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衢又回憶一番,終于想起了那個正主的名頭,卻是原本的平盧節度使安師儒。
只不過這貨平庸無能,與手腕強硬,各自或是使盡手段、或是憑戰功本事得來權掌一方大權的諸藩節帥相較,可說是廢材一個。本來唐朝時期,平盧節度使身為統領駐防于后世河北東部、遼寧南部邊防軍馬的封疆大吏,先前也是諸藩鎮當中實力強勁的一個。
可安師儒卻是被他麾下偏校王敬武發動兵變給推翻驅逐,就算他按史載軌跡后來轉任義成軍節度使,卻又治政懶怠,后按資治通鑒所載“義成節度使安師儒委政于兩廂都虞候夏侯晏、杜標,二人驕恣,軍中忿之。小校張驍潛出,聚眾二千攻州城,師儒斬晏、標首諭之,軍中稍息”。
任人唯親,而又惹惱了麾下將校引兩千軍卒發動兵變,便駭得只能殺了他放權的部將了事,這安師儒的御下能力,也是可想而知......
唐末亂世,軍州疆土說好聽了叫有能者取之,說不好聽看你無能我就直接搶你的,就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后來安師儒終究仍是被自己麾下牙軍驅逐,而奔亡到宣武軍朱溫那里去哭天抹淚去了。
這等天大的便宜,又怎能不占?朱溫順手便派出大將朱珍前去攻取,雖義成叛軍雖得知戰情,但眼見天降大雪,心說大雪天敵軍不會來攻城的,守城軍卒遂悠哉悠哉的該干嘛干嘛......
然而朱珍這等猛人,揮軍連夜奔襲,冒雪命軍卒架起云梯爬上城墻,根本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義成軍便被繳械投降了。如此朱溫吞并了義成軍藩鎮,至于安師儒這貨此后史載記述便就此斷絕。他若是命好的話,好歹保住命在繼續庸庸碌碌的過活,而了卻殘生罷了。
這么一想李天衢就徹底明白了,安師儒本來身為節度使卻被屬下驅逐,絕對談不上什么擁兵自重的豪雄之輩。比起朱溫、李克用藩鎮節度而言,他就是個好捏的軟柿子,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朝廷見這安師儒老實聽話,便由得他再接管義成軍藩鎮,但如今既然多出了為朝廷除掉黃巢這一大患的李天衢...就因你安師儒反被屬下驅逐的窩囊事跡,那就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而李天衢毫無背景可言,不傾向朝廷內任何派系,但他既然能取黃巢首級,想必也一門心思的要靠廝殺征戰建功立業...義成軍藩鎮地盤小,更容易被控制,而與宣武軍、陳州趙犨等藩帥州官繼續維持戰略同盟關系,如此也能在河南道形成拱衛通往關中道路的戰略防線......
畢竟黃巢雖死,可蔡州秦宗權還在。
如此看來,李天衢心說自己被封為義成軍節度使,也是理所當然的安排,唐廷可不考慮你哪里開局方便發展而加以賜封,只會出自盡可能維持統治的考量...可終究敲定了我根據地的所在,下一步倒也能細致的思量應往何處發展擴張了......
然而李天衢仍思付之時,好歹在他去義成軍藩鎮赴任之前,仍是由身為陳州刺史趙犨高呼萬歲,恭敬的接過圣旨如獲至寶,十分的謹慎珍重。而連同趙昶、趙珝接旨禮儀也都是小心翼翼,反觀李天衢仍伏在那想的出神,愈發的乍眼,恐怕要教循規蹈矩的人瞧在眼里,當即還要呵斥他不識體統,受領圣旨竟敢如此不敬。
然而那宣旨太監將圣旨交到趙犨手中,眼見李天衢無動于衷,他遂挪步行將過去,又低聲輕咳了聲,并低聲好言提醒道:“李都將,該謝恩了......”
李天衢登時回過神來,連忙高呼道:“未將李天衢,領旨謝恩!”
