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朱溫篡唐立梁,不久后,第二個稱帝的人物也已出現了。
如今占據巴蜀兩川之地,而爵封西平王的王建,先前于朱溫同李天衢、李克用、楊行密、王師范等諸藩勢力大戰殺伐之際,看似雖然一直打算坐山觀虎斗。可是朱溫廢唐稱帝之后,他也公然宣稱,傳檄天下,不承認梁朝的正統性,
然而王建接下來的操作卻是:積極派遣使者秘密進發,趕赴河東,建議與李克用彼此“各帝一方”,共同登上皇位建國。此事若能談成,你我皆是九五之尊,咱們互為倚仗,同樣也能舉兵共同對付朱溫,這又何樂而不為?
王建到底還是低估了李克用擁護唐朝的態度,誠然承認巴蜀裂土分疆、自立一國,也能更為有效的拉攏來王建與朱溫為敵。但如此不也是趁火打劫,要妄自稱大?是以使者就算到了太原,傳達過自家的建議,李克用勃然怒發、嚴詞拒絕,并將使臣趕了回去。
王建雖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他稱帝的野心自朱溫篡唐之后,也是突然膨脹,同樣不愿再等下去。遂召集幕僚屬臣,共議稱帝之事,數日后,兩川之地莫名其妙的,不斷的有“祥瑞異相”發生,王建遂宣稱我雖忠于唐廷,但是國家已滅,臨危受命,不得已,也只得建元稱帝了。
于是乎,王建與各藩鎮屬臣,命諸地百姓痛哭三日,悼念唐廷廢帝,旋即在成都南郊祭天,即皇帝位,國號大蜀,改元武成,大封百官...王建遂跳過了再晉封蜀王的步驟,而直接自號尊為英武睿圣皇帝。
李天衢聞訊之后,也忍不住吐槽道:有一個要稱帝猴急更等不下去的,那王建雖然也有些雄主之才,可是為人秉性里也有好大喜功的一面,還英武睿圣皇帝?這牛逼讓他給吹得......
李克用本來便是晉王,雖然距河東之地為晉國,如今也仍以唐廷臣子自居,視朱溫梁國為偽朝國賊,扶唐國祚的態度依然最為堅決;而楊行密雖然自稱為吳王,起碼因為他對朱溫的敵對心態,能與李克用達成共識,宣稱己方勢力仍是為了扶唐國祚;可蜀國王建的吃相可就難看了許多,他純屬趁著天下亂勢急于稱帝,非但與滅唐的朱溫關系惡化,與李克用、楊行密這邊的關系,也親近不到哪去......
除了朱溫、李克用、楊行密、王建這些方今天下割據一方實力最為強盛的雄主之外,其余諸藩,也都關注著李天衢這邊又會作何反應。他到底是打算稱王,還是會稱帝?
然而班師返回兗州瑕丘的李天衢,雖然也發出檄文聲討朱溫,卻尚還未明確表態是否會把郡王爵位自行加封,還是一步到位直接建元稱帝。他同樣也在觀望,注意著自梁、蜀二國自稱為皇帝之后,天下諸藩之主,還會有多少稱孤為王,又是接受朱溫冊封,還是自號建國,而梳理清楚方今天下割據勢力的格局。
“朱全忠...呵,那賊子弒帝滅唐,自也不必再喚他唐廷賜名,朱溫那廝要收買人心,河朔本來臣屬于他的諸處藩鎮,除了李罕之仍為昭義軍節度使,他封魏博軍羅弘信為鄴王、封成德軍王镕為趙王、封義武軍王處直為北平王。
就連占據盧龍、橫海二鎮,而游離于梁、晉兩國之外的劉仁恭,朱溫要拉攏他日后一并與晉王為敵,也被封為交河郡王。不過眼下看來劉仁恭擺脫晉王,野心勃勃,同樣不肯臣服于朱溫,看來也要是以燕王自居了......”
