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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1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另一個極端

  長安大明宮,先是有數千兵馬,并沒有經過需要搭上無數條人命的慘烈混戰,便已爭先恐后的涌入皇城宮門。

  因為甘愿為朱友珪效死賣命的梁軍將兵數目甚是有限,而隨著朱友貞在幾員梁國重臣的擁簇下殺入長安,禁衛軍旅也已紛紛倒戈,轉而加入討伐弒父殺兄、篡權奪位的朱友珪一方。

  從正南丹鳳門殺入的士兵,又迅速朝著北面含元、宣政、紫宸、蓬萊、玄武...諸處宮殿翻檢搜查,但凡撞見伏在地上等候發落的宦官、宮女,便立刻上前喝問朱友珪的下落。

  然而位于皇城西隅,仍有兵刃碰撞聲與士兵的慘嚎聲交織響起。本來梁國延續唐朝所置的長安禁衛部眾龍虎軍也已發生內訌,近七成的軍士眼見朱友珪大勢已去,而紛紛倒戈相同征討軍旅,把他們的兵刃朝向了昔日軍中上官韓勍......

  甲士的尸首已是層層疊疊,鮮血四下里流淌。而眼見麾下親衛幾乎都已被掃蕩盡了,大批討伐殺入京師的士兵持長矛齊排戳刺,正向自己這邊逼近過來...韓勍朝著前方死死瞪視過去,而他眼眸中絕望之色也已愈發的濃重。

  這時候韓勍氣喘吁吁著,身子癱坐倚靠在墻角。即便披覆著做工精良華麗的鎧甲,可他身上已掛著大大小小的傷口,而且胸腔遭受大錘砸去,迸裂的斷骨倒插進心肺,再急促的呼吸下去,便又大口大口的咳出了鮮血。

  我本來以為伴君如伴虎...與其在先帝朱溫眼皮底下戰戰兢兢的過活,便莫不如協助朱友珪弒帝篡位,還能博得更為尊崇的官勛爵祿...可如今看來,卻是我沒有遠見,而終究是作法自斃啊......

  韓勍心中悵然念著,本來他率領所部龍虎軍協助朱溫得手。朱友珪的確也待他不薄,親口承諾是坐鎮長安把持軍政,還是自據一方,做個手握生殺大權的藩鎮節度也任由他韓勍挑選(按正史線朱友珪弒父篡位之后,賜封韓勍為忠武軍節度使)。

  然而韓勍擇選好了去處,尚還未至藩鎮赴任去過把土皇帝的癮。朱溫的第三子朱友貞便召集討伐大軍氣勢洶洶的殺來,長安方面諸部禁衛軍旅迅速土崩瓦解。崩潰倒戈之快,這也實在出乎韓勍的意料之外。

  又望見成群士兵朝著這邊蜂涌奔將過來,韓勍也已感到自己只是一息尚存,生命很快便要終結,他反而松了一口氣...因為韓勍更清楚,倘若梁國眾臣真要清算他協助朱友珪弒帝篡位的罪行,那可是絕對不容被寬胥的彌天大罪...到了那個時候吊著條命接受裁決治罪,自己將更是生不如死。

  罷了...我終究還是及不上先帝帳下功勛卓著的宿將,有沒有見識,實不該協助朱友珪那廝而落得如此下場...事到如今,也只能想著早死早超生了......

  倚在墻角的韓勍雙目中神采漸漸黯淡了下去,腦袋忽的一耷拉,身子便再無動靜。而爭先涌殺過來的部眾前列,有一員軍校疾步上前,便挺槍狠狠的搠入韓勍的腿股。

  但見身子癱如一團爛泥的韓勍仍然沒有半點反應,那軍校確定他已經氣絕身亡,便啐罵了聲,又高聲喝道:

  “叛臣賊子韓勍,雖已伏誅,可尚還未擒獲宗室逆子。奉三皇子鈞旨,務必要擒執弒帝大逆元兇,絕對不容他逃了!”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朱友珪與正妻劉氏,僅僅在馮廷諤所帶領的數十名親隨護送下,正朝著皇城北門狼狽奔逃。

  此時此刻,朱友珪面色蒼白,絕望,恐懼、忿怒、怨毒、迷惑...等種種情緒也混雜在一處。這還未過多久,他便從篡位事成的梁國帝君,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朱友珪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憑什么朱溫干出那許多歹惡兇殘、大逆不道的事,仍能有大批文武才干跟隨,成就滅唐稱帝的霸業...而他弄死自己的父親,自問比朱溫更狠、更毒,怎么就會引起梁國群臣的強烈抵觸?

