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路途遙遠,我軍到底是鞭長莫及。雖然羅判官言之有理,皇上仍為逆臣覬覦...可我就算有意協同李克用,終究是遠水難救近火,長安兼顧不得,到底還要枉然與沿途藩鎮生出爭端......”
李天衢思量著朱溫下一步會采取的軍事行動,口中卻長聲嘆道。羅隱等人雖有些不甘心,但也很清楚自家主公說的確是實情。
畢竟義成、天平、泰寧、淮南四鎮連同徐泗之地處在位于唐土東部,距離關中長安的確是路途遙遠。無論是以羅隱為首,有心思勤王保駕的“保皇派”,還是似李振那等,意圖趁機控制住朝廷,再慢慢弄死皇帝與滿朝公卿的“倒皇派”現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長安那邊,也都知道自家主公要放著自家地盤不管,跨過朱溫、李克用等強藩加入進爭奪朝廷控制權的戰爭當中...這也未免太不現實。
不過雖然現在只是干瞪眼,但是節堂內一眾幕僚也都在思量著岌岌可危的朝廷倘若再生出事端...又會對天下時局走向構成什么深遠的影響?
無論如何,眼下還是要顧好己方勢力的發展壯大。
安頓整編新軍方面,李天衢也已任命降將柴再用為先鋒軍指揮使,而且這些時日來往的也相對密切。那“柴黑”柴再用,過往固然有追隨孫儒作惡的這個污點,但是他本來應該是為楊行密所用,而做為五代十國初期的淮南名將、吳國開朝功臣,先后擊退朱溫數萬大軍、挫敗吳越等諸多戰事中立下赫赫戰功...而且他也與那馬殷有幾分相似處,雖然曾為孫儒那殺人魔王賣命,偏生按史載其性情寬厚儒雅、崇尚樸素,轉投南吳之后有功不居、再無貳心,直到以七十四歲高齡做為吳國功勛元老的身份逝世......
李天衢當然也很清楚,柴再用之后,他還有被世人贊說“自保大來邊事大起,克敵之功,莫先克宏者”的南吳名將柴克宏這么個兒子。
是以李天衢本著管仲評價他摯友鮑叔牙“其人善惡過于分明。夫好善可也,惡惡以甚,人誰堪之?見人之一惡,終身不忘,是其短也”這般的想法,這柴再用,還是要重用。期間以君臣關系彼此加深感情之時,李天衢也曾笑言道:
“當年將軍自宋州統領騎軍追擊,倒因朱瑄、朱瑾之故你我卻未曾于戰陣上相見。如今卻是有緣,能與將軍協力共謀霸業。”
為人沉穩,本來平素不茍言笑的柴再用聽了,臉上也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說道當日僥幸未曾沖撞主公,看來也是死心塌地的愿意改投這個仍肯重用提拔自己的新主了。
而楊行密那邊任命孫儒另一名降將李厚做指揮使,擇選賊軍降眾當中最剽悍善戰者組建黑云都,至于被生擒俘獲的馬殷二弟馬賨,楊行密得知他兄長被賊軍余部推舉為主,眼下也快殺入湘楚之地后卻是多留了個心眼,將他釋放并厚待禮遇,并承諾待馬殷能得以安生立業之時,自會放還馬賨回去與他兄弟團聚;
統掌義勝軍、鎮海軍兩處藩鎮大半領土的錢镠,也任命孫儒降將徐綰為指揮使,同樣挑選歸從的賊眾精銳組建武勇都。如此本來同為孫儒麾下的兇兵暴徒,如今各為其主,鑒于楊行密與錢镠之間互不相讓的對持關系,以后恐怕也免不了要對當初的同伙兵刃相向;
然而李天衢也加入進討滅孫儒的戰事當中,而收獲了柴再用這員淮南名將,以及善用火器的鄭璠。本來能為吳軍所用的將才被人截胡,對于此,楊行密本人卻是不知情的......
