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發舟師接應契丹騎軍渡江之后,水軍暫且都開撥至耽羅島駐扎。而李天衢照常處理國事,閑暇時與文臣飲茶暢談時事,或是與武將切磋打熬武藝...十分安逸的等候契丹、摩震國方面傳來的戰報。
而契丹騎軍殺入摩震國境內,便展現出了猛烈的侵略性。殺得摩震國守軍節節敗退,連破四郡,一路推平,直接殺至位當年唐朝派遣蘇定方、契苾何力、蕭嗣業等大將水陸分道,率軍征討高句麗抵至的浿江流域(后世北朝鮮境內大同江)。
不過起初契丹軍隊雖然高歌猛進,可朝鮮半島的地形特點北部高、南部低,山地面積便占了三分之二左右。隨著以騎兵為主的部隊推進到了浿江,受山勢阻隔,騎軍的機動性也不免要打上幾分折扣。
摩震國回過神來,立刻開始調遣軍旅發動反擊,而連同新羅、后百濟兩國,雖然不是馬背上長大的游牧民族,倒也以善射而聞名,又是在本土作戰,也更長于山林阻擊。契丹攻勢受挫,歷經幾次伏擊,一場大敗,合計也損失了近萬的兵馬。
李天衢聞訊之后,心說這個摩震國不過是在半島上呈三分之勢,論國力還不及中原一處藩國。但是好歹對新羅、后百濟的戰事中占據優勢,比起北地零散的部族畢竟更為難啃,而契丹雖然陸續征服小黃室韋、越兀、烏古、六奚等部落,可是現在要拿摩震國當敵手,難免要吃些虧,也都在情理當中。
不過耽擱了一段時日后,契丹方面還要添將添兵,便心急火燎的通過遼東海鎮上的市舶司官員,經海路傳報,再度奏請魏朝派出舟師,以策應第二批軍旅渡江殺入摩震國。
耶律阿保機的心思,李天衢也大概可以體會。他方自肅清契丹其它部族首領時日不久,更要樹立,畢竟他當年之所以能做得執掌聯盟大權的軍事首領,也完全是憑著他開疆拓土的戰功拼下來的;
而后興軍南下,卻被后唐帝君李存勖以少勝多,殺得大敗,內部反對勢力便又迅速冒頭,意圖推翻耶律阿保機的統治...現在時局剛剛得以穩定,這一戰他也勢必要贏,而且耶律阿保機畢竟也是一方梟雄,他現在的想法應該是:
就算我敗于李存勖,契丹也尚還末打過河東沙陀...可是我還打不過你們這些三韓人了!?
你們越打越兇,我當然樂見其成...李天衢遂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下旨詔令駐扎在耽羅島的舟師再度趕赴遼東沿海地域。然而這一次有些出乎李天衢意料的是,魏朝水軍這次航行受阻,也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
因為這一次摩震國是有備而來,出動了大艦十余艘,小型戰船一百七十余艘,水兵五千余人規模的艦隊。而統領這支艦隊的,乃是摩震國百官之首,號為“百船將軍”的大將王建。
魏朝文臣武將聽到這個名頭,他們的第一個印象,也只會是這個摩震國人,倒與已經病逝的蜀帝王建同名同姓...李天衢卻很清楚此人在正史中還有另外一層身份,就是繼新羅王朝之后,在朝鮮半島大致完成一統的高麗王朝開國君王。
畢竟這般時節無法遠程及時通訊,海上兩軍廝殺,戰報再傳到汴京這邊來時,李天衢不但得知王建已與己方勢力進行交鋒,還知曉魏朝三支舟師折損約兩成上下,而王建統領的水軍損失則近四成,終究還是讓魏朝舟師突圍封鎖北上,繼續朝著遼東東部沿海地域進發。
現在的王建號為百船將軍,這般稱謂,也就只能在朝鮮半島嚇唬嚇唬新羅、后百濟罷了...李天衢面露冷笑,下旨再調動魏朝北部兩處舟師,再加上被王建奪取制海權的新羅與后百濟雙方,先前被欺負慣了,如今有大國倚仗,也勢必愿意做為偏師協同出戰。
到時王建再敢出海襲擾,便將面臨幾支水軍的夾攻。他那百來艘船艦,只怕自保都難,又如何阻止魏朝舟師來往調運?
