,魏朝兵馬也成批、成批的大聲鼓噪起來,勢如山呼海嘯,讓人一眼看去,便能感覺城外規模龐大的軍陣當中,蘊藏著種直要碾壓盡一切阻礙的破壞力眼見便要爆發出來!
反觀潯陽縣城頭上的守軍隊列,卻已開始騷動起來,有不少站在前排的士兵驚恐地環顧四周,與同樣面帶懼意的同僚面面相覷。還有膽怯的兵卒不自覺向后退縮了幾步,還引得幾員將佐軍校立刻開始叱喝責罵,力圖穩住軍心。
然而同樣是身著吳軍制式的衣甲,城門樓附近有些將官相較于眺望城外耀武揚威,氣勢雄壯的魏軍,再斜眼朝著刁彥能等一眾軍將打量過去時,眼中竟也有敵意稍顯既逝...看來面對魏朝大軍的強大威脅,吳國軍中也因內部以往的派系之別,而致使某些人開始另做打算......
而刁彥能聽自己舊時的上司王景仁表明了態度,要么降、要么打,也別無翰旋的余地。他懊惱的暗罵了一聲,卻也仍舊忌憚橫下心來,索性放狠話與王景仁拼個你死我活...心中倍感矛盾之際,刁彥能身邊一名親隨軍校疾步上前,卻低聲言道:
“都虞候,若要據城抵御魏人猛攻,也唯恐鎮南軍舊部不肯死戰,還會另有打算啊......”
刁彥能聞言,眉頭也不由皺得更緊...他當然清楚麾下那員軍校所指的鎮南軍舊部,指的是原本對抗徐溫專政,而由吳國宿將劉威統掌的軍旅。
與史載線吳國時局的演變有所不同,劉威、陶雅、李簡等開國功臣,眼見徐溫挾制國主,排除異己,甚至迫害同僚的吃相實在太過難看,他們聯手與徐溫對持。只是因劉威與陶雅相繼病逝,徐溫終于還是把持住吳國大權,可是他就算清除掉內部一切反抗勢力,較之原本的軌跡也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當年徐溫就因為猜疑功勛宿將米志誠有意與自己唱反調,便派兵意欲殺之,而迫使對方出逃投從了魏朝...奪下鎮南軍,對于本來聽命于劉威,而反對他獨攬大權的吳國軍將,當然也難免要進行一番清洗。
刁彥能做為由徐溫提拔的將官,而且為人機警干練,奉令鎮撫江州,也要兼顧彈壓當地鎮南軍有可能會爆發的動亂。然而徐溫拿下劉威、陶雅的地盤時日不久,偏偏這個時候,魏朝卻突然揮軍大舉犯境......
那么對于江州舊部兵馬而言,一些將官本來還在憂慮是否會遭到清算,各部士兵在幾年的時間里看不慣徐溫弄權專政,還曾與效命于徐氏的兵馬反目廝殺過。在這個節骨眼,又有多少人肯為由徐溫掌權的吳國拼死守城?
刁彥能越想下去,便越感到心頭沉甸甸的,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似乎也有感受到背后正有許多雙暗懷敵意的目光投射過來。刁彥能不由喟嘆,目前江州潯陽城內的守軍,前一段時日還曾做為敵對的派系而彼此攻伐過,眼下又怎能指望他們會同仇敵愾的共抗魏朝大軍?
如果據城死守,而等候援軍前來救應...刁彥能自知處于鎮南軍治下的鄰近州府,本來都是劉威治下的領地,情況也都是大同小異。
就算苦等坐鎮升州的徐溫,乃至留守宣州宣城朝堂的徐知誥派兵來援,那就是按后世江蘇、安徽地界往江西發兵,跨省作戰,到時也不知江州能否死守得住,而且由徐家獨自統領的軍旅,與魏朝大軍孰勝孰負,還是兩說。何況眼下王景仁已經說得十分明白,若不降,那便打,過了這個村,可就再沒這個店了......
