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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2 這世道,這種人,見一個,殺一個

  馬蹄翻騰,攪起塵土與血肉橫飛,魏軍陣列當中,忽然人體遭受撞擊的響動聲顯得格外激烈。李存勖與一小撮親隨銳騎勉強撕裂開重重陣列,終于突圍破陣殺出,然而他們所付出的代價,便是其余鴉兒軍甲騎仍舊陷在陣中,而成片成排的被放倒殲滅!

  李存勖早已殺紅了眼,他渾身浴血,雖然在險境中爆發出強悍的戰力,而顯得格外的猙獰兇狠...但他頭戴的兜鍪不知何時掉落,發髻凌亂,也已透出幾分狼狽。

  至于一直在李存勖左右拼死護衛的李紹榮,也已經成了一個血人...他身上又多出了數道傷口,鮮血還在汩汩涌出。倘若換做其他人,恐怕身負這般重創還要竭力廝殺,不是氣絕身亡,便已然暈死過去...可他卻堅持到了現在,而且仍然緊緊追隨在李存勖身邊。

  可就算從魏軍中陣殺出,眼下后唐方面兵敗如山倒...李存勖也只得繼續咬牙奔逃下去。魏朝各部兵馬也仍要奮起余勇退窮寇,而盡可能的擴大戰果。后唐軍拋下無數尸首之后,也根本無暇收攏各部敗軍,不少將領各自帶領一撥殘兵,四散奔走,不及會合,現在他們也只能先行擺脫魏軍的截殺,立刻從這片修羅殺場中奔逃出去。

  而北面封龍山山麓地帶,最先開始與追兵交鋒,以吸引諸部魏軍注意的后唐軍將李建及...追隨他死戰的麾下軍校兵卒,幾乎也都成了沙場上枕籍的尸首,只尚還有少數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嘔出鮮血,他們身負重創,再也站不起身來,若不加以救治,終究也是難逃一死。

  李建及本人肩頭則直接被一支羽箭釘穿,身上刀創槍傷,深可見骨。就算強撐到了現在,可是他似乎也再提不起一絲力氣,身子在喘著粗氣的坐騎上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從馬背上跌落,已經拼殺到了油盡燈枯,身上傷口也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李建及如果摔下去,只怕他也再站不起來了。

  抱著死戰之心,李建及方才爆發出一股剽悍的戰力,而殺得魏朝軍中青壯將官符彥超一時險象環生。然而兩軍交戰,終究不是兩將獨斗...后唐大批兵卒潰逃,反觀魏軍將士卻是士氣高昂,李建及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夠力挽狂瀾?

  而且自符彥超之后,符彥饒、符彥圖相繼也率部殺至。直至符存審膝下第四子符彥卿以率領麾下突騎趕來,當即一箭射出,直接釘穿李建及的臂膀,也致使這個河東先主李克用尚存的義子難以再抵抗下去......

  李建及眼睜睜的鑿入自己肩頭的羽箭箭桿,他雖難以再抬起臂膀。可驟然間聽見前方隆隆蹄聲轟鳴,顫巍巍抬頭望去,就見又有一撥敵軍兵馬奔至,而且行伍間旌旗招展,由一眾銳騎擁簇的那員將帥,從擺出的陣仗看來,顯然也是魏朝軍中地位尊崇的人物...雖然視線也已有些模糊,而瞧不真切,可李建及只以左手仍要擎起騎矛時,卻聽見對面軍陣前面那人嘆聲說道:

  “王建及...現在也應改稱你為李建及了,當年你司掌部曲紀綱,我也尚還不過是軍中小校。李罕之招聚兵馬,先附黃巢,后投朝廷,輾轉于光州、懷州,直至投從河陽諸葛爽...彼時你我的確曾做過同袍。”

  李建及聞言,便知來的那員魏軍將領便是當年與他曾同在李罕之帳下效力,如今卻已成長為當世名將的符存審...他臉上恚怒之色漸退,反而苦笑一聲,也感慨道:

  “果然是舊識到了,不過當初你我私交也說不上如何深厚...所以那時你棄李罕之去投魏帝,我卻是后來北上依附河東之時,才有幸得蒙我朝武皇收為義子。

  而以你南朝樞密使的身份,取我性命,當然也算不得什么大功。不過我這顆人頭,便由你的子嗣拿去獻功...這又算不算我這舊時袍澤給你做得一樁人情?”

