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戰事規模的升級,梁軍主將段凝臉上的神情,從開始時如同賭徒那般的癲狂狠戾,漸漸變得震悚驚異。直到后來,連同他身邊幾名親隨將領臉上,便已滿是驚悸惶恐之色。
從一開始雙方弓箭對射,無數箭簇先后騰空,交織劃過,又如同烏云蓋頂那般落向雙方的陣列。通過目測便能確定的是,以逸待勞、好整以暇的魏軍諸部弓手搶得先機,趁著敵軍還在倉促列隊的時候,更快一步落下的利箭,便已讓對面梁軍的弓箭手付出了更為慘重的傷亡代價;
諸島雙方步陣迅速逼近,而展開激烈的白刃戰時。梁軍前列的士兵就見前方平舉的長槍密集如林,后方一排排大刀亦是豎立如墻,陽光自成片的刀身鋒刃映射過來,亮閃閃的更是耀人眼目。
近戰搏殺,考究的便是雙方士兵的戰斗素養。而越來越多的梁軍士兵驚駭的瞪大了雙眼。比起對面步調如一、層層挺進的剽悍銳士,他們組成的陣列往往更容易被沖垮。然而陣列相繼崩散時,那些自相踐踏、驚呼亂叫的梁軍兵卒很快便又驚恐的發現,一片耀眼的刀芒已朝著自己兜頭劈斬下來......
梁國軍陣中的將官兵卒,與秋收時節被割倒的莊稼已沒什么兩樣。一片一片的撲倒在地,本來也說不上如何緊密整齊的陣列霎時間更被攪得血浪翻滾。氣急敗壞的段凝起先觀望戰局,仍不甘心就此認輸服軟,還打算利用兵力上的優勢,繼續將幾撥部曲投入到戰場之時,王彥章麾下龍驤、虎翼等幾撥騎軍部眾,便也已開始有所行動。
從兩翼驟然殺出的騎軍,經歷緩行小跑、加速輕馳、直至全力猛沖的過程,無數匹戰馬使得這片曠野在它們蹄下震顫得愈發激烈。
同僚步軍依然維持著巋然緊密的陣列,仍在不斷的蠶食著敵軍的步陣。而殿前司精銳騎眾身披堅甲,驅使著胯下戰馬以風馳電掣的聲勢攻向敵陣軟肋,但是挾裹起來那股要踏碎眼前一切生靈的氣勢,便足以駭得眾多梁軍肝膽俱裂。
猛烈的沖撞立刻產生了效果,大批梁軍步卒不是輕易的被馬槊長矛捅穿,便是遭受強大的沖力撞得向后跌飛,幾乎盡是腑震骨裂,噴出大口的鮮血,一層層隊列頓時似是汪洋大海上搖擺的小舟,旋即被滔天巨浪所徹底吞沒...魏軍銳騎硬生生劈出一條血路,也沒有人能抵擋得住他們沖刺的步伐。
“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縱馬突殺的騎陣前列,忽然又響起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怒吼聲。在殿前司地位尊崇的王彥章又是身先士卒,催馬奮進,他威若天神,手中大鐵槍左右盤旋、上下翻舞,當真是擋者披糜。而在他身后,虎翼都銳騎健兒緊緊追隨,組成銳利的沖鋒陣型,好似份量格外沉重的攻城大錘,很快便將他們鑿入的敵陣給砸個稀爛!
