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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章 歸隱的朝廷命官,流寇眼中的肥羊

  當馬殷被扶起身來,再向周圍瞧過去時,就見山角下林蔭間周圍眾多賊將賊兵也紛紛朝著他這邊望來。賊軍余眾大多因長期的饑餓而面黃肌瘦,也是各個灰頭土臉、神情沮喪。

  集結所有殘存的兵馬,現在也不過七千余眾,的確若不盡快想出個去路,馬殷、馬存與這伙余眾流寇早晚也只有被各處藩鎮剿殺蕩平的份。

  滿面悲戚的馬殷眼角淚痕未干,他怔怔環視周圍一圈,忽的搖頭說道:“唉...三弟不要胡言,我只是由恩主任命的先鋒官,不過是無才無學的粗鹵匹夫,如今恩主亡故,事關這七千多兄弟的性命...我又怎能做這個主?”

  “馬先鋒,都到了這個時候,你也切莫再自謙推辭了!”

  不只是馬殷的胞親兄弟,旁邊賊人當中又閃出一個將官,他倒也生得高大威武,本來卻是曾在江淮治下縣衙做吏的許德勛,過往由于甚不合群,而與上官同僚關系不睦,許德勛遂仗著蔡州出身與賊軍多有同鄉的身份而投了孫儒,如今位居賊軍蹋白都指揮使。而眼見馬殷猶豫不決,許德勛也立刻站出身來,并躬身說道:

  “先鋒有勇有謀、為人寬厚,與軍中更有威望,自然是做首領的最適合人選。如今這七千多兒郎萎靡頹喪,周圍又是強敵環飼,試問除了先鋒以外,還有誰能統御得住我軍不至分崩離析?也唯有先鋒做我們領頭的,其余將官哪個不服?”

  馬存、許德勛先后發話,其他幾員賊將面面相覷一番,也都很清楚他們現在急需要一個主心骨,能夠帶領著殘存余眾脫離險境,甚至以后還有另打下一片江山的機會...也正如許德勛所言,馬殷無論膽識、魄力、威望都是他們這些孫儒賊軍中余存將官當中的佼佼者,是以那些賊將很快也已達成了共識,而一并向馬殷躬身拜道:“我等也盡愿為先鋒馬首是瞻!”

  馬殷怔怔的環視向周圍一眾朝著自己禮拜的賊將,他擦干了臉上的淚痕,片刻的功夫,悲慟的神情漸漸的也呈思索狀。終于馬殷又抬起頭來,而高聲說道:

  “承蒙眾位弟兄看得起馬某,推舉為主,雖然我當之有愧,可唯今也只得受重任于敗軍之際!江淮、江東,是再回去不得了,那也無異于飛蛾撲火。為今之計,只有取道洪州。只是還有那鐘傳坐鎮江西,根基穩固、鋒頭日盛,就算一時攻占城郭,也難以長久據守下去,如此贛地也非久留之地,也不可圖謀。

  而轉戰江西,再往南行,方今湘楚、嶺南..甚至黔貴諸地據我所知,尚無強藩割據自雄。就近者,我軍經洪州、過豫章,南往醴陵入湘地。當地武安軍節度使鄧處訥,聽聞那廝生平事跡,也并無李天衢、楊行密那般雄才,自當先圖謀奪來他統掌的藩鎮領地。便是無法成事,我軍便再往南打!天下之大,自然也會尋得我等弟兄安身立業之地!”

  馬殷這一番言語下來,周圍本是面如死灰的賊將賊兵聽罷,有不少人臉上倒也流露出振奮希冀之色。以往在軍中素有威望,而如今認同的這個首領果然也沒有選錯,聽馬殷侃侃而談,針對方今戰略局勢上立刻為眾兄弟指出了一條明路,在場殘余賊眾,也都轟然發出迎合聲。自是心悅誠服,肯遵照馬殷的指揮繼續啟程,再殺出一片可以安家的地盤......