若是魏軍換成個素無交情的將領跑到城前威逼自己獻城投降,刁彥能畢竟自知受徐溫提攜之恩,這個臺他下不來,也很有可能把心一橫,索性便與魏朝大軍硬抗到底...可偏偏來的是自己曾虧欠人情的王景仁,刁彥能抵抗死守的心思登時消減了大半,畢竟也是當年的舊主前來招撫,比起單純因畏懼魏朝大軍的聲勢便不戰而降,情理上而言也能說得過去。
再想到如今江州潯陽軍心不穩,如果突然遭受魏軍的猛攻,那么城關失守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刁彥能思前想后一番,終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并對身邊的軍校說道:
“倘若徐公當真暗結契丹,當然也難免要招致魏朝興兵征討...如果據城死守,一來即便玉石俱焚,只怕諸部兒郎也不過是枉然送命,二來我亦有負昔日恩官的人情...也免得潯陽百姓枉受兵災之苦、江州黎民要遭池魚之殃,我已決議,打開城門,而歸降于魏朝......”
江州刁彥能獻城投降,隨后幾日,雖然洪、虔、饒、袁、信、撫等其它處于鎮南軍治下的州府聽聞魏朝大軍已經突破湖口,奪取江州,而殺入本處藩鎮境內,便各自謹守城池,并派遣快馬向徐溫、徐知誥告急求援,然而卻也又有吉州不戰而降,直接獻地歸附于魏朝。
只不過比起由王景仁招降的江州守將刁彥能,吉州治所廬陵城內,卻是有鎮南軍舊部突然發動兵變,直接砍了司掌當地戎衛兵備,當然也是由徐溫派去的將領人頭,捎帶著一并獻與魏軍...看來當地守軍心中那筆帳也算得很清楚:
我等雖然是吳國將官兵卒,可是原來效命于劉威劉節帥,過往就與挾君弄權的徐溫對著干。只可嘆劉節帥病逝之后,鎮南軍數州之地,終究還是被那徐溫所吞并,就連大公子都已敗逃去投奔楚國了...咱們先前對抗那廝,眼下在軍中重則要遭清算,輕則穿小鞋,也只得忍氣吞聲。
如今魏朝大軍卻殺過來了...與其為徐溫賣命,去拼死抵御雄踞中原的精銳之師,也莫不如殺了他調撥來彈壓節制我等的親信,向魏朝邀功...不是咱們不肯為吳國效忠,可是當初司掌鎮南軍的劉節帥,與陶雅、李簡等將軍對抗徐溫,才是忠于楊氏吳國的,但如今這江山社稷,與他徐家的又有何異?
雖然大軍奪下長江湖口港汊,又兵不血刃的連取江、吉二州的消息還沒有傳至魏朝汴京,可是李天衢決議出兵討伐,卻沒有選擇先行攻打徐溫所處的升州,再試圖直接推進到吳國國都宣城,而選擇以吳頭楚尾之地為最先攻取的目標...按他想來,期間那片州府不戰而降的可能性,本來就會更高。
畢竟鎮南軍又名江南西道節度使,當年是由江西王鐘傳為節帥統掌藩鎮,由他做為領頭人,下面也有撫州危全諷、吉州彭玕、虔州盧光稠等軍閥各自割據一方的格局。
鎮南軍地界諸方軍閥,彼此間本來也稱得上相安無事,然而吳國做為外來的勢力,卻將他們的地盤盡數吞并下來...也是以侵略者的身份奪人基業,讓諸州大多民生還算安樂的百姓倍受兵災之苦。
吳國方面,當然也要盡快穩定局勢、安撫民心。可是接掌鎮南軍節度使的宿將劉威,又公然反對徐溫將國主楊隆演看做傀儡把持國政...又經歷了幾年的動亂,相互連番攻伐,如今徐溫也是趁著劉威、陶雅病故,方才以強行攻取的方式,而奪下鎮南軍的時日不久,所以他在當地的統治基礎,還十分的薄弱。
李天衢心說既要出手,便要攻敵要害...既然鎮南軍治下軍民軍民,眼下對徐溫的敵意仍然相對頗深,那我也當然要向揮軍殺入江南西道地界,而盡可能促使各地盡快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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