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州治所,清河縣。
城郭一側外圍,由大量人力操控的拋石機頻繁的運作了起來。諸隊軍漢炮手齊聲吆喝,拉動纖索,保正攻城器械持續運作,由拋石機投射出的石彈、炮彈在空中疾速翻滾著,帶著極為沉重的破風聲重重的砸向城關。
而城頭上早已是一片烏煙瘴氣,毒煙彈透出濃密的黑煙,咳得守城的叛軍驚呼奔走,乃至也有不少人撲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還有一顆顆巨石透過黑煙,凌空砸落,轟得城頭上碎石飛揚,還混挾著迸濺的鮮血,以及被蕩起的殘肢。
更何況,膽寒驚懼的兵卒好不容易退守到城門樓左近,堪堪避過在破碎的墻垛處散發的毒煙的石彈。有些人揉著被毒煙嗆到不停流淚的雙眼,勉強睜開再回頭望去時,卻發現又有數枚炮彈疾速穿過滾滾濃煙,而狠狠砸將下來。
不同于那些勢道駭人的石彈砸下來轟得磚石迸裂,還要碾壓一片的血肉。這些投射過來的炮彈擊砸在城關上發出瓦罐碎裂的清響,然而下一刻便是轟的一聲,赤焰暴漲、猛火疾竄,霎時間便在清河縣城頭引燃洶涌的火勢!
閃避不迭,而登時被烈焰被包裹住的兵卒所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聲,讓人聽起來也倍感驚心動魄。毒煙嗆得城頭上的不少守軍險些把肺都咳了出來,又是凌空落下的巨石碾壓,乃至沾染上便要切身體會到那種烈焰焚身痛楚的猛火炮彈...那么城門樓左近處仍有將官聲嘶力竭的在喝令麾下兵卒穩住隊列,但是絕大多數人眼下只想從這一片險地盡快逃離,也不愿再多留片刻!
反觀另一個方向,陣列于城外的攻城軍旅營寨內旌旗飄揚,刀槍雪亮,諸隊軍士奉令集結成陣,都是一派殺氣騰騰的模樣。而標示著魏國揚武軍藩鎮的軍旗迎風獵獵招展,在一眾親隨的擁簇下,勁甲披掛的葛從周眺目觀望,與對面焦頭爛額、心驚肉跳的魏博叛軍相較,他臉上神情則顯得十分平靜從容,片刻過后,便沉聲說道:
“是時候了,傳令下去。待毒煙大概散去,而火勢稍緩之時,命賀副帥督令部曲奪取城關,一鼓作氣,拿下貝州清河。”
旁邊小校聞言轟然領命,前去傳達軍令。片刻的功夫過后,揚武軍排布開的軍陣當中戰鼓擂動。而清河城池那邊嗆人的毒煙也已稀疏了幾分,那些嗆得雙眼通紅,仍在不停咳嗦的魏博叛軍驚魂稍定,卻又有人驚呼大喊,因為一些軍卒費力的朝前方觀望過去,就見大批的壕橋、云梯,乃至高聳的井闌...等重型攻城用具,便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距離已經被轟擊得千瘡百孔的城墻不過幾十步遠的距離......
統領貝州敗軍的史仁遇沒有似李公佺那般,選擇放棄城郭引兵逃遁,因為以他現在的處境而言也是無路可逃。也就唯有抱著僥幸心思,硬抗下幾撥攻勢,盤算著或許還有與魏國談判的余地。
但是史仁遇等叛將也很清楚直接放棄抵抗,而任由李天衢處置是絕對不成的。魏州牙將世家被迅速清洗除盡,對方擺明了是要徹底根除本地藩鎮的軍閥派系,與其直接交出兵權,是死是活完全任由他人處置,還是要放手一搏,抵抗到魏國也不愿再久耗下去,再爭取談判,起碼保留貝州一隅自治的權力。
然而李天衢決議以協助羅紹威定亂平叛為名,要正式兼并下魏博軍全境,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打算與其他跋扈牙將進行什么談判交涉。殺人要見血、斬草要除根,我知道你們就算嘴上說肯降,也是為勢所迫,各個口服心不服,不趁機將魏博軍閥世家趕盡殺絕,還留著你們以后再反?