  當馬殷翻身上馬,又朝著江東那邊的方向望了一眼,雖然神情悲憤,可終究也只能長嘆一口氣,隨即便急催戰馬,統領著孫儒賊軍殘存的七千余兵馬再度踏上了征程...只是顛簸的馬背上馬殷怔然出神,心中也不由暗念道:

  可恨楊行密壞了我軍大業,而那李天衢更是害死了我兩位恩主...可是以后恐怕也很難有去報仇的機會...而且到底是各為其主,孫儒、劉建鋒兩位恩主對我知遇提攜大恩,否則我這個家貧困苦的落拓木匠,又怎能成就得一時功名?只不過...對于兩位恩主之死,恐怕也要讓各地黎民歡呼慶幸,我也當然知道又是何故......

  恩情,我銘記于心,可是那仇恨,卻又該不該報?說到底孫儒恩主的確太過激進殘暴,就算能一時強盛,終究卻也只能落得個自取滅亡的下場...我也務必要引以為戒啊......

  馬殷自有感悟,尋思著今后由他接管統掌得這些余部兵馬,也絕對不可再重蹈孫儒的覆轍,也就是說,驅民為賊,不顧休養生息,一味的侵掠屠殺,不惜到大肆捉捕無辜百姓開剝以人肉為食那般的暴行...不到萬不得已,也決計不能再做。

  但可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現在馬殷所統領的賊軍余部大多饑腸轆轆,也不知還要經歷多少廝殺戰陣...只眼下而言,他們也仍要去殺、仍要去搶,必須要填飽肚皮、補充力氣,還要盡可能的振奮麾下兵卒的士氣,才能在長途流竄的路程中堅持下去。

  而且馬殷被推舉為主,也并沒有按原本的軌跡那般,經歷劉建鋒為部下所殺,而張推辭讓賢的過程,這也就導致馬殷采取往西南面打流動戰所采取的流竄襲掠路線,與原本的軌跡相較出現了一些變數......

  馬殷自知再往西行,就算無意對坐鎮江西諸州的鐘傳長久硬拼下去。畢竟那鐘傳以勇毅而聞名,早年還曾在酒醉后途經深谷,竟然與一頭猛虎搏命摔跤...而且他“惟傳歲薦士,行鄉飲酒禮”,大力招募得不少人才,于贛地素有威望,顯然不是應該在流亡時節去招惹的善茬,但是要經過他的地盤,恐怕也少不得要廝殺幾陣。所以最關鍵的還是要在不得已與其交鋒之前,盡可能補充軍需,換句話說,還是要燒殺搶掠。

  只不過馬殷縱兵所過之處,各地鎮坊鄉村皆知孫儒殘暴兇兵,百姓或是攜家帶口,挾裹糧食至深山嶺中,亦或逃亡至其他地界,各處鄉勇死守城郭塢壁,兔子急了尚且要咬人,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與親人他們當真也要死抗到底...馬殷率領賊軍余部又不便久留,所能襲掠搜刮的糧食當然十分有限。

  然而恰巧正是在馬殷如今所處的饒州地界,所在也是后世江西省的東北部,正處于孫儒先前攻打的宣州宣城西南面,而且相距路程也不算十分遙遠。此間舟車四達、百貨歸墟,也正是馬殷往西南面流竄的必經之路。

  饒州治所鄱陽縣,按馬殷思量不便去攻取,可是治下也還有樂平縣歸桂、豐樂二鄉,據探報聽聞,竟然有個罷職歸隱的朝廷高官,在那兩處鄉園買得荒閑田八百余畝,而且招攏了不少佃戶民夫,聽說如今經開墾拓荒,在當地也已積蓄得不少存糧。

  歸桂、豐樂二鄉,不比治所縣城那般有城墻防護,而比起當初他那嗜酒莽撞的上官劉建鋒,馬殷調遣輕騎來回打探又更為精細,探到那個去處,也猶如一群餓急了的狼,在茫茫荒野中撞見一頭沒有被牧人收到羊圈里的肥羊......

  更何況,那個辭官歸隱,再沒什么權勢可言的朝廷高官,對于馬殷麾下一些賊將賊兵而言,竟然還是有過節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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