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箭簇疾射向周圍涌殺過來的敵軍身上,呼嘯的羽箭準準的鑿入要害,濺起血花點點。而周圍敵軍相繼撲倒之時,河東突陣指揮使李嗣恩便已甩開眼見要將他攔殺住的敵軍,而催騎撞殺出一條道路。
于精于弓馬的河東軍騎兵部眾當中,李嗣恩尤以擅長騎射而聞名,如此在催騎突殺時且馳且射,也正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
然而此時此刻,李嗣恩橫眉怒目,神情既是暴怒,又顯得十分的焦急。因為他眼見己方騎軍陣列長由于地勢限制變得狹長單薄,一陣陣人仰馬翻聲,卻見好整以暇的敵軍沖殺上前,步戰長大兵刃大開大闔,慘叫聲不絕于而...現在竟然是麾下軍騎被殺得人仰馬翻,而陣列也被截成了幾段!
河東騎軍的戰力,在這個時候卻完全無法顯現出來,戰馬驚嘶奔走,周圍卻盡是山巖阻礙,哪怕被殺散的騎兵拼了命也要策應同袍,可是他們哪怕再是不惜馬力,也完全無法全速沖馳起來!
而正當李嗣恩迅速又從箭囊中抄出一支羽箭,正要向右前方六七十步開來一名喝令指揮的敵軍將官瞄準過去之際。斜側卻也有一撥敵騎疾沖而至,李嗣恩眼下互為在左右的小撮騎軍頓時崩潰散亂,人馬紛紛翻倒,慘嚎聲也響成一團!
卻是朱溫手下大器晚成,如今倒也備受重用的騎將氏叔琮迅速殺至李嗣恩面前,趁著他猝不及防,掄起手中馬刀,便惡狠狠的劈斬了下去!
饒是李嗣恩反應極快,他立刻側身閃避,可是席卷疾落的刀鋒寒芒,也已然從他臉頰直透掠過。霎時間猩紅的鮮血揮灑激濺,就算這一記劈斬,沒有當即將李嗣恩的腦袋削成兩截,但是看來刀鋒透過血肉的尺寸,也足以將他的臉上皮面剮下一片!
氏叔琮自是得勢不饒人,很快的又揮起手中馬刀橫掃過去,他片刻前依稀瞧到的李嗣恩相貌,口中也獰聲大喝道:
“蕃賊胡漢,又是個沙陀種?去死吧!”
“我吐谷渾人,與義父沙陀,哪怕不是漢兒,也總勝過你這干為虎作倀的國賊!”
氏叔琮卻根本沒有料到,李嗣恩直接被破了相,遭受如此重創,竟然還能立刻抬起頭來,他臉上血糊糊的一片已然辨識不清面目。然而一片讓人望之心悸的血紅色當中雙眼神采已然銳利,還透露出野狼一般的兇芒!
當然,氏叔琮也不會知曉,這李嗣恩不但精于騎射,也是個極有韌性的烈漢,就算是按史載軌跡與他梁軍廝殺時,哪怕自己的嘴巴都在沖鋒時被敵軍長槊給掃中,可他也依然能發狠拼到最后一刻!
兩柄馬刀重重的撞擊在一處,氏叔琮微微錯愕之際,只得拋下騎弓,迅速擎起長刀迎敵的李嗣恩便已經奔馳出一段的距離。
只不過雖然在敵軍大將的刀口下以剽悍兇狠的血氣仍能強撐下去...李嗣恩也很清楚敗局難以挽回,今番遭遇戰處處為敵軍搶占得先機,再是不甘,也唯有引兵敗退而去。
李克用兵發河中藩鎮,意欲同朱溫再度交鋒對抗,可是這一次戰事從一開始落了下風...他膝下另一個義子身臨戰陣之時,卻也是意識到了為甚么這一次與宿敵間展開的戰事從一開始便已十分的被動:
我軍雖然以騎軍見長,但河中軍晉地...境內溝壑縱橫交錯,山巒連綿,丘陵起伏,馬軍馳騁沖殺,也是大打折扣。敵軍只須扼住要隘道路,確實難免處處要受掣肘。
而義父...唉...先前由于我河東軍內亂,已經錯失先機,朱全忠那狗賊向來狡詐,而趁著河中軍藩鎮王珂、王珙相爭,義父無意理政之時,又是朱全忠那狗賊拉攏王珙占得了先機。今番已是無備攻有備,義父雖已警醒,誓不愿讓朱全忠輕易占取河中,可畢竟是走慢了一步,這一子錯,就怕滿盤皆輸,我軍本來也不該盲目冒進啊......