當兩萬契丹軍旅渡江與前方入境的兵馬會師,立刻便大敗摩震軍三萬于龍岳山下。畢竟這次契丹方面出動了國主心腹蕭敵魯,以及當初南下大戰時雖迫退兵敗,卻一箭射中后唐名將李嗣昭頭顱的蕭阿古只...他們二人不但位列二十一功臣,而分別被耶律阿保機比喻做我的手與耳朵,同樣也代表著契丹在這個時期頂級將才的水準。
摩震國阻止起來的防線迅速崩潰,好歹契丹也是從大興安嶺走出來的民族,不但擅長游牧射獵,也多有善于巴山度嶺的勇士。由蕭敵魯為帥親自調度指揮,蕭阿古只親自統兵一往無前,放箭甲輒洞貫,射殺數名敵將,直接經由浿江、龍岳山殺過平壤,繼續朝著南面侵攻。
而平壤做為朝鮮半島上的古都,當年唐朝時又在此處設立安東都護府,可遂又因新羅翻臉背約,又經歷多年戰爭而荒廢已久,基址雖存,可也已是荊棘滋茂,正史中也要等到高麗時期得以興修重建。
可是做為朝鮮半島上負山阻水的兵家要地,蕭敵魯、蕭阿古只揮軍殺過此處,便也意味著已經足以對摩震國全境形成直接的威脅。
報急文書,也如雪片一般頻頻傳至摩震國國都的鐵圓城(位于后世韓國江原道與北朝鮮邊界三八線鄰近的鐵原郡)...這片坐落在山地間,城郭中心處的王宮內,忽然想起聲嘶力竭的咆哮聲 “豈有此理!區區契丹,不過是狄夷賤類,竟也敢如此冒犯本王、觸怒佛尊!?”
怒吼那人頭戴金幘、身披方袍,只是額角處露出刮青的頭皮,體態也較為臃腫。更顯眼的是,他一只眼睛被金絲眼罩給遮住,只剩下的另個招子中卻迸射出似是暴怒野獸那般的兇芒。
摩震國王弓裔,自詡乃是“當來下生彌勒尊佛”降世,可他滿臉橫肉,眉宇見盡是狠戾煞氣,那般貌相,與發了失心瘋的殺人狂魔也沒有什么分別......
弓裔暴躁的來回踱步,言語中涉及耶律阿保機、契丹之時,也總是要夾雜著禽獸賤種、化外狄夷...等蔑視意味極重的詞匯破口大罵。
畢竟當年新羅在大唐的助力下滅高句麗、吞百濟,派出遣唐使的次數又最為頻繁,而中土與日本走海路來往,大多時候也繞不過要途徑新羅...所以學習中土漢家文化,新羅近水樓臺先得月,也素來對北面其他族裔十分輕蔑。
若按正史軌跡,高麗太祖王建臨終時便曾囑咐子嗣“惟我東方,舊慕唐風,文物禮樂,悉尊其制;殊方異土,人性各異,不必茍同。契丹乃禽獸之國,風俗不同,言語亦異;衣冠制度,慎勿效焉”...就算后來被契丹打服了,又瞧不起女真視為化外狄夷,進而再被按地摩擦一番;包括后來朝鮮時節稱豐臣秀吉入侵為倭亂,還要大明出手化解亡國之厄;再稱滿清入侵為胡亂,最終也只得俯首稱臣;再加上后來政權變動,還是對強權諂媚,反而瞧不起舊時鄰國的嘴臉,這似乎也是他們從古至今的傳統......
就眼下而言,對于北面的渤海國,無論是新羅還是如今分裂出來的摩震、后百濟,也都是以“粟末小蕃”、“楛矢國”、“丑虜”等羞辱詞匯形容。
所以弓裔也將契丹視為禽獸狄夷,然而卻遭受大舉侵犯,而且犯境大軍勢如破竹...這也讓他這個摩震國主頓感受到了極大的冒犯,而潑口痛罵,偏偏心中七上八下,實則已是極為慌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