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溥府中,其他聽候發落的侍妾歌伎,大多都如受了驚嚇的鵪鶉一般畏畏縮縮的。而那女子特立獨行,看那模樣還特意要向眼見要主掌她命運的人物,刻意的要賣弄風騷,這倒也立刻引起了李天衢的注意。
見她天生媚態,眸含勾人的風情,就算說不上勾魂奪魄,但李天衢冷不丁被她一撩,心中略感一蕩。而那女子相貌與氣質更傾向于嬌艷姿媚的路數,按現在時節的標準,倒也屬于是驚鴻一瞥時,也會立刻吸引住人眼球的美女。
不過再端詳那女子五官,大眼,尖下巴,高鼻梁,而裝扮偏向于濃妝艷抹...這倒很像在后世都已過氣了幾年的那種標準網紅臉。在這個時代,似她這種長相固然會引得男子爭先追捧,不過李天衢好歹托了后世影視、網絡多媒體的福,戀愛雖然沒談幾次,可也算得上閱盡天下美女了,所以她那道行,還不足以讓李天衢一見傾心,而立刻拜倒在石榴裙下。
恰恰相反,李天衢瞥見這女子的媚態,他忽的又想起一人,眼中卻也不住流露出厭惡之色......
李天衢睥睨下來的目光,很快的從那女子身上掠過,沒有再做片刻停留,便繼續驅馬往府院當中行去。而那女子眼見李天衢根本沒有像以往那些男人那般,只須略施小計、稍顯風騷,便立刻會投射來貪婪的目光...這時她的才顯得方寸大亂,眼中也不由流露出驚慌的神情。
進府入堂上座,再由親隨牙校呈報時溥府中家私,以及宅內侍妾等一眾人名簿之時,也印證了李天衢的猜測:那個女子姓劉,本來出身仕宦之家,其親乃藍田縣縣令。而當年于黃巢攻陷長安之際為反軍中第二號人物尚讓所獲。
而后黃巢敗亡前夕尚讓降于時溥,后來卻仍舊被誅殺。這劉氏曾被打入妓籍,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但一段時日過后仍抓住機會,讓時溥得知原來被他處置的尚讓家眷當中還有她這么號人物,遂也立刻將她納為妾室。
如果按照原來的軌跡時溥亡于朱溫之手,那么這劉氏與他自然也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可是被誥命夫人的劉氏,又被朱溫轉賜給了麾下喪妻的首席謀士敬翔,結果劉氏依然敢明目張膽的出入朱溫宮內寢殿,續弦之妻把綠帽子都扣在自己腦袋上了,敬翔當然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然而稍有怠慢時,便惹得劉氏理直氣壯的指著他鼻子叱喝道:
“卿鄙余曾失身于賊耶?以成敗言之,尚讓巢之宰輔,時溥國之忠臣,論卿門第,辱我何甚,請從此辭!”
換而言之,劉氏還覺得自己曾跟過的老公不是偽齊宰輔,便是軍閥節度,更不用說不便明言朱溫已是帝王之尊。老娘輾轉多夫,要跟的丈夫也應是越嫁地位越高,就算你是梁朝開國功臣,你看不上老娘,老娘還看不上你呢!別在這給我甩臉子看,要把事鬧大,捅到朱溫那邊去,你敢么你!?
敬翔再是足智多謀,又為朱溫鞠躬盡瘁,可是他還真不敢,甚至還要忍氣吞聲的向劉氏道歉。五代十國中前期屈指可數的謀士,卻也被拿捏得死死的。更遑論那劉氏仗著同朱溫茍合,為敬翔正妻的身份驕橫跋扈,驕奢無度,按史載“爪牙典謁,書幣聘使,交結藩鎮,近代婦人之盛,無出其右,一時間官宦權貴,爭相攀附劉氏,以圖私利...當時貴達之家,從而效之,敗俗之甚也”......
這么一個憑著自身姿色以及入妓期間,歷練得逢迎施展風騷手段,靠著魅惑換男人步步上位,仗著與朱溫的齷蹉關系出軌放蕩到理直氣壯,甚至危害性到了禍國殃民程度的女子,留在身邊,又有何用?