就在李嗣恩敗于氏叔琮的隰州石樓山東北面七八十里,經歷過幾次小規模哨探戰,而比起他那個善騎射,能沖鋒陷陣的義兄弟,更以能審時度勢、臨陣指揮而見長的李嗣昭,他經歷過幾番戰事之后,卻停止下了行軍的腳步,大帳當中,權衡思索一番之后,他也立刻下令道:
“傳令下去,眾部謹守陣勢,我這一路兵馬切莫輕動,但是...快馬哨探,務必添斥候加急傳報,既然義父命我等發兵攔截河中軍治下各處梁賊,務必須探清周圍我軍同袍兵事進展,立刻報于我知曉,也雖是準備調動馳援,絕不可讓朱全忠那狗賊,會有趁機各個擊破我軍的機會!”
然而與此同時,本來同為義兄弟的李存信,雖然與李嗣恩、李嗣昭相較他資歷更為深厚,本來還是李克用麾下義兒當中由以聰敏多計,知曉兵勢而見長的這個義兄,卻也要落得一場慘敗。
河中軍治下晉州,舊名為平陽郡,因為當年西晉末代皇帝司馬鄴曾被匈奴人押到此處極盡羞辱,讓其著賤役服奴顏婢膝的做雜役,最終到底還是將他給誅殺,這也就成了后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一典故的出處。
而率領著河東蕃漢部眾的李存信,他同樣奉令截襲朱溫進取河中諸州的敵軍,開撥入了晉州,先是遭遇梁將王虔裕所統領的敵軍,獲勝一陣,趁勢追擊,然而途徑屬于太岳山支脈,位于山西高原南部,汾河流域與沁河流域分水嶺的烏嶺一帶之際,卻是結結實實的遭受到敵軍眾部的伏擊......
凄厲的號角聲由山道四周驟然響起,掩伏于高處的梁軍士兵驟然躍起,他們立刻拈弓搭箭,無數枝利矢破空而出,呼嘯而去。
無數簇鋒森寒的利箭驟然襲至,立刻如鐮刀收割雜草那般,頃刻間河東軍蕃漢部眾連人帶馬射倒一片,人喊馬嘶聲驟然響起。梁軍伏兵迅速的又組織起第二輪箭雨,持續對中了伏擊的敵軍進行猛烈的打擊。
而李存信驚駭得瞪大了雙目,眼睜睜瞧著前方幾員騎將中箭墜下了馬去,身子隨即被驚慌的戰馬來往踐踏...此時此刻,本來甚是聰敏,并知曉兵機的他...腦子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終于斗倒了在河東軍中素來與自己競爭對立的李存孝,李存信本來以為自己以后的仕途也將是一帆風順,然而自從李克用鳩殺與自己最是親近的尊長輩康君立之后,李存信的腦袋就似乎變得十分不靈光了......
因為李存信不止是當日在場,眼睜睜瞧著自己的義父竟然會為了已經被處以車裂極刑的李存孝,便暴怒擅殺河東宿將...他偶爾也能見到李克用念到李存孝之時,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仍夾雜著幾分恨意......
李存信當然很清楚,自己的義父知道正是他時常挑撥煽惑,李存孝雖然是主動背反,但是絕對與他脫不開關系...自此李存信終日坐立不安,終日杯弓蛇影,不但愈發的渾渾噩噩,眼下驟然遭受伏擊,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想逃。
然而李存信先是冒進,這要是再一退...也將坑苦了另外一路與其協同殺入晉州的同袍部眾。
而統領那一撥騎軍部眾的,卻正是時任河東鐵林軍指揮使,晉王李克用膝下親生的長子李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