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鹿晏弘奪取的忠武軍難免仍要被秦宗權暫時吞并,李天衢當然也能預料到河陽軍方面洛陽也極有可能按原本的軌跡淪陷。所以當初在親自統領兵馬疾行至許州長葛,控扼住通往宣武軍的要道同時,快馬文書也已傳達至位于鄭州督管民生大事的張全義,囑咐他時刻留意西面洛陽的情形,隨時能夠進入緊急備戰狀態。
派遣輕騎前去知會過已經能騰出手來的朱溫調遣部曲,把守治下各處通道要隘。李天衢便立刻揮軍北上,轉而統御軍旅開始據守自己的地盤,抵抗繼續向東侵犯的反軍攻勢。
好歹東都洛陽、許州許昌、宣武汴州以及鄭州管城縣到底都處于后世河南省北部區域,相距路程不算遙遠。而等到孫儒所部反軍在洛陽做盡獸行,再磨刀霍霍的引兵攻向義成軍治下鄭州之時,不但李天衢率軍返至,并與滑州方面點撥的部曲分頭駐守治所管城與幾處縣坊,張全義也早按李天衢的旨意行事,預先調遣兵馬分往治下各處村坊......
畢竟當初也曾參與陳州宛丘抵抗黃巢大軍那場曠日持久的戰事,這一次李天衢這次也采用昔日上官趙犨的御敵策略,諸縣治下村坊百姓盡皆須由牙兵護應,攜糧秣家當,盡數遷往縣城當中。
當然各處村落的百姓,也難免有人依依不舍的望著他們建設起來的房舍家園,以及經過開墾播種、辛勤勞作已收獲過一季的農莊田野...可是比起就近暫時遷居到縣城里得義成軍牙兵守護,躲避兵災匪禍,他們當中眾多流民,先前為何顛沛流離的背井離鄉,不就是為了躲避秦賊麾下那群殘暴至極的畜生?
供自己安生居住的家園,哪怕免不了要被那群兇殘的兵匪一把火燒了,可是田園耕地還能留下,也總好過自己連同親族家小再被那干禽獸殘害。
是以仍根本不用著大加動員,熙熙攘攘的車仗人群,也都開始按幾隊軍士的指示紛紛往就近的縣城蜿蜒趕去。每一路的隊伍當中,本來用于農耕的黃牛套上車子,與騾車、手推車一并乘載著大件包裹,老叟老嫗以及半大的孩童。除了搬不走的房子,什么鍋碗瓢盆、器皿桌椅、衣襖被褥...很多百姓都恨不能把床榻、石磨等沉重的物件一股腦都打包帶到縣城里去,也絕對不能讓秦宗權與孫儒連同麾下那群畜生搶到一枚錢、一粒糧......
然而如今也只得盡可能的與秦宗權所部反軍抗爭,鄭州治下無論縣城內百姓,還是暫遷而來的鄉民也仍舊不免一團團愁云慘霧所籠罩住。畢竟東都洛陽城高壕深,尚且被反軍攻破,那么義成軍直面洛陽的鄭州治下幾處縣城,當真能夠抵擋得住孫儒所部反軍的猛攻么?
而按李天衢想來,當然守得住。
義成軍下轄主力兵馬經調兵遣將,由葛從周、霍存鎮守滎陽;張歸霸、張歸厚兄弟守衛密縣這兩處鄭州所轄距離洛陽最近的縣城;而李天衢親自統領軍旅,與王重師、符存審坐鎮治所管城縣;王彥章、安仁義、張虎、解青等人則統掌其余兵馬控扼通往滑州白馬的要道。
如此除非有機可乘,各路守軍回避與孫儒率領的侵攻軍旅進行正面野戰,而利用各處城險盡可能的消耗敵軍兵力。
誠然如此部署,每處城郭要隘據守的最多不過數千兵馬,而且管城、滎陽、密縣三處城防工事也不及陳州宛丘那般早被打造的固若金湯...可孫儒也不是當初統領十幾萬大軍圍著一處城郭猛攻的黃巢,除去攻取洛陽之后,又分撥往西面州府燒殺劫掠的反軍部眾,據探報孫儒親自統領的軍旅大概也就在三萬上下。
直到李天衢率領一撥軍騎奔赴鄭州管城,與翹首以盼的張全義會合細議,并開始動員城中鄉勇男丁,協同牙兵捍衛城郭。大概半月過后,守城將士終于發現管城縣以西邊有反軍部曲出現,并且集結成陣,殺氣騰騰的直往城郭這邊殺來。
李天衢經急報迅速登上了城門樓,眺望見遠處一片片烏泱泱的人頭涌動,松動的陣列雖然不算如何緊密,但匯聚成一片人山人海,軍陣中亮起的兵刃寒芒閃爍,那陣仗讓在旁的張全義以及身邊幾個胥吏瞧來,也不住面露惶恐之色。
然而李天衢掃視了一圈,神色從容淡定,腦海中也慢慢的浮現出兩個字來:就這?
