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接掌葛從周節度使之位的最合適人選,身著儒服的謝彥章因激動、喜悅、感念...他白皙的臉上也漾起一片酡紅,而立刻起身,向李天衢、葛從周拜道:
“是!微臣蒙受重任,必當鞠躬盡瘁,不負陛下所托!義父...若非您賞識栽培,授以軍略兵法之道,孩兒又怎會有今日這般境遇?以后接掌要位,孩兒必然不會讓義父失望...正是慈烏反哺,也盼以后能時常探望拜謁,以盡孝道!”
李天衢又勉勵謝彥章一番,再與葛從周感慨相談,也以追憶敘舊的話題為主...不過針對河東等地需要進行大幅度調整的軍事部署,他這員即將致仕退隱的宿將勛帥,也還是會提出自己的見解,以供李天衢斟酌思量。
次日,李天衢便下詔宣旨,享郡王爵祿的葛從周,揚武軍雖移鎮大同,可是謝彥章任大同軍節度使,葛從周也仍保留揚武鎮節帥的職務,只是已不必上任,再加封正一品太師銜,于致仕后只管加享俸祿。朝廷也會在汴京賜予一處莊院,以供葛從周安閑養老......
除了揚武軍移鎮大同之外,李天衢又下旨以幽、薊、涿等幾州之地仍保留盧龍軍藩鎮。至于節度使之位,則由本來家世便是幽云豪族出身的高行周走馬上任。而淄青軍節度留后王晏球,則移鎮橫海軍,與盧龍軍高行周遞相策應,以防備北方異族進犯。
畢竟高行周之父高思繼“白馬銀槍”的名頭,也曾讓北地契丹聞名色變...而高家本是當地豪族,勢傾一方,高行周沒有按本來的命途軌跡,也并不曾投靠后唐,反而與河東李家還有舊仇...以他能力與威望,坐鎮盧龍,去與李嗣源、契丹雙方作對,無疑也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只是收編后唐的降將降兵,又當如何調派...李天衢自知也要多費些心思。因為許多歸降的沙陀軍將,不像安仁義、米志誠那般早年便南下闖蕩,與原本的部族基本上已經沒什么聯系...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的祖輩、父輩便為李克用效力,所以與河東李家就算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只是因李存勖寵信伶宦之流,打壓舊臣派系而讓這些武將太過寒心,晉陽朝廷又已覆亡,所以便順勢降從了魏朝。
而這一類人,往往最容易因李嗣源的策反而有所動搖。
不過李天衢還記得與劉審交先前的那番言語,受李嗣源影響的降臣會有,可是人數應該不會很多...該提拔任用的還是要用,也切不可一味的打壓徹查,否則會適得其反,倒會激得后唐降臣群體心生抗拒。
大同軍謝彥章、盧龍軍高行周、橫海軍王晏球...這三處藩鎮都是由魏軍將領擔任節度使,適當的也有啟用一些后唐降從的文臣武將。而李天衢梳理名薄,從中擇選些將門子弟,也將南調另做任命。畢竟南面還有諸國并立,對于后唐降軍而言,讓他們去與李嗣源為敵,或許仍會有些為難...但要是與南方的割據政權開戰,也不會有任何心理壓力......
...終于到了班師返京的時候,然而臨行前夕,李天衢在一眾宿衛禁軍,乃至幾個后唐降臣中地位較高的顯要陪同下,趕赴代州雁門縣地界的滹沱河畔,前往墓陵去祭拜李克用這個故人。
由后唐政權所設的前朝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唐懿宗李漼、唐昭宗李曄的宗廟,已由李天衢下旨宣告,與朱邪李氏李國昌、李克用、李存勖爺孫三代劃清了界線。而追尊李國昌文景獻祖,李克用武皇太祖的廟號、謚號俱被廢除...魏朝當然不會承認河東李家繼承前朝唐室,以及李存勖改制稱帝的法理性。
不過李天衢還是保留了李存勖三代的晉王爵位,也將他的遺骸好生安葬,距離他父親的陵墓相距不遠。亦有專門的人手,負責守墓事宜,杜絕有人會有冒犯破壞陵墓的意圖...躬身施禮,祭拜過李克用之后,李天衢凝視向陵前墓碑,忽的有感而發道:
“當年初會之時,翼圣公也不過是把朕看做是撞了天大的運,而僥幸撿漏取下黃巢首級的后生小子...只是當初即便說不上一見如故,起碼相談的也甚是投機。只是您當初與朱溫結成死仇,朕卻知道要爭霸天下,早晚也必定會與你的子嗣勢不兩立...所以雖然您在世之時,我魏朝與你晉國雖尚未決裂,可是朕步步算計,從一開始,往往便能比你河東李家更快一步。
不過就算沒有朕前來覆亡后唐社稷,你河東李家即便能入主中原,稱霸一時,到頭來也仍要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好歹你尚還在世的子孫當中,如若心誠歸順,朕起碼可以確保他們的生計,而讓你這一支血脈能延續下去。
不過也的確是朕滅了你爺孫三代打下的江山社稷,又親手殺了你最器重的骨肉李亞子...如此殺子滅國之恨,九泉之下,翼圣公若是仍對朕挾仇帶怨,那也由得了你......”
祭祀過李克用之后,李天衢返至太原晉陽,稍加整頓之后,便移駕啟程,由宿衛軍旅護送著踏上了返回汴京的路程。
一路無話,直至李天衢御駕儀仗抵至封丘治下,而按正史后晉時節所設立的陳橋驛左近。由王師范等權臣帶頭,宗室皇親、文武百官乃至京畿軍旅,也早已恭候多時。
眺望北面行來的帝君御駕儀仗,前列身著精良盔甲盔的軍士們威嚴肅殺,諸般幡、幢、旌、氅、纛在風中獵獵作響,御駕龍輦,由排排宿衛儀仗兵馬、車仗團團圍在當中,有條不紊朝著這邊緩馳而來...但見旌旗招展、華蓋翩翩、鼓樂喧天,也端的是氣勢恢宏...眾多迎駕的朝官早已擺開了恭候迎駕的隊列,此時便立刻迎了上去,齊聲吶喊,山呼萬歲。
“兒臣恭迎父皇。”
李天衢從御駕龍輦當中走了出來,就見長子李繼志、三子李繼靈、四子李繼賢...乃至先前與后唐帝君李存勖會戰過后,魏朝大軍殺入河東太原地界時,便已打發先行返回汴京的兒子李繼弘一并上前叩首施禮。
而李天衢的目光再一掃,就見年紀較長的李繼志、李繼弘二人雖然神情恭謙,可是也都如霜打的茄子般提不起什么精神來...三子李繼靈對于魏朝嗣君不爭不搶,表現的也十分寫意從容,只是前來向自己的父皇進禮時,也分毫不敢怠慢...但李天衢的目光又落到了四子李繼賢的身上,他先是向李繼靈頷首示意,便直接邁步經過李繼志、李繼弘二人,而來到自己的四子面前,拉起他的小手,便溫聲問道:
“這段時日父皇御駕親征,一直領兵在外,而你在汴京內宮,又可曾怠慢了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