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敵軍如狼似虎,偏偏戰事膠著之時,朱守殷這個叛徒又忽然再背后捅刀子...兩撥策應李存勖揮軍直搗魏軍中陣的后唐部眾,突然遭受前后夾攻,混亂的陣列中又爆發出一陣陣驚呼哀嚎,而眼見便要被徹底沖潰!
魏軍方面的諸部將領,在發覺到敵軍陣中驟發驚變之后,也立刻意識到對方有叛將就是要在這個節骨眼倒戈攪事。兩軍廝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自然也要利用所有機會落井下石、擴大戰果...各部魏軍遂加急攻勢,大股兵卒直接涌殺上前,而勢必要將面前被夾在當中的后唐敵軍隊列給攪個粉碎!
后唐將兵拼命試圖突破圍堵,再盡可能的重整陣型,然而魏軍將士拼命阻截住對方,雙方完全擁擠在一處。雙方喝罵著攥緊了手中軍械相互亂捅,然而與其說時硬生生交換性命血戰,魏軍卻能穩住隊列保持速度步步緊逼,排頭兵刃齊刺,殺傷效果也往往能好出許多!
兵刃金屬摩擦甲片,乃至搠刺切割血肉的聲響變得愈發激烈...大批兵卒撲倒在地,污血四下橫流。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之下,非但后唐士兵正飛速消耗著,有一些在軍中已打出了名號,按說在正史中應有番做為的后唐軍將,只怕較之他們原本的命途軌跡,也要提前飲恨沙場.......
一縷殷紅的血液,從一個名為范延光的嘴角溢出。他從戰馬上掀翻下來,步履踉蹌的血戰一陣,雖然親手殺了七八名敵兵,但是后來才發現自己的腰肋被一柄長槍狠狠攮穿。
能切身的感受到體內生命的活力正在飛速流逝著,范延光瞪視向再復朝著他殺來的魏軍將士,可視野內的所有景象卻漸漸模糊,直至要被黑暗所徹底吞沒......
“終究...還是不免要命喪于此么......”
范延光口中含糊不清的嘆說著,忽然他雙膝一軟,便直接摔在了地上...任由周圍殺聲震天,而全然再無半點反應。
也頗有諷刺意味的是,按正史軌跡范延光奉李嗣源御旨,率軍平定再復背反的朱守殷所部叛軍,如今卻是因朱守殷的突然倒戈,而戰死于殺陣當中...他也不會再以藩鎮節度使,受郡王爵祿的身份舉兵對抗后晉石敬瑭,而成了這場戰事中后唐陣亡諸將當中的一員。
而距離范延光戰死的位置不遠處,還有一員后唐軍將勢如瘋虎,驅馬竟然直接撞進迎面殺來的魏軍陣中,他胯下坐騎兩只前蹄蹬踩,直接將一員魏軍士卒踏翻。清脆的骨骼碎裂聲中,那士兵張口便噴出一團血霧!
“大唐捧圣軍指揮使張敬達在此!魏人休要猖狂,代北男兒尚還有死戰之士,嫌命長的,就盡管過來!”
張敬達忿聲狂吼,他雙臂上的筋肉盤根錯節的鼓起,卷起一股猛烈的力道,生生將迎面殺來的一名敵騎砸翻下馬。然而忽的又有兩名魏軍騎將奔涌殺至,兩道寒芒交織卷落,正中張敬達的肩膀與腰肋,頃刻間便是血流如注!
受劇痛的刺激,張敬達的神情變得越發猙獰,然而他赫然瞧見一排排隊列整齊的魏軍士卒列陣而來,長矛長刀、鉤鐮大斧等諸般兵器鋒刃耀眼生寒...無論他再是負隅頑抗,可身陷于敵陣當中,面對從四面八方齊頭攻來的兵刃,又怎能抵敵得住!?
終于胯下戰馬悲嘶,癱軟的倒在了地上,張敬達歇斯底里的怒吼聲,最終也隨著成排卷落的寒芒戛然而止...他連人帶馬身形徹底被涌動過來的魏軍陣列給徹底淹沒,亂刃加身,倒在血泊中的殘尸也已不成人形......