  符存審聽罷沉吟片刻,也仍不禁嘆道:

  “前朝末世,你我本來也皆是要在那般世道爭個出身,所以背井離鄉,投軍征戰。只是那時年少識淺,當真值得我等男兒竭忠效死的英主,也還須去親身見證。

  我與你做出的抉擇不同,如今便是晉主執意與我朝爭鋒,自是一山不容二虎,你我本來同袍為伍,可再相逢時,卻也只得兵戎相見。”

  自知命不久矣,李建及本來一直緊繃心弦,只想著死戰到底...然而遇見符存審這個舊識言語一番,他眉宇間似乎也多了一抹釋然之色,雖聲音愈發的微弱,可李建及仍是盡力言道:

  “李罕之不是明主,所以你、我...還有后來也打出名號的楊師厚各投它處...而楊師厚投的是梁賊朱溫;你效忠于魏帝;我盡節于唐皇,各為其主,在沙場上相會時,當然也不能再念及舊識袍澤交情...罷了,戰至此時,我乏了,而且對河東李家,也已盡忠到最后一刻了......”

  話音方落,李建及猛的身子一軟,便直接從馬背上栽落下來,也再不見半點動靜。

  “收殮李建及將軍的尸首,好生加以安葬了吧...眼下還須調度諸部兵馬發往欒城、獲鹿、石邑...諸地,一俟發現敵軍余部,也要盡快殲滅。”

  眼見曾經的同袍,做為敵軍將領就死在自己的面前,符存審感懷歸感懷,當然清楚還是正事要緊,很快他便又長聲說道:

  “據守成德軍治所真定的晉將符習,在知曉李存勖于鎮州南隅慘敗之后,也極有可能揮軍來救,也正可再調派兵馬趁勢擊之。就算不能一舉攻破鎮州真定,可我軍截斷河東、成德二鎮道路要隘,使得符習孤立無援,北面又有歸附我朝的北平軍做為偏師策應,早晚也能拿下那舊時趙國的都城...不過眼下而言,晉人敗將殘兵,也休想輕易逃入河東治下疆土......”

  以如今這般形勢,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魏朝已有條件集中絕對優勢的兵力,陸續殲滅各部敗軍。符存審又立刻調兵遣將,分派快速機動的騎軍繼續追擊后唐余部兵馬。

  陸續幾場追擊戰攆上敗軍掩殺一番,戰事也打得格外輕松。畢竟戰意已經徹底崩潰的潰敗部眾,也很難再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殘存的兵卒只求能保得命在,不會再為后唐拼命效死,那么一旦發現自己終究難以擺脫敵軍的追擊,他們往往也會立刻討饒請降。

  然而追擊期間,有個在敗逃途中因掉隊而被俘的士卒,供出了他本來隸屬于哪個后唐軍將的部曲,并交代他掉隊之前這撥敗軍敗逃的方向...經斥候迅速傳遞聲息,竟使得不少魏軍將領聞訊后便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統領所部兵馬殺氣騰騰,勢必要盡快將那撥敗軍殘部趕盡殺絕。

  甚至就連李天衢經稟奏而大致能掌握那個后唐敗將的行蹤時,他也當即目露殺機,立刻下旨幾路銳騎協同追擊,哪怕能容得其他后唐將領暫且逃回河東太原,可偏偏要盡早擒殺住那廝!

  因為探察出行蹤的那員后唐軍將...李天衢當然記得他本名為萇從簡,卻是當初從魏朝京畿軍司殺人出逃,而投奔河東得李存勖賜名,性情格外暴戾兇殘,嗜殺成性,甚至喜食小兒肉的李紹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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