“主公,北門、南門也發現有敵軍進逼,只是都不過千來兵馬,看來也只不過做勢佯攻,意圖擾亂我軍城防部署。眼下看來侵犯到管城城前的,也不過一萬五千余眾。”
符存審聽得來往軍校傳報,又立刻前來稟報。而李天衢自問當初好歹見過黃巢大軍興師動眾、掘塹五重,那般場面才算是驚心動魄,而且經歷長達近一年的抵死抗爭,更加磨練守城將士的心性與意志。雖說兵臨城下的敵軍數量已不算少了,可先前既然見識過了大場面,李天衢瞧著城下那群涌動著要擺開攻城陣勢的反軍部眾,竟然覺得對方這陣仗倒顯得有些寒酸了......
“存審,孫儒率領三萬大軍侵攻我境領土,如今兵臨城下的也不過半數,你說這又是為何?”
大戰在即,李天衢倒也有閑心與符存審探究一番。而符存審到底也是論廝殺征戰天賦異稟的璞玉之才,他聞言便立刻說道:“按主公部署,由張都指揮使、葛都虞候分掌兵馬鎮守滎陽、密縣,如今與管城三地互成犄角之勢,依據鄭州地勢要道,賊軍固然可以集中兵力圍攻一處,但其余兩城也可以趁機襲擾,斷敵后路。倘若孫儒賊子長驅直入,繞過管城、滎陽、密縣三地,意欲襲掠其他縣坊,或是直搗我義成軍治所要地......
可是秦賊太過猖獗,到處樹敵,縱兵侵攻周遭藩鎮州府的軍旅分散,也暫無援軍協同侵攻我鎮領土,如此孫儒那賊漢也須提防我軍截斷后路,還要防備南面宣武軍朱全忠隨時會馳援而來的兵馬,否則也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是以孫儒要奪我義成軍,則必要先行攻克管城、密縣、滎陽三縣,進而繼續往東侵攻,也只得三管齊下,而分兵攻打三處城郭。”
李天衢面露笑意,點了點頭,心說葛從周、張歸霸二人非但治軍統兵有方,委任他們各自主持一方縣城防御戰事也能安心,他們更是臨陣應變,極其善于捕捉戰機的名將。若是密縣、滎陽那邊守城壓力小了,他們也必然會狠狠的在孫儒身后捅上一刀。
所幸的是如今也正值開春時節,也尚還未到再播種耕作的時期。收獲的糧食也悉數搬遷至縣城當中,雖然存糧也仍不及當初執掌陳州民政時日更長的趙犨早就未雨綢繆,于黃巢揮軍來攻之前便已收集的糧秣儲備,但是力抗攻城賊軍一段時日,也足夠守城軍民用度。話說回來,則還是要考驗三地守城主將安排部署,主持防御戰事的能力。
眼前遠處敵軍陣容開始鼓動起來,傳入耳中的喊殺聲也愈發激蕩,李天衢緩緩抽出腰挎的唐刀,心中則暗念道:就算你孫儒這次統御而來的部眾再是剽悍兇狠,憑先前守城戰事積累的閱歷與經驗,倘若不能抵抗住你這伙賊兵的強攻...那我也算是白在趙犨、趙昶、趙珝那哥仨帳下奮死效命,捍衛陳州宛丘,而力抗住黃巢大軍長達近一年的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