父輩便曾在河東先主李克用麾下擔任軍使,早年自己便被李存勖收錄在身邊任職的張敬達,作戰固然悍不畏死,而且絕對死忠于河東李家...只是他如今沙場殞命,也不可能再按自己原本的軌跡那般,成為于后唐末世統領大軍征討石敬瑭的最高級別主帥。
雖然多次率軍阻擊南下犯塞的契丹游騎,可等到張敬達熬成三軍主帥,他終究會暴露出不善于指揮大規模軍團作戰的弊病...按正史線他在統領高思繼、符彥卿、安審通等一票名將的情況下,卻陸續犯下延誤戰機、輕敵中伏、棄攻死守等錯誤而契丹軍逼到了絕境......
不過張敬達引咎自責,在當時后唐各處軍閥相繼降從于契丹的情況下,他仍舊抵死不降,最終為麾下部將所殺。起碼單論氣節,甚至耶律阿保機之子耶律德光都對麾下漢臣有言“汝曹為人臣,當效敬達也”...至于同期絕大多數后唐文臣武將,他們就算對石敬瑭認契丹為父割地的舉動極為不滿,卻也都接受了后晉的冊封,還是甘愿做了兒皇帝的屬臣。
范延光、張敬達等人相繼陣亡,其余軍將亦是險象環生。持續的打擊致使后唐軍旅軍心士氣早已跌至谷底,勉強支撐到了現在,又有大批被沖散的后唐軍卒狼奔豕突,哀嚎慘叫...饒是仍有些軍將聲嘶力竭的嘶聲喝令,意圖挽回頹勢,可其中有些人面色也已是一片灰敗...因為他們很清楚:
己方軍旅本來便已是士氣不振,如今身陷夾攻而被沖垮陣列,指揮失靈,最終致使各部兵馬徹底喪失死戰的意志...那么就算是當初自夸武勇的河東強軍,等待他們的也只會是被屠殺的命運!
至于眼下的李存勖,卻根本無暇顧及外圍各處戰團的形勢,他統領騎軍也已撞透了幾層陣列。而成排的長槍雪亮鋒刃在前,催騎撞陣的鴉兒軍甲騎,即便盡可能的要驅使戰馬將奔速提到極致,可是每撞透一層隊列,往往也有不少騎兵仍會被直刺過來的長槍捅穿,而當即墜馬斃命。
李存勖索性又催騎沖到前列,他手中長槍上下翻舞,鋒刃濺滿了血跡。即便后陣魏軍甲士一并挺槍搠來,擺蕩的槍桿輪掃過去,蕩開一排兵刃,李存勖再攪動雙臂,使得長槍既快又準,狠狠的從那些魏軍將士的兜鍪、鎧甲縫隙間捅進去。槍鋒冷芒驟然拔出,便是猩紅的鮮血涌濺!
李天衢!再不過多久,我便將殺至你所乘的御駕龍輦那邊去,你還能從容淡定的袖手旁觀么!?
我也知道你當年投至陳州,力抗黃巢反軍時也時常出入殺陣...可是我十一歲時便隨著父皇隨軍征戰,而后你做了魏朝皇帝,久在深宮養尊處優,我卻仍時常親自統領銳騎摧鋒搗陣。若是有機會殺至你面前,我也沒有理由會輸給你!
李存勖發狠念著,他手中長槍又狠狠刺入面前一個魏軍步將的面門當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那員步將仰面倒落,疾馳的神駿戰馬直接便從身上踐踏而過。
目光先于疾馳的戰馬,落在層層魏軍陣列后側,通過目測李存勖便能感覺到與魏朝帝君的御駕距離迅速拉近...普遍呈亮黃色的幡幢旌旗,在諾大的軍陣中本來就顯得十分乍眼,映射在李存勖瞳孔內的那片景象也愈發的清晰,他眸子中灼熱的戰意燃燒的愈發激烈,轉瞬間蕩開一片又一片的矛刃,便再度沖透了一層陣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