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又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戰場上死傷枕藉,撲倒在地的軍卒不計其數自己。而梁國的后繼部眾也終于開撥而至,統領這撥軍旅的大將符道昭冷冷的看著前方大戰廝殺的狼藉景象,他也緩緩的拔出的腰挎的鋼刀,并向前用力一劈......
畢竟對于效力梁國的武人軍將而言,他們也都十分清楚本國最首要的目標,就是要奪回之前被李天衢大舉侵占的失地。
雖然自從梁朝元貞皇后病逝之后,這些年下來,他們的主公朱溫不但也變得愈發嚴苛暴戾,而且更為熱衷的那樁荒唐事,也讓朝堂臣子諱莫如深,更是敢怒不敢言...但是當朱溫決定再度與李天衢決一雌雄,打響這場迄今以來規模最大的會戰之時,他誓師號令麾下眾將,又展露出滅唐立梁的奸雄氣概,這也讓其麾下久戰成名的武人很清楚的意識到:
既然做的是梁國的將軍,要謀世代爵祿功名,爭取更大的前程,終究還是要與李天衢麾下眾將拼個你死我活。而決戰再用不了許久便即將打響,現在撞見的一切敵軍將領,盡可能要趕盡殺絕,切不可放過!
后方又有大股敵軍殺至,集結成鐵甲森然、兵戈林立的軍陣,并且很快便要掩殺過來。自然也有親軍小校急報向正在浴血廝殺的康懷英。“速速傳令,各部兒郎且戰且退,也切不可被敵軍沖垮了陣勢!”康懷英十分干脆的高聲喝令,手中長槍仍毫不含糊,驟然刺入,在從斜側殺來的一名敵軍騎將的頸項上開了一個血窟窿!當那人哼也不哼一聲,脖頸激濺出滿天血雨,被挑翻墜馬的同時,康懷英便驟馬回身,與一眾銳騎又要從潰動的人群中撞殺出去。
畢竟雙方交戰正酣的要緊時候,敵方卻又突然增加一路生力軍,這也足以改變戰場上的形勢。康懷英再復指揮陜虢軍諸部軍士突圍,咬牙死命要維持陣列完整。而溫昭圖與新近殺入戰團的符道昭指揮梁軍部眾,便如咬住了獵物死活不肯松口的惡豺,指揮梁軍追擊攆殺,這一路所過之處,也不免又留下了大批血肉模糊的尸骸。
康懷英率領麾下將士往東面再退出十幾里地的路程,卻是一片山嶺地帶,而由幾撥牙軍所組成的箭陣正伏在高處山坡之上。隨著遠處激蕩的廝殺聲愈發清晰,迅速開撥趕至的牙兵距離下方且戰且退的同僚,以及陰魂不散的敵軍已不過百來步的距離之時,陜虢軍另一員統兵主將登上高處,俯視下方人頭涌動的戰團,慢慢的抬起了手臂,旋即也朝著敵方軍陣的方向指了過去。
陜虢軍節度正使劉鄩,既預料到今番梁國出潼關悍然入侵,也必定會集結重兵前來,隨即揮軍馳援而至。隨著他一聲令下,驟然間山谷兩側又有響亮的號角聲乍起,緊接著一陣陣弓弦密響之聲,張開弓弩拋灑出大蓬大蓬的箭雨,直朝著梁軍部眾那邊襲射過去,又引得下方戰團響起一陣人仰馬翻的驚呼哀嚎聲......