那宣旨太監微微一笑,看來不以為意。李天衢站起身來,對他印象又好了幾分,心說也不知道這般時節收了圣旨,是否還有打點宣旨太監的常例。好歹安頓接洽宣旨太監乃至一眾隨行人員事宜,也都由陳州刺史趙犨全權安排,而陳州先前抵御黃巢大軍歷經曠日持久的戰事,特殊時節,糧食是硬通貨,李天衢的都將軍餉能兌現成些糧秣便已不錯了,當然也沒什么錢財可供打點,也總不能請這在皇帝身邊見慣了錦衣玉食的宦官啃大餅吧?
而對方既然有意關照自己,說幾句恭維話也好,李天衢遂對他說道:“蒙圣上厚賞加封,末將當真受寵若驚。公公這一路前來跋山涉水,當真辛苦,末將甚是感激,至驛館安歇時若有何所需還望吩咐,以表敬意。”
宣旨太監聞言搖了搖手,說道:“李都將...呵呵,如今應該稱呼您為李節帥了。節帥誅殺巢賊為國家除一大害,國家封賞,自也是你應得的。憑心而論,咱家張居翰在內侍省中受差遣,傳達圣旨,也是職責所在,而不比節帥與眾將士沙場建功,為靖土安民不惜性命。
咱家欽佩節帥壯舉,深感厚意,而如今紛亂時節,諸處百姓飽受匪災戰禍流離失所,還望節帥赴任后體恤治下生民,為國討伐不臣賊子便是,自也無須與咱家這般客氣......”
李天衢聽罷臉上笑意卻是一凝,這宣旨公公,原來就是那在后世評述中被贊譽“改一字于詔書,救千人之濫死,可不謂之仁人矣乎”的張居翰?
很快的,趙犨、趙昶、趙珝也迎將上前,安排人手管待宣旨太監張居翰先去用膳食,再安排驛站后宅供朝廷遣來天使休歇。期間李天衢到尋思道:
這張居翰雖說是于唐僖宗死后,由其弟唐昭宗繼位時節更是備受賞識,加封學士院承旨,加供奉官內侍,遷樞密承旨、內府令等要職,可是如今他也已受唐廷皇帝重用,如此做得個攜圣旨前來宣讀節度使任命這等大事的宣旨太監,眼下差不多也是職責所在。
雖然唐廷皇帝身邊,尚有田令孜等權宦恃寵干政、禍國殃民,但凡事都不可一桿子打死一船人。而宦官當中行事公允賢良,甚至也具備治軍安民才干的代表人物雖然不多,可這張居翰便是其中一個。
隨后張居翰按其原本的命途軌跡,應該是被唐廷派到幽州盧龍藩鎮做監軍督管節度使。然而后來朱溫逐步掌控朝政,為了清除唐廷皇帝周圍親信開始大肆屠戮閹宦,隨即又發令曉諭各鎮節度使誅殺當地由朝廷任命的監軍宦官......
而時任幽州監軍的張居翰,以及決計不可能聽從朱溫指示的李克用庇護救下的河東監軍張承業,則是極少數幸免于難的宦官。由于張居翰精明強干,其后也受李克用看重將他收到麾下,與張承業這一對同樣是劫后余生的原唐廷內侍太監,則并稱河東晉國的良臣賢宦。
想到這里,李天衢不住又暗念道:對啊...按如今法例,唐廷任命各處節度使之時,名義上仍要派遣內侍太監前去督監藩鎮。當然那些所謂的監軍宦官沒有什么實權可言,他們或是任由當地節度擁兵自重,或是直接按藩鎮任命安排,打理民政,甚至于軍中運籌,實質上也已成為當地藩鎮的屬臣。
按規矩義成軍藩鎮也要接收由朝廷派遣來的監軍宦官,與其多個毫無用處的礙眼擺設,那么有沒有可能促使張居翰轉而受調遣至義成軍司掌監軍一職,進而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