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攻占了東都洛陽大肆燒殺劫掠,可先前經過據守李罕之縱兵大肆禍害一番,又是在軍糧告罄的情況下退守天池縣,可孫儒所部反軍搶不到糧食,金帛財物也無法填飽肚子,所以這伙兇兵惡匪仍舊以最殘忍的方式屠戮百姓做成人肉軍糧。然而等到人都吃完了,攻城的反軍部眾還能靠什么果腹充饑?
反觀李天衢、葛從周、張歸霸各自主持一方城郭防御戰事,暫遷至城內的各處村坊百姓雖然按張全義招撫政策,可以保留幾乎所有收獲的莊稼糧食,可是到了殘暴的賊軍兵臨城下的生死攸關時節,他們自然也會踴躍的捐獻糧秣,盡可能襄助義成軍守城部眾能夠抵擋住賊軍猛攻。
此消彼長之下,孫儒所部反軍雖然勢眾,可分兵攻打三處縣城便如狗咬刺猬,無從下口。每輪攻城氣勢洶洶的往城關撲去,枉然丟下不少尸首,終究還是會狼狽的敗返回來......
每日距離管城縣城門前二里扎下的營盤當中,眾多反軍兇兵惡狠狠瞪視著聳立在眼前的城郭,多餐人肉雙睛赤,他們那瞪視血絲滿布的雙目神情猙獰扭曲,卻也只得等候孫儒的號令,說不上哪一次填命強攻時也要葬身于城墻之下,終日大嚼著腌制的人肉,但仍舊奈何不了城內百姓分毫。
所以本來驚聞孫儒所部反軍殺至城下,而不免心驚膽戰的鄭州刺史張全義,過了一段時日,他緊繃的神經也終于略松緩了下來。
畢竟是自家主公親自統領兵馬前來,主持守衛鄭州諸縣戰事,張全義當然早就發付胥吏忙前忙后,不但恭請李天衢于府署司衙發號施令,還騰出了自家宅院供主公暫住安歇。
期間張全義新娶的正妻,與納得一房美妾也先后前來見禮。李天衢暗付他本來的正妻應該是聰慧機敏、貌美善媚,卻也免不得要被朱溫宣召過去寵幸的儲氏,卻由于張全義轉而投到了自己麾下,現在還不知在何處呢。不過瞧眼前張全義娶納的妻妾也都十分貌美,頗有姿色。
不過李天衢心說就算按原本的軌跡,就算朱溫那廝睡遍了其妻妾、女兒、兒媳,他張全義仍能忍耐得住繼續效忠...好歹我還更要臉,張全義如今納的正妻妾室,也不值得因為她們便開了與屬下家眷有染這個壞頭。
這段時日下來,陸續打退孫儒功臣賊軍的戰事經過也是如出一轍。李天衢坐鎮州府衙署,詢問城內軍民日常加固補牢城防事宜,張全義便立刻點頭哈腰的報說道:“全仗主公英明神武,屢番擊退賊眾侵攻,振奮城內勇壯抗戰軍心。聽候調遣的男丁民壯整理城防,而城內糧秣尚也足夠用度,主公盡管安心便是。”
李天衢聽罷,又對張全義和顏悅色的說道:“倒也是因趙刺史施仁政安撫百姓,如今鄭、滑兩州人丁日漸興旺,開拓耕田補充倉廒逐步也有了氣色,如此縱然賊軍來犯,也能據城郭之險與其鏖戰,趙刺史的確功不可沒。”
張全義聞言更喜,也立刻起身向李天衢恭敬施禮道:“這也全因主公再造提攜大恩,給微臣治政建功的機會,只不過...微臣所慮者,今番縱然打退賊眾侵攻。秦賊如今又攻破洛陽,距離我義成軍畢竟已不過兩百余里的路程,倘若時常來犯,微臣自當謹慎應對,但招撫生民大事,也難免因兵災戰禍守受阻,如此唯恐有負主公重托啊......”
