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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4 拓跋李氏,據地建國,這也已不可能了

  既然往利氏首領烏羅弋、費聽氏首領蘇零則先后忿言說罷,其他黨項部族首領也不再藏著掖著。好歹大帳周圍,都是由他們的親隨族人把守,不必顧慮隔墻有耳,而讓李仁福乃至拓跋部人會知曉黨項有幾支部族積累的怨懣,已經處在叛亂的邊緣......

  其中又有個生得眉細目鮮的中年漢子忽然開口,而是野利氏的首領野利榮:

  “按說本來拓跋部入我黨項羌時日已久,到底從大局著想,我們也不愿聯合外人,共抗拓跋...不過由拓跋做黨項八部的主,也確實夠久了。我們七氏一向受制于拓跋部,就算受些盤剝壓榨,也只得忍氣吞聲。可今番不是要守衛定難五州,可還是要為晉人與魏朝交鋒......

  咱們的族人,有許多因魏晉爭霸戰事而喪命,而我們幾支部族,手上當然也沾染了魏朝漢人的鮮血。如今又與依附于魏人的回鶻人、焉耆人廝殺交鋒,彼此的仇怨越來越深...從一開始我便尋思,定難軍投靠晉人,這對我黨項諸部而言,是福?是禍?”

  烏羅弋聽野利榮嘆說罷了,冷哼了聲,立馬便接茬道:

  “按如今形勢而言,這不是顯而易見的?晉人妄稱大唐,以唐室正朔自居,可是誰不知道他們那國主是沙陀朱邪部的種?如今魏朝占據中原,懾服諸藩各國,晉主則掌控河東乃至陜北、河朔地域幾處疆土,又焉能與當年的大唐相提并論?

  當初晉主說什么黨項、沙陀,同是遷入漢土,受唐廷賜封的族裔,境遇相似,理當相互照應。結果晉人東面與契丹結怨,西面回鶻、焉耆...以及與歸義軍聯姻的于闐想必也會倒向魏朝,受制于晉主,盟友沒有幾個,敵人卻是越來越多......

  晉人終究不及魏朝勢大,好歹當年定難軍向朱溫梁朝稱臣,也沒被逼到勢必要與中原強藩結仇結怨的份上。如今卻被迫屢番與魏朝交戰,有朝一日晉人勢墮,而魏帝要清算報復...對我黨項而言,豈不會是滅頂之災?”

  大帳內其他首領聽烏羅弋這一番言語下來,也都不由的連連點頭。本來一直悶聲不語,而顯得有些猶豫的米擒氏首領羝革羅,也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就只眼下而言,其他族裔與魏朝交易互市,彼此能互惠互利,有的則干脆做了中原王朝治下子民。到底中原富庶,那些部族不必為生計發愁...可是因我定難軍依附晉人,同魏朝為敵,與中原絕禁商貿互市,要么是我黨項寇鈔掠邊,要么便是魏朝興兵報復、洗蕩剽掠......

  可是晉人又能給我們什么?又是交納錢糧貢賦,又是出征助戰,讓我們各部兒郎枉送性命。交納的錢糧還要做兩份,一份上貢晉人,一份獻于拓跋部...到頭來還是我七部黨項受盤剝壓榨,不也都是因受制于拓跋部之故?”

  往利氏、費聽氏、野利氏、米擒氏四個首領,已經湊到一處,彼此毫無顧忌的針對拓跋氏總掌黨項八部表達出質疑。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對于如今執掌定難軍的拓跋部李仁福,乃至后唐帝國愈發怨忿。

  可是在場的黨項部族首領也都很清楚,如若真要發動叛亂,推翻李仁福下臺的話...此事非同小可,畢竟當初是拓跋部力主依附于后唐,那么后唐也必然會做拓跋部的靠山,力保住其在黨項八部當中的統治地位。

  即便大帳內敢于同其他部族首領,表露自己看不慣黨項八部的前程由拓跋氏的人已達半數。可拓跋部畢竟實力最強,還有后唐為其撐腰,單憑四支部族要煽動叛亂,固然能使得定難軍內部分崩離析,但后唐聯合拓跋部進行血腥鎮壓,他們的部族到時也將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為黨項諸部以后的處境著想,如若只得推翻把持定難軍大權的拓跋部,看來也勢必要借助外力不可。

  一陣沉默過后,這次牽頭召集三支部族首領前來密議的往利氏首領烏羅弋,尋思著話說到這個份上,差不多也到了火候...他又朝著帳外乜了一眼,把身子往前湊了幾分,還不由的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便又對費聽、野利、米擒三部首領說道:

  “除了咱們四支部族,房當氏對拓跋李家看來也頗為不滿。這次穩妥起見,雖然未喚他一并商議,可是以后也應去探探口風。還有一件大事,眼下我也不妨坦誠布公。

  其實魏朝長安留守相公嚴可求,先前便曾遣人與我密議,眼下雖然仍不宜發動叛亂,可是我黨項七部不但要謀一條后路,也未嘗不能轉危為安,而保諸部族民富足安樂......”

  如今身為定難軍節度使的李仁福,雖然還尚不知道黨項四部首領暗中密議,已經開始計劃著要推翻他下臺...可是當年李思諫還在世之際,定難軍內部便已出現反對的聲音。眼下他這個節度使也是終日憂心忡忡,偏偏勢如騎虎,也無力改變現狀。

  李思恭、李思諫相繼病逝之后,因李思恭之子李仁祐早喪,孫子李彝昌又為叛將弒殺,世襲的節度帥位,這才由李仁福繼任...然而前任節度為叛將所殺,已經有人開始動搖拓跋部在定難軍的統治地位。偏偏節度使之位,還是由拓跋李氏家族內部傳承,而引起其他部族首領的不滿,李仁福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按李仁福原本的軌跡,他會被后唐朝廷封為朔方王,死后追封又為虢王。直至妻子李彝超嗣位之時,拓跋李氏才成為對于定難軍有絕對領導權的部族,便開始不把中原王朝放在眼里,甚至屢番交戰。按史載所述“此李氏割據夏州之始”...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了李繼遷、李德明、李元昊那爺孫三代之時,定難軍黨項也具備了裂土分疆,建立西夏,而與宋、遼那等大國形成鼎立之勢的條件。

  可是眼下的形勢卻截然不同,魏朝、后唐兩大帝國,就在定難軍家門口時常廝殺交戰。拓跋李氏的權威,在藩鎮內部也正值最為動搖的時期...而李存勖力保仍由拓跋部執掌定難軍,那么無論要錢要糧,還是協同出征,李仁福也就只有鐵了心為后唐賣命到底。

  偏偏后唐朝堂動蕩,有劉皇后與閹宦伶官之流恃寵謀私,致使國家財賦收支銳減,也還要與魏朝連年廝殺...這筆賬算下來,也致使定難軍黨項諸部的日子更不好過。

  李仁福身為藩鎮節度,總掌黨項八部的大首領,如今的處境卻正被卡在中間,對上要盡可能滿足后唐的要求,對下還要面對其他七支部族的質疑。即便算不上是受夾板氣,但也的確是終日憂心忡忡。

  而往利氏烏羅弋與其他三支部族首領,經過密議,都已各自返回營帳去。李仁福身處于帥帳當中,在塌上輾轉反側,還是難以安眠...他緩緩的張開雙眼,凝視著營帳頂棚,思忖了良久,終究還是狠狠的一咬牙,又暗念道:

  依附于唐國,與魏朝對抗到底,這對于黨項諸部...不,尤其是對我拓跋部而言,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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