  畢竟朱友珪只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是急于稱帝。以他的閱歷,尚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老子就算在個人品行上而言也是罪大惡極,可朱溫才稱得上是在權謀斗爭當中,會依靠各種陰謀詭計除掉對手,哪怕動用骯臟手段也要達成自己目的陰謀家。

  能力足以凌駕于方今世上大多割據政權君主的壞人,才可以稱得上是奸雄。至于他朱友珪,也只不過是個喪心病狂,背人倫而禽獸行的變態罷了。

  忽然擋在身前的馮廷諤發出一聲驚呼,當即駭得朱友珪渾身一個激靈。當他再驚然朝著前方望去時,便絕望的發現前方宮宇轉角處,又有大批的軍兵合圍而至,并且已然發現他們這一行人的行蹤,一個個便似是嗅到血腥味的野獸,嗷嗷叫嚷著又揮起兵刃朝著這邊涌殺過來......

  通往皇城北門的必經之路,也被征討軍旅包抄封堵...再往回逃,后面亦然有幾路追兵窮追不舍,以這些微末人手,也根本無力抵抗...既然終究無法生出雙翅從大明宮中飛出去,如今也已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朱友珪登時萬念俱灰,也已很清楚自己注定是在劫難逃。然而本以為自己是權傾梁國的帝君天子...朱友珪心中蹭的又竄起怨毒的恨意,他扭曲的自尊心太過于強烈,而且生性悖逆兇惡,又怎會甘心去接受朱家宗室、梁國群臣的審判治罪,再屈伏他人的腳下,卻終究也不會得到寬恕而注定要任人宰割!?

  “陛下!如今...又當如何?”

  朱友珪的心腹死士馮廷諤持刀擋在前面,他疾聲詢問,實則心里也很清楚注定已是逃不掉了;而朱友珪的正妻張氏一路勉強的奔逃至此,早已是鬢發皆亂、花容失色,這時更是六神無主,也只得哭嚎著拉扯朱友珪的臂膀,也完全再無半分當初在自家公公面前搔首弄姿的媚態。

  而朱友珪忽的一掄臂膀,甩開張氏,旋即他直勾勾的凝視向馮廷諤,便沉聲說道:

  “馮廷諤,朕還要托付你辦最后一件事...便是殺了朕與皇后......”

  馮廷諤聞言一怔,而被摔翻在地的張氏驚愕片刻,再回過神來時,卻如同鄉間撒潑耍渾的民婦那般,便扯著嗓子尖叫道:

  “陛下...夫君!臣妾不想死啊!朱友貞...他畢竟是夫君的三弟,好歹骨肉親情,但凡還有一絲指望,也當去求他......”

  “啪!!!”

  朱友珪一記掌摑下去,頓時扇得張氏半張俏臉紅腫了起來,身子也不住一軟,又癱坐在了地上,而險些暈厥了過去。而朱友珪再惡狠狠的瞪視向自己的正妻,已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之色:

  “骨肉親情?我呸!那老兒對于我,乃至我對那老兒做的事,哪里有什么骨肉親情而言?賤人!以為還要靠出賣你的色相,便能撿回一條性命么?

  你不是也慫恿我必定要干成那樁大事?我為做梁國帝君,弒父殺兄的事也都能做得!可既然這些事既然做下了,朱友貞又怎會饒我的性命!?

  只可恨當日只除了朱友文一個,早知今日,也當把我那些胞弟殺盡除絕才是!如今敗已敗了,我注定在劫難逃,而你這賤人,也一樣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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