張全義邊說著,臉上也不由流露出憂慮之色。而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李天衢統掌的根據地要做大做強,首先必須要盡可能的收納因戰亂遷徙的百姓,于義成軍治下安家立戶,進而擴充積累糧草、役工...乃至預備役軍旅等不可或缺的人口與資源。
可是倘若秦宗權反軍如今能夠直接威脅到義成軍境內,三天兩頭的興兵前來攻打...這次所幸開墾的農田莊稼收獲了一季,臨近播種撒種的時節,好歹沒讓大舉犯境的賊軍糟蹋了糧食,可以后卻又如何?終不能讓治下各地百姓每回都拋下田園農舍的往城里跑,根本無法安居樂業。而義成軍下轄城郭縣坊戰火頻起,其他流民百姓又會安心再遷徙而來落戶?
李天衢點了點頭,安撫張全義言道:“你的顧慮,我當然明白。如今秦賊雖然勢盛,又陸續侵攻奪下忠武軍、洛陽等地,而威脅到我義成軍藩鎮...可是按我所料,洛陽等地秦賊也占據不了許久。畢竟百姓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懂得,你也懂得,可是那秦宗權與他麾下兇丑賊黨卻是反其道行之,冒天下之大不韙,縱兵太過濫殺無度,如今東都洛陽也被那孫儒燒成了一片廢墟,哪里又可供他屯駐兵馬?又哪里會有百姓供賊軍索訛錢糧?”
正說著,李天衢感覺秦宗權不但是殘暴到令人發指的吃人魔王,現在也真懷疑他的思維已變得愈發不正常了。亂世群雄相互攻伐,屠城等暴行向來是做為恫嚇的手段,或是刺激麾下將兵發揮出最大戰力而盡快達成作戰目的,但是如秦宗權的兵無論席卷到哪都要進行大規模的血腥屠殺,可就未免太過反常。
以東都洛陽為例,反軍縱兵大肆擄掠,還放火焚毀城郭,直到他再揮軍前來攻打鄭州,昔日僅次于國都長安的名城要地,人丁竟然已不過百戶...本來復興洛陽、修繕宮室,招撫民眾的張全義如今也成了鄭州刺史,孫儒守著被他一把火燒成殘垣的洛陽,又幾乎殺光了老百姓,如此目光短淺,又怎么能守著廢墟繼續對義成軍構成威脅?
但凡有些見識的藩鎮節度,攻城掠地也不忘收買人心,盡可能的讓所征服的土地上平民轉而歸從于己方勢力。可不止是秦宗權殘暴至極,麾下大軍所過之處都要化做人間地獄,似乎也從來考慮對攻占的州府采取長治久安的政策。那孫儒也是如此,等到他轉戰至江淮之地,一時間也能在淮南掀起腥風血雨,可仍舊只知燒殺搶掠,仍以活人為食致使軍中疫病肆虐,繼續分遣兵馬至附近諸縣抄掠,才被楊行密趁機派兵擒殺......
是以眼下孫儒統領的賊軍再是殘忍兇惡,只要能抵抗住對方幾輪猛攻,他們也根本無法在義成軍附近的州府立足。
如今的秦宗權,根本不像是與群雄爭霸天下,而是竭盡所能的要造殺孽惡業...李天衢再望向若有所思,且不住點頭的張全義,又道:“若是我所料的不差,孫儒賊軍應該在旬日間便只得退兵,就算秦賊打破侵襲了周圍藩鎮州府,但也根本無法治理撫民。賊軍部眾皆如貪婪無度的餓鬼一般,秦賊也唯有不斷的興兵作亂。
終究無法攻破宣武、天平以及我義成等幾處藩鎮,北上受阻,周遭去處又劫掠燒殺遍了,秦賊想必已另有所圖。朱全忠那邊應該已有所察覺,直待秦賊不得不謀劃侵攻其它地界之時...那么距離他遭報應伏誅,而我義成軍也能得以除絕這禍害的時日,應該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