所以葛從周奉李天衢旨意,統領揚武軍甫一殺至清河城,對城郭便立刻展開最為猛烈的攻勢。先是佯攻一面,旋即卻又集中軍力猛攻另一個方向的城關,直打得魏博叛軍顧此失彼時,毒煙彈、猛火彈、巨石彈...便又劈頭蓋臉的招呼過去。
直到死守清河城的魏博叛軍軍心動蕩,而視線暫時被猛火與毒煙暫時隔絕之際,葛從周這才使出攻城的殺手锏,卻與當初他尚還在黃巢軍中效力,而于陳州宛丘與李天衢進行攻守對決時所采用的戰法十分相似。
然而與當年不同的是,當初的葛從周利用狼煙阻斷李天衢等守軍將士的視線,再動用臨陣趕工打造的簡易攻城用具意圖迅速搶占城關,當時便險些得手...如今他做為統掌一方藩鎮牙軍的節度使,不但麾下兵強馬壯,攻城戰還可以直接拋射出大量的火器炮彈。等到守城敵軍察覺到己方的戰略意圖時,已迅速逼近城墻的大批攻城用具,也都格外的堅固耐用,且數量更多......
靠近城關的幾座井闌車頂端踏板驟然下墜,狠狠的砸在殘破的墻垛上,大批以浸濕布條遮住口鼻的揚武軍將士發出海潮一般的喊殺聲,操持著諸般兵刃,兇猛的從井闌車上撲可出去,紛紛穿過愈發稀薄的黑煙,城門樓處驚呼慘叫聲頓時又接地連天的響起!
魏博叛軍先是遭受石彈與諸般火器的輪番攻擊而亡魂喪膽,顯然也沒有料到葛從周采取的攻城戰手段還留有后招。大批的敵軍已經驟然殺上了城頭,然而大多守城兵卒仍在驚呼奔走,也根本來不及組成完整的陣列,不得已便要被迫開始進行白刃戰...而攻城的先登勇士卻是士氣高昂,凡是擋在他們前面的人一律掀翻砍倒,人群也如一股不可遏止的洪流,直朝著城門樓的方向直撞了過去!
葛從周則眺目遙望,當大致看見清河縣城頭一桿桿魏博軍牙旗折翻墜落,上方涌動著的人頭漸漸往內側趟殺了過去。他便號令諸部嚴陣以待的步軍方陣開始開撥前行,往清河縣城門的方向進發而去。
不出意外的話,再用不了多久功夫,率先殺上城頭的驍勇銳士便將占據城關,打開城門,接應城外同僚軍旅源源不斷的涌入城內。首先攻克州府治所,繼而在收復貝州治下各處縣城鎮坊,料想這兩萬上下的魏博叛軍也無力再長久抵抗下去。
現在需要留意的,便是將史仁遇等一眾魏博牙將世家最后的勢力給徹底蕩滅根除了。
“可恨羅紹威那畜生...還有李天衢那廝,當真不肯給我等留條活路!清河縣保不住了,貝州治下其余縣坊只怕也更無法抵擋魏軍攻勢。敵軍既然要攻破南門,集結人馬立刻從北門殺出,眼下也唯有一路往北,且先奔逃至趙國境內再做計較...到時謀個安身的去處,再圖謀奪回我魏博軍的基業!”
眼見城關失守,大批先登攻城銳士很快便要打開城門,如潮水般朝著清河縣中心處涌去的一撥軍旅當中,忽的有人高聲呼喝,也立刻有將校扯著嗓子大聲傳遞聲息,招呼清河縣內的同伙部曲不必再抵抗拖耗下去,而是盡可能集結其余兵馬,慌忙要往北面隸屬于趙國治下的領地逃去。
然而正當清河縣眼見便要被葛從周攻陷,城內魏博叛軍棄守開始往北面奔逃之際...由原成德軍節度使王镕統掌的趙國國都鎮州真定(古稱常山,后唐時節升為真定府,后世河北省石家莊市正定縣)也有兵馬開始調動,幾撥軍旅奉令開撥,朝著南面與魏博軍接壤的邊界領地奔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