歷經無數血戰硬仗磨練的王彥章,也絕非是只知沖鋒陷陣的莽夫。他的目光,也在隨時注意著周圍其它梁軍方陣的動向。一旦發現敵軍暴露出易于沖殺破陣的薄弱方向,他手中大槍一揮,很快便又統領兩千騎兵奔襲過去。相繼殺潰沖垮三撥方陣,也是無往而不利。
這也是在考究雙方主將隨機應變的臨陣指揮能力,王彥章親自投入進殺陣當中,也如同一只捕獵撲食手段已到爐火純青境界的猛虎,每次都能立刻捕捉到獵物身上致命的位置,再撲咬上去一擊得手;
反觀坐鎮中陣,遠離戰場指揮大軍的段凝,很顯然被王彥章迅猛凌厲的打法迫得手忙腳亂。從排兵布陣開始,梁軍投入戰場的部眾之間完全沒有協同的默契,段凝下達指令往往也要比王彥章滿上幾步不止,現在他焦頭爛額的窘狀,用一句話便足以形容:
剛顧得上頭,卻不顧了腚。
魏朝殿前司豹韜都等幾撥步軍依然如墻而進,勢不可擋。與此同時,王彥章親自統領的精銳騎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相繼擊潰幾撥軍陣...眼見仗打到了這個份上,段凝也終于明白自己到底還是小瞧了王彥章,而高估了自己,這場戰事的潰敗,也已是不可挽回了。
“收兵...快撤!速速退守回三原縣城,各支部曲按先前部署,據險死守連營,以抵抗魏軍!”
段凝立刻嘶聲大叫起來,然而他再是試圖掩飾自己慘敗的事實,可敗了就是敗了,他這個軍中的主心骨一旦要撤,本來便臨近崩潰的梁軍部眾也再無戰意可言,兵敗如山倒,而紛紛加入奔逃的行列......
殺人盈野、遍地尸骸。戰事再進行下去,便已是單方面的屠殺。魏國追擊的馬步軍眾意圖擴大戰果,如虎入群羊般,撲向那些奔走不迭的梁軍敗兵,鋒利的兵刃輕易的洞穿對方身體的場面,也在反復上演著。
王彥章對于追殺再無戰意的敵將敵兵顯然興致不高,便任由麾下軍旅繼續攆殺追擊,自己則一勒韁繩,他胯下雄俊異常的黑鬃戰馬便漸漸止住步子,轉頭溜了幾圈,甩了甩腦袋,似乎是意猶未盡的打了個鼻響。
當王彥章再度眺望向遠方梁軍敗返奔逃的潰陣,他臉上露出一抹輕蔑之色,也是有感而發道:
“原來那段凝不自量力,也敢來自取其辱。聽聞他與趙巖等外戚勾結,掌控梁國軍政大權,排除異己、打壓有功之臣,如今看來打仗的本事,還要遠遜于昔日朱溫麾下那一眾功勛宿將。
梁朝縱有將才,卻由豎子當道。梁國帝君讓迫害同僚的奸邪小人臨危受命,看來也是注定覆亡了...古人言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看來段凝這廝,也正是個妖孽佞臣啊......”
是役,王彥章以兩萬雄軍,殺潰段凝八萬兵馬。梁軍方面沙場戰死、重傷難愈、被俘降從、四散逃亡...數目總計,有生力量直接折損兩萬人以上。而魏軍總計輕重傷患、陣亡折損,也不過才四千人上下。
而在另一個平行時空,應該是由王彥章臨危受命,在后唐全面壓制梁國的情況下斬獲大捷,使得軍中士氣大振,隨后與李存勖進行大小百余場戰事廝殺,力抗兩月之久。
然而趙巖、段凝等梁國權奸,卻因王彥章出征前那句“待我立功之后,回軍之日,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而懷恨在心,戰功遂盡由段凝虛報軍情所占。而段凝更是趁機收集罪狀指摘誣陷,終究奪來王彥章的兵權。待后唐再度揮軍殺來時,后梁主力軍旅盡由隨段凝統領出征,而只撥給王彥章數百新兵,而導致他兵敗被俘、悲壯身死......
為國捐軀的忠烈猛將,對上迫害忠良的誤國奸佞,結局果然便是:王彥章以少勝多,生生把段凝按到地上來回摩擦。
段凝則狼狽不堪的逃返回三原縣城,除了叱罵喝令麾下將領巡視防務,死守城關決計怠慢不得,也不得不思索應如何與趙巖等同伙互通口風,瞞混過帝君朱友貞隱匿兵敗罪責。
然而由康延孝統領的五千奇兵,正不斷的向長安迫近。李天衢親自統領的幾路魏軍,不數日也將與王彥章會師一處...眼下梁國國都長安,卻正處于一場血腥清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