不過跟隨在李天衢身邊的解青,當然不會知道自家主公如何會知曉那劉氏的為人秉性。他又為人機警,也注意到方才那劉氏刻意向李天衢眉目傳情的舉動,遂湊過身來,低聲笑道:
“主公,方才那藍田劉氏刻意向您示好,她倒也生得花容月貌,是否須我打理,遣人送那劉氏至瑕丘主公府宅中去?”
“那也叫花容月貌?若說她嫵媚艷麗,打扮得花枝招展倒還算說的不差,但對我而言也絕對說不上是羞花閉月、國色天香。倘若真是面由心生...那女子狐媚相、風騷氣太重了,而家和萬事興,依我想來這種女子留在身邊,也必然是后宅不寧,會多生是非。”
李天衢冷冷一笑,隨即又對解青說道:“除了追隨時溥一并自焚赴死的正妻,他府宅留下的那些侍妾、歌伎、婢女...眼下看來除了惶恐不安,或多或少因為時溥之死,臉上也有悲戚之色。這也是人之常情,無論她們如何為時溥所納。這般世道,到底不是天下生平安樂的時節,也不是我所知道的另一般時期...這些女子為了能得到庇護,的確也只得依附權貴。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時溥對她們無論是好是壞,但對那些女子而言也是天一般的人物......
可是如今天塌了,她們驚懼惶恐,也會有人為時溥的死而感到悲傷。所以那些女子眼下對我懼怕、戒備,甚至仍會有些敵意,也總需要些時日接受這個事實。可是時溥剛死不久,那劉氏便迫不及待的梳妝打扮、賣弄風情,以試圖立刻引起我對她的注意...按你說,那劉氏又是什么樣的女子?”
解青腦子轉得也快,聽李天衢如此說罷,他立刻正色稱是,隨即又問道:“主公既如此說,這個劉氏...又當如何處置?”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無論什么樣的人,若是使用得法,也能物盡其用。那劉氏,姑且先晾她幾日,我也自會相處個安置她的法子。”
李天衢微微一頓,又道:“至于時溥府中其余侍妾歌伎,我先挑挑看...不過比起眼下這些私事,安撫徐、泗二州諸縣人心,梳理清各地軍民、戶口、錢糧、軍械、冊籍等名目,調派州府縣坊文武官吏等諸多事宜才是大事。
更何況...朱溫那邊要趁火打劫,如今雖然大概也已取下宿、濠二州,可是他趁機對朱瑄、時溥突下殺手,不過也才取下了兩處州府,想必也絕對不會甘心。眼下尚還不可大意,攻占接管各處州府縣坊,以及天平、感化兩處藩鎮下轄道路要隘的兵馬也仍要謹慎留意,仍舊不能給朱溫任何可乘之機。”
朱溫確實十分甘心,他本來以為李天衢與朱瑄、時溥交鋒廝殺,牽制住了彼此主力軍旅,那么由宣武軍悍然出兵,直搗天平軍、感化軍后方,也必然能夠侵吞下兩處藩鎮治下的大半領土。
然而葛從周兵法神速,連下三州、始料未及。當殺入天平軍地界的宣武軍部眾剛蕩平兩撥守軍,先是曹州迅速失守,緊接著五日之內,濮、鄆二州也相繼由葛從周拿下...剛剛抵達曹州治所左城縣城下的宣武軍兵馬,望著城頭已幾面義成軍牙旗迎風飄蕩,情知眼下尚不宜對李天衢公然開戰,也就只得忿忿退去。
而感化軍方面,泗州不戰而降,徐州也被李天衢親自統領的軍旅迅速截斷各處道路要隘。朱溫這邊平定宿、濠二州,正算計著要以與李天衢聯合攻打為由,趁機取巧占取徐州治所彭城之際,時溥卻已在城中舉家引火自焚了。
預想將能攻占的地盤,與實際所獲卻是恰恰相反,朱溫當然不會甘心反而就此成全了李天衢。然而隨著關于南面茍延殘喘的秦宗權一方勢力有急報傳來,朱溫只得立刻把目光又往位于宣武軍南部的蔡、申、和等幾處州府投去,畢竟南方那一片領土,也務必要趁機納入己方勢力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