是役,先是由康懷英引兵據地,后有劉鄩倚山巒峻阜險要設伏,發伏兵以擊之。殺得溫昭圖、符道昭所部梁軍損兵八千余人,暫時被迫退只得重整陣勢,而陜虢鎮牙軍并未乘勝追擊,而是接引各處百姓退守陜州治所,緊閉城門,開始嚴防死守,以等候本國大軍前來支援。
然而距離陜虢軍治下另一處重鎮虢州治所弘農不出五十里的郊野間,黑壓壓的人群猬集在一處,中陣盡是精選出來身形長大、個個貌相孔武剽悍的梁國宿衛。一隊隊擦得錚亮鎧甲,一排排鋒刃耀眼生光的軍士當中,符道昭、溫昭圖卻匍匐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就聽見雄踞于他們前方車輿門口的那個人陰聲說道:
“朕命你二人先出潼關,便迅速撲向陜州與虢州治下各處縣坊,截斷道路要隘...然而你們兩個卻被劉鄩、康懷英所部敵軍迫退,致使敵軍有所防備,延俄了軍機,這又該當何罪?”
在唐末至今的亂世中本來實力最為強大的梟雄,梁國帝君朱溫,也已御駕親征而來!
當年李天衢初見朱溫之時,他不但貌相也算英武,還刻意要扮出一副豁達豪邁的模樣。然而時光荏苒,如今朱溫的臉上皺紋也已十分明顯,即便他盡量要挺直了身板,可腰身看起來也顯得有幾分佝僂。只不過朱溫的年歲越大,他的貌相更顯的陰毒狠戾,似乎也不會再顧忌先前使弄奸計時的偽裝...此時此刻,朱溫陰測測俯視過去,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也早已是殺意滿溢,就算是旁邊一眾親衛斜眼乜見,心里也油然而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如今朱溫實則也不過五十多歲的年紀,尚還沒有到暮年老邁的高齡。然而自從當年被迫退守關中,失去中原大片疆土,他心中怨毒的恨意與日俱增。直到愛妻張惠亡故,朱溫性情不但變得愈發暴戾,便如心中的野獸掙脫開最后的束縛,日復一日的放縱發泄,也使得他的貌相變得愈發蒼老......
然而愈顯老邁,人也變得愈發陰毒。
面對著朱溫的質問,溫昭圖的鼻尖都快貼到了冰冷的地面上,豆大的冷汗從他額側滲出,也只得連聲告罪;至于符道昭滿面懊惱之色,眉宇間也不由的流露出幾分懼意......
符道昭自是不知,按他原本的戰績履歷雖也稱得上驍勇善戰,卻仍會被康懷英克制得死死的,更何況又是對上了智將劉鄩這個勁敵...聽朱溫出言喝問,符道昭也絲毫不敢辯解,只是伏首高呼道:
“微臣有負陛下重托,自是罪責難饒!只乞請陛下許以將功贖罪的機會,如若再督戰不力,也自當自裁謝罪!”
一時間沒有得到朱溫的回復,符道昭、溫昭圖二將直感覺自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當中,讓他們二人有些喘不過起來。然而過了良久,朱溫才開口說道:
“首戰失利的罪責暫且記下,畢竟如今戰事要緊,權因靜勝、秦州兩路兵馬暫無合適人選接管。但也須記得,你們的人頭只是權且寄在脖頸上,朕也隨時能再拿來!”
不但符道昭、溫昭圖二將聞言如蒙大赦,連連叩頭謝恩,就連在旁恭立的一眾梁軍將領當中有些人不由也松了一口氣。畢竟這些年來他們的主子御下非但愈發嚴苛狠戾,更是動輒要問罪殺人......
先前梁軍宿將李思安鎩羽敗歸,被連貶去做一州刺史后也是銳氣盡失,朱溫嫌他治政不力便直接賜死。也不僅如此,閱兵時嫌騎軍馬瘦便直接將所部主將拉下去斬首,覺得臣子迎奉疏怠仍要殺人...如今梁國朝堂中也已被一股恐怖的壓迫感所籠罩,各部將領也都難免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誰又知道喜怒無常的君主,什么時候又會將屠刀落到他們的脖頸上?
而朱溫的目光很快的又向周圍掃視了過去,他微微一頓,隨即又陰聲說道:
“此番揮師東進,勢必要收復失地,不能再由魏國占據中原江山,爾等奉朕旨意征戰,切不可再有半點疏失...而朕既然來了,就等著他李天衢前來,與我梁國做個了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