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姑沒有料到自己的父親會有此一問,她先是一怔,隨即也仍是順從的回道:
“父親曾說李節帥明爭暗奪,侵吞了幾處藩鎮,固然是有野心不會順服于朝廷,然而天下諸藩節度,大多如此。而他當年據守陳州宛丘,親手誅殺國家大患黃巢,屢番揮兵對抗侵害中原的逆賊秦宗權,如今又與廬州楊行密聯手誅殺禍國殃民的頑賊孫儒...的確為社稷數度鏟除奸邪禍首,興兵伐暴、撫恤黎民...如此以女兒之見,李節帥自然也是極有作為的。”
劉汾點了點頭,雖說與李天衢并非是一路人,但是他當年奉旨征討反軍,也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蕩平鎮壓各處作亂的反軍又是格外的狠辣嚴酷,而后殫精竭慮的撫恤遭受兵災匪亂的諸地生民...黃巢、秦宗權、孫儒這三個對朝廷構成的威脅,以及對百姓所造成的危害最甚的逆賊,有兩個就是死在李天衢手中,還有一個被打得勢力銳減,期間李天衢聯合朱溫等藩鎮節度也是功不可沒,再加上聽聞他管理治下藩鎮,也能施仁政濟民......
起碼從某些角度的上看來彼此理念相符,所以劉汾對于天下諸藩節度的印象,李天衢差不多也可說是他看得最順眼的一個。
而劉汾沉吟了片刻,又對劉金姑言道:“不遵從宣召你入宮的圣旨,也必要有說辭。可若是推托說你有疾患,實難服侍圣駕,可若以這般理由推搪,也只怕日后會招致有心人算計,這卻又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劉金姑聞言抿了抿朱唇,可當她再抬起頭來時,仍是十分篤定的說道:“父親不必憂慮,回絕圣旨,女兒斷然不會入宮侍奉皇上。父親若推脫說我目盲,女兒便自刺雙目,如此刺耳做聾、割舌做啞...如此不會為我劉家招致災禍,便是朝廷追究,也有說辭!”
劉汾聞言慘笑了聲,心中也頓時涌起一股憐愛痛惜之情,他走上前去,愛憐的撫摸著自家閨女的青絲,喟聲嘆道:
“知女莫若父,我兒一片孝心,為父又怎會不知?而為了推拒圣旨...為父也不忍眼睜睜看著你自殘身體...本來以為是一籌莫展,可如今看來,我兒也不必非要做到那個份上......”
看劉汾模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頓了一頓,便又道:“為父決定了,這倒也是有緣,便把你許給李節帥。既已有許配的人家,縱然是皇上圣旨,也沒有勒令你入宮的說辭。”
劉金姑聞言驚呼了聲,舉止端莊的她臉上也不由掠過一抹羞色。而劉汾又嘆道:“雖然那李天衢已娶妻成家,只是做妾,這也委屈了我兒...可是我兒不能入宮為妃,要推辭卻只怕更要誤了終身,如今看來...這才是最好的法子。”
李天衢趁著迎娶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之女時,控制住他全家強占接管藩鎮的事,劉汾當然也曉得。李天衢固然不會是宅心仁厚的老好人,他的所作所為也都會有很強的目的性,可劉汾心說如今身家性命都要仰仗李天衢來維護,那么他還能圖我個啥?
真要是鬧到了會有人指摘自己欺君抗旨,與其眼見愛女也只得自殘身體做殘廢,終身也無法再嫁于他人的的那一步...那也莫不如將女兒許給勢力強大,實際上也完全足以與如今朝廷分庭抗禮的強藩節帥李天衢。
當劉汾又將他的想法一一闡述個分明,劉金姑默默的垂下螓首,默然片刻,終于低聲說道:“孩兒...全聽父親做主便是。”
次日,當衙內親軍率先渡江抵至揚州治下口岸之際,劉汾便前去表明了他的打算。李天衢也有些懵,心說他們全家老小不但主動前來請求庇護,這還真就上桿子要央求我納他女兒為妾了?
不過很快的,李天衢得知劉汾已知道唐皇李曄打算召宣他女兒入京,個中因由很快便也想得個明白。劉金姑這等當世絕色,由他父親主動前來求著納為妾室...李天衢心說這我若是不答應,那還真就是腦袋被驢給踢了。
至于唐皇李曄那邊,以后也不會再有當初要大力削藩的底氣,已經被殺到家門口的李茂貞、王行瑜等軍閥嚇破了膽,以后也只會淪為被各方勢力捏圓搓扁的傀儡。李天衢自知現在己方勢力雖然名義上仍奉唐廷為主,可就如李克用那般真要把老子惹急了,朝廷敢來多少人便滅你多少。借你兩膽,敢跟我要人么?
彼此既然是一拍即合,李天衢決定于揚州廣陵便納劉金姑過門為妾。這個只因為父親不愿將她送入宮中為妃,便割舌成啞,出家為尼的女子,也可以說是把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等婦道綱常深深刻到骨子里的烈女...李天衢心說這一套雖然在男女平權的后世不可取...可是咱現在不是還處于封建禮教的時代么?對于自己的夫君,劉金姑會言聽計從,納入后宅應該也不會掀起什么風波。
而李天衢決議暫時留在戰禍之后甚是破敗的揚州廣陵,也有著另外一個目的。然而己方勢力撤出江東地界之后,果不其然,也正如李天衢所料,楊行密不但立刻占據了原來曾被孫儒侵占的常、潤二州,他還派遣大將田頵對由錢镠所攻占的蘇州發動奇襲,搶奪集治下治下諸縣,還擒獲了剛赴任不久的州刺史,因為人溫厚沉穩、精敏練達而深得錢镠賞識彼此還結成親家的浙西名士成及。
錢镠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勃然大怒,聲討斥責楊行密,大有向周邊勢力表達“大伙都看到了吧,這可是楊行密先動的手”的意味,隨即也派遣兵馬四處攻掠。圍繞著姑蘇地區的歸屬雙方戰端開啟,李天衢卻及時抽身而出,一面施行他的計劃,一面在長江北岸饒有興致的看戲......
若按彼此帳下能征善戰的將才數量對比,楊行密固然是占據優勢。然而已經與錢镠展開戰爭之際,卻又是后院起火,位于長江以北位數不多仍處于他掌控的幾處州府當中,另一員孫儒降將,也被楊行密任從為廬州刺史的蔡儔突然反叛,不但又煽動先前已倒向楊行密的舒州刺史倪章一并舉事,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甚至還命人掘了楊行密家的祖墳......
可想而知楊行密知道此事之后,怕是要氣炸了胸膛。他立刻調遣李神福率部前去討伐的同時,派遣使者與李天衢一方勢力來往,態度仍是格外的親善。當然也是沒料到孫儒這大患已除,如今局勢卻仍是這般的焦頭爛額,所以一如既往,還是要穩住李天衢這一路強藩近鄰。
李天衢接待來使,還假模假樣的提議要不要我協同出兵,協助楊公平定廬州、舒州一隅的叛軍?對于楊行密而言,他在江北就僅剩下那幾塊軍州...你李天衢仗著支援協同的名目再度出兵,誰知道又會不會如先前廣占江淮諸州那般,還要并下我的地盤?是以孫儒敗亡之后,該打的仗,還須自己打,故而也就婉拒了李天衢的“美意”。
李天衢也樂得如此,現在也還沒到要與楊行密全面開戰的時候。留在廣陵,李天衢也仍在進行著自己的計劃,而過了一段時日,便也已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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