節堂當中,先是解青報說著眼下河北方面諸藩得晉封王爵、郡王的消息。李天衢微微頷首,隨即說道:
“劉仁恭、羅弘信、李罕之、王镕之流,先前都是迫于晉王的威脅,而只得投從朱溫,義武軍王處直也是不敵梁軍,為勢所迫而只得臣服。眼下河朔方面,大多固然是臣屬于梁國的敵對藩鎮,可那些藩鎮之主也并非真心實意的臣服于朱溫。無論唐廷滅亡與否,他們也都不過是搖擺不定的墻頭草。
而如今要密切關注的,反而是那些態度曖昧不明的割據藩鎮。方今坐鎮贛地的鎮南軍節度使鐘傳謹守邊境,向來不愿插手別處藩鎮戰事,眼下也為朱溫拉攏被封為潁川郡王。不過鐘傳坦而受之,卻并沒有上表愿臣服于梁國,也不曾發檄文聲討篡唐國賊,看來也仍是打算一直中立下去。
可是西面臣服于朱溫的荊南節度使,如今也被梁國封為宜都郡王的成汭,以及東邊與朱溫為敵,自號吳王的楊行密也都覬覦鎮南軍洪、虔、江、饒、吉、袁、信、撫...等諸州領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鐘傳兩邊都不愿得罪,卻也是兩頭都不討好,那他據守贛地,還能撐得了幾年?”
解青若有所思的應了聲,隨即又有些憂慮的說道:
“主公,雖說占據嶺南任清海軍節度使的徐彥若上表臣服梁國,而被封為南海王;還有據有福建五州之地,稱雄一方的王潮近日病死,其弟王審知繼任威武軍節度使,也立刻宣稱愿意奉梁國為主,朱溫更是直接封其為閩王...徐彥若、王審知雖臣服于梁,但嶺南、閩地與我軍相距極遠,固然也不必提防他們。
可是...昔日孫儒賊軍余孽,武安軍節度使馬殷方今已占據湘楚全境,他也明確表態奉朱溫為主,如今更是受封楚王。而朱溫詭計多端,還賜封錢镠也為吳王,兼掌淮南軍節度使...方今江東卻有兩個吳王,且又將我軍統掌的淮南軍轉封給錢镠,這不還是要挑起與我軍、楊行密之間的爭端?楚國馬殷倘若也倒向朱溫一方,錢镠更是與淮南軍隔江相望,只怕也要顧忌他們會協同梁軍,隨時發兵侵襲我軍與楊行密后方領地。”
“錢镠為人秉性,我大概也能揣度得清。中原誰能稱雄稱尊,他便奉誰為主。可是他更識進退,對天下時局走向也拿捏得清,朱溫挑撥我軍與別處藩鎮為敵的手段,當初楊行密能看破,錢镠當然也能洞察得清。往日他與楊行密爭奪江東諸州倒也罷了,如今朱溫又要拉他下水,與我軍為敵,他錢镠又豈會甘心受梁軍擺布?”
李天衢長聲說著,心里則暗付道:本來按正史軌跡楊行密被唐廷封為吳王,而兩年后朱溫又脅迫皇帝再封錢镠為吳王(三年后改封為吳越王),并兼任淮南節度使的手段也都用過。就是在察覺楊行密只會做自己的對頭之后,朱溫遂拉攏錢镠,是更要刺激惡心下南吳方面的死敵......
然而李天衢卻也知道錢镠固然有野心,可他的野心至封疆為王便到頭了,人家大概占據兩浙之地后,幾乎對外便不打仗了,一輩子未曾打到長江北岸,隨后與楊行密之間打的也都是防御戰為主。
畢竟按史載都到了后梁滅國,前蜀、南吳、南漢、閩國...等政權都已相繼稱帝,錢镠都熬成了列國開朝君主當中差不多歲數最大的,也仍是以吳越國王自居。結果周圍鄰國都看不下去了,表態愿意承認吳越稱帝建元,而錢镠則笑言“此兒輩自坐爐炭之中,又踞吾于上邪(按《十國春秋·吳越二》所載)”......
人家心態穩著呢,是以朱溫哪怕以重利相誘惑,錢镠也從來不會因眼前的利益而沖昏了頭腦,因為他也有能力看破其中潛在的巨大危險,以及過于順從于朱溫所將付出的代價。總之錢镠對于梁國的態度便是:
你們誰稱霸中原,我就奉誰為主。封我為王,我謝謝您,要上表稱臣,還是交納貢賦,我絕對不會怠慢。但是與楊行密之間的恩怨,我自己看著辦,真要脅迫我軍北上去與你敵對的勢力廝殺,對不起,你也使喚不動我。
是以李天衢大概也能判斷的清錢镠對朱溫稱臣,但是也不愿做他的爪牙走狗。然而正說著,李天衢忽的頓了一頓,隨即又喃喃道:
“至于那楚國馬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