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覺,當李天衢想到李克用隨行軍旅當中,應該也有他正妻劉氏相伴同行。那么上源驛事變所發出的變數,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畢竟李克用那正妻不但也如朱溫之妻張惠那般是賢內助,她更不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而且的確時常從李克用隨軍出戰,而且多智略。按原本軌跡,便有先從開封中奔逃至封禪寺的士卒報說朱溫夜襲發難,主公尚不知生死。而劉氏的反應則是立刻斬了報急的親兵,隨即暗地召集各部將官盡數控制住,免得走漏風聲引起恐慌。
李克用生死未卜之時,劉氏忍痛權衡當時局勢,準備立刻撤軍徐圖報仇。而李克用生還歸返,的確立刻便要向朱溫興兵報仇,所幸被劉氏勸住,而未在朱溫的地盤要與對方立決生死。
如此看來劉氏若是男兒身,就憑她思維縝密的決策,以及臨危不懼、殺伐果斷的魄力,也未嘗不會是個帥才。不單是李克用這次絕處逢生,而后劉氏也曾數度面授機宜,為他夫君出謀劃策。那么她若事先發覺出蛛絲馬跡,而立刻展開部署,使得史敬思也能從上源驛事變中幸免于難,這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朱溫、李克用之間的世仇大恨雖然僅僅是個開始,但眼下告一段落,李天衢現在也一門心思的靜候唐廷遣來降恩詔封賞的使臣。
誅殺黃巢首功,連同死守宛丘戰事功績由陳州趙犨親自寫了奏書,先是呈交于忠武軍都監使田從異,轉而上報唐廷。而讓李天衢仍感到心里沒底的是,若是如愿以償能得個藩鎮節度使的名目,我又將會被封到何處去?
畢竟這等任命封疆大吏的大事,又不是什么后世中華古代體裁的戰略類游戲,不是動動鼠標選定哪個君主,就能任意選定一個地盤開局的。
朝廷方面處于當今時局的考量,以及對名義上治下藩鎮的實際掌控力度,李天衢也只是大概能料想出個范圍。畢竟斬下黃巢首級,就算做成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可李天衢自問毫無背景根基可言,自己到底去往何處任職,恐怕比起馬球皇帝李儇,還要看如今尚把持朝政的那個死太監田令孜的心思。
沒被召喚去覲見唐廷皇帝,只是留在陳州等候聽封,李天衢也樂得如此。他也從來不打算奴顏媚骨的去巴結田令孜等權宦以嘗試謀求什么實利,何況以現在自己的出身境遇,八成也未必有效。
而且田令孜眼下雖然猖狂,估計也蹦跶不了幾年了。李天衢自問之前能做的、該做的都已做了,只是哪處地盤將會成為圖謀霸業的根據地,到底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這些時日也就難免思前想后著,考慮假設我會被封到某地,又將如何如何......
終于不必再做假設預想,而到了唐廷派遣使臣至陳州宛丘前來下達詔書的時日。趙犨、趙昶、趙珝乃至陳州府署文臣武將,自然也都是畢恭畢敬的前去恭迎朝廷天使,李天衢這個誅殺黃巢立下不世之功的都將,自然也是詔書中點名要厚封重賞的人物。
受后世歷史體裁影視劇的影響,李天衢對于太監的印象通常是掛著讒媚陰柔的笑意、打扮的妖里妖氣,而發起狠來則陰測測的會說給雜家弄死他的那種形象,若再算上武俠電影的話那就更邪了門了...然而李天衢眼見那位宣旨太監年紀看來三旬以上,除了皮膚較為白晰細嫩,而頜下并無須髯之外,與尋常這般年紀的漢子也別無什么兩樣。
趙犨等陳州臣官對那太監恭恭敬敬,而他也絲毫沒有仗著圣寵而端起架子,反而也恭謹的向趙犨、趙昶、趙珝等人還禮,贊說他們公忠體國,當為朝廷臣子表率,咱家對趙刺史一門忠勇欽佩敬服云云......
很快的,那宣旨太監便來到李天衢面前,他的聲音雖然尖細一些,但語調也并不似李天衢所以為的那種陰柔矯作娘娘腔:“李都將斬殺巢賊,為國鏟除大患,當真前程不可限量。咱家也望都將受皇恩賞封,仍當進取奮發,靖土安民,以不負朝廷重任吶......”
李天衢眼見這宣旨太監和顏悅色的,非但臉上一團和氣,雙眼中也滿是勉勵之色。既然人家好言好語,李天衢也當即施禮說道:“承蒙公公謬贊,末將也必當竭心效力、盡忠報國。”
那太監微笑著點了點頭,寒暄一番,到了宣召時節,但見得隨行的軍士矗立在陳州府署廳堂門口,各個按住挎住的腰刀目不斜視,而那太監踱至正廳當中,再回過身來時臉上神情一陣,立刻變得肅穆起來,他清咳一聲,便高聲道:“陳州刺史趙犨、防遏都指揮使趙昶、親從都知兵馬使趙珝...都將李天衢上前接旨!”
趙犨等人也立刻恭敬的下跪聽候那太監宣旨,李天衢心中雖仍舊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先前詢問過接圣旨時應盡的禮儀。想不到除了明清時節,聽宣讀圣旨在唐時也須行稽首跪拜禮,縱然是朱溫、李克用等梟雄之輩也是免不了的,倒也只得算是“入鄉隨俗”的行如此大禮。
由那太監宣讀走形勢的言語李天衢也只聽了個大概,隨后又聽得到趙犨得賜封檢校兵部尚書、穎川縣伯等勛爵官位,直到念及自己的封賞之時,李天衢心里倒暗罵了一聲,然而朝廷許給自己的藩鎮去處,大概也在他的意料當中......
除了什么冠軍大將軍散官武階,兼上護軍、開國候爵等官職爵祿之外,李天衢終日猜想自己地盤去處的答案終于揭曉。而聽封統管的藩鎮所在名頭,則是喚作義成軍節度使。
義成軍節度使,又稱做鄭滑節度使,顧名思義,下轄鄭、滑兩處軍州。而李天衢在當初了解唐末至五代十國歷史之際,也曾大致查閱過唐末藩鎮格局圖,而這義成軍藩鎮,按著他的印象回憶,差不多也是諸多藩鎮當中地盤最小的一個。
此處藩鎮設立于后世河南省北部,鄰道節度使的勢力,包括北面的魏博藩鎮,西面的河陽藩鎮,東面的天平軍、泰寧軍地界...而南面還與朱溫統領的宣武軍、忠武軍相鄰,倒也與現在所處的陳州宛丘相距不遠,可是北渡黃河之后西北面方向,卻不正河東藩鎮?李天衢暗中思量著,還是忍不住心下腹誹:
我特么...這大概還是要被朱溫與李克用夾在中間啊......
然而節度使這等在唐朝時節權掌一方的大員,當然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按李天衢的回憶,尤其是中原地帶諸藩各鎮的節度使他都大概知道來歷,比如朱溫的宣武軍、周岌的忠武軍、時溥的感化軍、朱瑄的天平軍......
如今唐廷能實際掌控的領土大幅縮水,名義上服從朝廷的藩鎮大多又擁兵自重。地方上盤根錯節的官軍勢力,通常也容不得由朝廷空降過來的節度。而唐廷本來便因力圖維穩,只得承認那些引兵嘩變,驅逐或者擅殺節度的叛將掌管藩鎮,想必多半也不愿任命他人接替所處藩鎮節度,而引得地方上仍有動亂叛變的可能。
那么按正史軌跡,那義成軍節度使本來又應該是何人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