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終焉,諸部魏軍將士高奏凱歌,也甚感歡欣鼓舞。畢竟先北后南的大戰廝殺,而接連挫敗了梁、吳兩大國的侵攻,如今終于能得以凱旋而歸,也不免愈發疲乏的軍中兒郎總要休歇整頓一段時日。
李天衢自知戰爭是為了爭取己方勢力穩定發展的空間,而通過休養生息,才有足夠的底氣發動下一場戰事。現在既然朱溫、楊行密也都無力再對魏國進行大規模的侵攻,國家到底需要恢復元氣,而又要進入養精蓄銳的階段。
而且魏朝方面也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淄青軍王重師、淮西軍田頵兩路節度使身死,所部藩鎮牙軍幾乎也被打散了編制...而殿前司龍驤軍等禁衛軍旅傷損也較為嚴重,需要選擇合適的接掌藩鎮,重編整頓新軍,當然也免不了要磨合操習很長一段時日。
也是時候班師回朝,確定與梁、吳兩國的戰事傷亡折損的將士撫恤追贈事宜,以及議定接掌藩鎮節度之位的人選之后,便把精力著重用在處理國政等其它事宜上。
然而除了狼狽返回本國境內后,還要應對吳越國全力猛攻的楊行密之外,魏、梁、晉、吳這四國當中,卻還有一方戰事并沒有終止,而是后院起火,又有新的敵人悍然入侵......
“耶律阿保機,到底還是要與晉王反目,而公然襲掠晉國邊境領土了么......”
班師返程途中,距離汴京還有百來里遠的距離。便有驛候傳來重要軍情。李天衢打開奏書細閱,得知:
契丹大于越耶律阿保機,趁著李克用揮兵南下,與魏國大軍夾攻朱溫之際突然向晉國發動襲擊,東至云州、西至薊北,擄掠數州糧秣財物并強制萬余漢民遷往北地。
好歹晉國方面,還有留守的盧龍軍節度使史敬思,以及晉王義兒李存璋、李存進等宿將立刻調遣兵馬,固守邊關要隘,并主動派出騎軍準備向契丹發動反攻。
然而耶律阿保機派出十萬騎兵突然襲掠晉北、燕云大片疆土,看來也只打算殺晉軍個措手不及,并不打算奪城占地,所以在晉軍在集中兵力發起反擊之前,契丹騎眾便攜卷著大量的戰利品,以及上萬漢人百姓也早已遠遁了去......
這也就意味著,本來起碼表面上稱兄道弟的晉國、契丹兩方勢力也已徹底決裂,還是耶律阿保機先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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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衢也能想得到,以李克用那強勢霸道的脾氣而言,當初對他退讓的外族首領,竟敢先行斷絕彼此間“義兄弟”的關系,還主動興兵來犯,這也無異于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好歹耶律阿保機也是開創契丹兩百多年國祚的開國皇帝,結果卻被李克用責令其老老實實在北地呆著,不許惦記南面中原江山。以他的心氣,哪怕先前面上隱忍下來,也必定會被激怒。
可是李天衢不禁有些納悶,按說契丹大舉對晉國用兵,也不應該是現在。如今遼東尚還有個渤海國,而且烏丸、黑車子室韋等諸族各部沒有完全征服...耶律阿保機只是趁著李克用親自揮軍南下,便悍然犯邊劫掠,這段時期,他又為何提早要招惹晉國這個本來相安無事的勁敵?
思前想后一番,李天衢大致倒也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估算年頭,現在契丹諸部的汗王痕德堇想必也是命不久矣,而他的繼任者,也必然會是如今手握實權的耶律阿保機。
可是現在的契丹部族聯盟推舉首領是可汗制,然而阿保機的野心,卻是像中原王朝的皇帝那般改制為終身世襲制...那么他要力排眾議,懾服眾部族長認同改制契丹由來已久的傳統,最直接有效的手段,還是要立威。
所以差不多在正史線同期,耶律阿保機不但用兵極為頻繁,先后又主動南下本來還應占據盧龍軍藩鎮,屢次還曾讓契丹吃大虧的劉仁恭、劉守光父子,殺敗燕兵數萬。而他忽然對那面大舉用兵的目的,也是要向契丹諸部明白:
要建立起一個屬于我們契丹人的帝國,并且由我做為皇帝帶領你們,以后契丹諸部才會變得更為強盛,不必再如唐朝時節那般只能接受漢人、突厥的統治,如今也根本不用去畏懼中土那些藩鎮節度。
而現在掌控盧龍軍藩鎮,與契丹掌控的領地大片接壤的是晉國,耶律阿保機也唯有展現出能與中土勢力強大的王國抗衡的姿態。更何況李克用先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態度,想必也觸怒了契丹許多頭人,那么阿保機以對晉國用兵而造勢,現在便要與晉國決裂的動機,也就不難理解了。
只是想到這里,李天衢也能猜到李克用的反應必然是大發雷霆之怒。然而先前雖不清楚他在潼關前著了朱溫的道,被刺激的吐血墜馬,隨后立刻引兵撤離...但是本來勢必要親手斬殺的畢生死仇,到底還是讓他給跑了,也能想象得到李克用必定是忿恨已極。
結果自己認下的小老弟耶律阿保機,很快又翻臉選擇與晉國為敵...性情暴烈的李克用容易生氣,而氣大傷身。本來身體狀況堪憂的他又被連番刺激,恐怕要被氣出大病都算是輕的了吧......
一彪騎眾自盧龍軍幽州啟程,護送著藩鎮節度使星夜疾馳的往太原的方向趕去,騎陣隊列當中,晉國資歷最深的宿將史敬思滿面悲急之色,也是溢于言表。而晉國朝堂上下,也被一股極為悲愴的氛圍所籠罩著,大多文臣武將悲憤傷感,然而再用不了多久,他們還須做好輔佐新主的準備......
因為太原宮宇當中,由李克用傳下口諭,速召幾員功勛心腹以顧命托孤臣子的身份前來覲見。他已要傳下遺囑,而將晉王之位傳于嗣君。
先前已經被朱溫氣得急火攻心、傷損心脈,而當李克用返回太原之后,不止是因得知耶律阿保機大舉犯境的消息而病情加重,同時還有另外一樁噩耗...所有刺激所帶來的傷害沖擊加到一處,也足以徹底摧垮了他:
身為河東軍、晉國的謀主,輔佐李克用二十多年而最受信任重用的謀主蓋寓,本來便已是身染重疾,而在晉王揮軍親征朱溫之際,也已病逝身故了。
本來按原本史載的軌跡,李克用便是于蓋寓病逝之際嚎啕大哭、悲慟欲絕...而如今未能誅殺朱溫,以及耶律阿保機背叛決裂的這兩樁大恨大怒,以及自己心腹知交身死所帶來的強烈悲慟,縱然常人也經受不住,也讓更容易動怒傷身,并且身子情況十分不樂觀的李克用再也無法承受下去。
當蓋寓的家眷將遺書呈交上來,李克用就見上面交代任何身后之事,仍是盡臣子的本分仍諄諄勸諭自家主公須當如何治國,李克用的心臟更似是被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攮穿...更覺悲從中來的他突然悲呼一聲,也暈死了過去......
而李克用這一倒下,便再也沒有起來過。
臥在塌上的李克用悠悠轉醒之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遂立刻遣人召見晉國勛臣宿將前來交代后事,也已準備交托王位,傳給自己的親子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