除了忙于公事,李天衢家世也有喜事發生。正妻齊玉韻,以及由朱瑾府中收入后宅名為顧惜云的側室先后染孕,雖然還須經歷十月懷胎、臨盆接產,但好歹現在自家基業繼承子嗣也已開始有個眉目了。
雖說朱溫連他那很有作為的長子朱友裕都要猜忌,而他其它那些子嗣也沒什么爭氣的...而李克用那一眾親子義兒里面,李存勖現在估計也快十歲了吧?還有他那義子李嗣源應該也已是二三十歲的年紀...更何況李克用還有個長子李落落,估計也早就能領兵打仗了吧......
李天衢心中尋思,于后宅溫存慰問齊玉韻、顧惜云一番,得出的結論卻是:還要繼續生。
畢竟尚未誕生的子嗣哪個會有能力繼承基業,這種事現在誰也說不準。說到底還是要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而從中擇選最合適的人選,李天衢可不想入朱溫那般,一輩子與李克用對抗雖大概占據得上風,可是輪到他與李存勖這個晉國嗣君交手時會發出“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那樣的感慨......
李天衢于牙署、后宅兩頭跑的這段時日,唐末五代亂相也是愈演愈烈,各地權位更迭依然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李天衢隨時留意著各地相繼傳來的時局變動,其中涉及到一方節度更替的便有:
當年從秦宗權反軍中脫離而出的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德諲病故,由其子趙匡凝繼位,雖然皇帝威嚴掃地、朝廷勢力衰微,可趙匡凝仍舊明言表態貢賦不絕,處于堅定擁護唐廷皇帝的立場;
而當初同樣曾效力于秦宗權軍中,出走后一時落草,后來糾聚三千兵馬攻奪下曾為反軍所占江陵,逐步接管荊南軍全境的郭禹,陸續奪夔、施、忠、萬等幾處州府,對內勤政愛民,招撫百姓、減免賦稅...也被朝廷認可其荊南節度的身份,他也由投賊時冒取的名頭郭禹,改回原本的姓名成汭,同時又兼任夔、涪等州觀察處置水陸催運等使。雖然成汭對朝廷也保持著順服的態度,可是他在對外擴張時便已曾殺退蜀地王建的軍隊,又按部就班的訓練水師、打造戰船,似乎是對于江西鐘傳、皖地楊行密的地盤打起了歪主意;
至于盧龍軍藩鎮那邊...到底五代變態多,本來處處要與李克用作對的金頭王李匡威,由于酒后亂性,便強行侵犯了他親兄弟李匡籌的正妻。結果李匡籌引軍驅逐他兄長自立,李匡威則是奔逃至先前與他達成對抗李克用戰略同盟的成德節度使王镕那里尋求庇護。
成德軍少主王镕,也很感激李匡威時常出兵般他對抗李克用,不但為他修建府第,還尊其為義父。然而李匡威眼見王镕與淄青軍節度王師范的年齡相仿,以為年少可欺,便生出直接要挾到搶奪藩鎮的歹意...結果卻也聰慧多智的王镕識破,李匡威遂也是難逃一死。
李匡籌驅逐侵犯了自己妻子的兄長,結果卻又打出要為李匡威報仇的旗號攻打成德軍。然而正當河北各地也亂成一鍋粥的當口,河東李克用再度出手,派遣步騎一萬支援盧龍軍那哥倆兵變時出逃投奔的牙將劉仁恭,再度殺回盧龍軍奪下幽州。
自此被李克用推舉上位劉仁恭,接管了盧龍軍藩鎮,而李匡籌潰敗,往南投奔橫海軍藩鎮,卻被節度使盧彥威所殺,部眾輜重、妻室姬妾也盡為其所奪......
李天衢陸續聽聞各處藩鎮格局的變動,腦袋里面就是一個字:亂!也難怪起初囫圇吞棗的向了解唐末這段時期的歷史之時,也時常會有懵圈的感覺。五代初期除了梁晉爭霸這條主線,每一年各地同時都還有好多大事發生,期間涉及到政權更迭,很多事也都有著微妙的聯系......
不過劉仁恭這個白眼狼,也終于被李克用扶持上位了...五代中桀燕割據政權的開國君主,也已粉墨登場,加入進諸藩群雄割據的首腦集團......
李天衢心想李克用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河北這邊,長安那邊再鬧出什么禍事來...他也就根本無法再騰出手來,而去拉扯皇帝李曄一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