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李天衢一聲厲喝,按部就班的弓箭手立刻拈弓搭箭,一排排的箭簇破空而起,挾裹起無比犀利的銳嘯聲,朝著向前方大批進入射程范圍內的反軍頭頂傾泄過去。慘叫聲不住連綿不絕地響起,反軍士卒也不免如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了一片。
然而更多的反軍兵卒持續不斷的往城郭的方向涌殺過去,他們有人慌忙架起木盾抵擋如蝗箭雨,可一時手忙腳亂,又有不少兵卒中箭撲倒在地;
也有人結成隊伍,立刻架起連夜砍伐來打制的長板搭在宛丘城外挖掘的壕溝上,冒著宛丘城頭揮灑下來的箭雨,搭在深壕上的木板甚不牢靠,大批大批的步卒沖殺起來時難免摩肩擦背,甚至長板傾翻,當即還有許多士兵慘嚎著跌落下去,身子立刻被矗立的木樁給刺穿;
當然后方還有大批的弓箭手,在所部將官的喝令驅趕下蜂涌向前,意圖立刻結成陣勢,向城頭上的守軍展開反擊,回敬更為密集的箭雨。但宛丘城外遍布被挖得很深的壕溝,很難讓成批密集的兵馬站得住腳,反觀宛丘城頭那一排排如蝗似雨的箭簇弩矢傾瀉下來,猶如暴風驟雨般的猛烈打擊中,散亂的反軍陣中又有大批人躺倒在地上。
與李天衢一并組織軍健朝著城下敵軍予以猛烈打擊的幫手當中,張虎嘶聲怪叫,手中狂舞著鋼刀,喝令后排重新綽弓搭箭的步卒上前進行齊射;解青則時刻注意著城頭上各部守軍的箭弩消耗狀況,隨時準備教城墻后側聚集待命的民夫勇壯進行補充,而只目前的情況看來,解青那邊頗為游刃有余,還不需要他忙前忙后的來回奔走;
而安仁義除了指揮所部弓手施射,他手頭當然也不會閑著。臉上神情雖然仍是十分淡定,城頭下方帶領得些兵馬的將佐軍校,他們但凡是被安仁義倒有些像挑菜選貨似的給看中了,隨著硬弓吱嘎嘎的被拉拽開來,驟然一箭過去,那么被他當做目標的敵將幾乎都已被自己判定了死刑;
而王彥章就好像一頭正要撲食,卻暫被關在鐵閘另一側的猛虎,在城頭上來回踱步,臉上神情不由流露出幾分躁急。畢竟他最擅長的本事,還是掄槍催馬撞入敵軍陣中,來回馳騁殺他個人仰馬翻,現在也只得按捺住性子指揮所部軍健。
勇不可當、威猛難犯,而王彥章雖然絕非是腦子一熱便不管不顧的莽夫渾人...可他眼見安仁義那邊以他最為擅長的手段箭不落空射殺城外敵軍,王彥章在組織弓弩手輪番施射的同時,也抓起張弓,隨即驟然拉拽弓弦,卻是“啪嚓!”一聲勁響,尋常漢子要把弦拉滿也有幾分吃力的長弓便因王彥章信手一拽,便當即崩裂開來!
狠狠啐罵了聲,王彥章劈手又奪過身旁一名面露驚異之色的軍校手中長弓,手頭倒還可以留了好多分力道。長弓輕易的被拉成滿月狀,甚至弓弦與弓臂已吱嘎作響,眼見又處即將崩裂時,搭在弦上的狼牙箭簇驟然射出,鋒尖撕裂開空氣所發出的尖嘯聲聽著也十分滲人!
雖然準頭比起安仁義差了許多,可王彥章先后射出的箭簇當中,正有支狼牙箭狠狠摜進了城下一名頭待皮盔的反軍步將頭顱,鋒利的箭簇挾裹著猛烈的勁勢,立刻從他的后腦探出,又炸起一蓬血霧,這一箭竟然是生生的連頭帶盔貫透了整個顱腔!那步將還因為慣性往后猛然仰面倒下,不但身子直挺挺癱在地上,似乎從他腦后投出的箭簇鋒尖也已釘入冰冷的地表。
至于李天衢眼前置身于形勢愈發慘烈的戰場上,朝著城外眺望,目所能及之處到處盡是蜂涌狂奔、喊殺震天的反軍士卒,很快的確又變成倒臥血泊當中,一具具再也爬不起來的尸首。
這等場面教人望之不但血脈賁張,更教直接的感受則是驚心動魄。李天衢心說自己如果沒有融合兩世的記憶與心性,而先前經歷死地求生、臨危受命時也根本來不及思慮許多,已有過幾番血與火的歷練,而仍是當初那從來未曾經歷過真實戰場的后世小白領為人秉性,恐怕也難保不會因眼前場面浩大,且格外血腥慘烈的場面而心驚肉跳到幾乎會昏厥過去......
然而李天衢卻很清楚,眼下重中之重,是務必要保持冷靜。
守城戰在李天衢看來,倒與后世一些塔防游戲頗有些類似之處。防御一方無外乎是要利用手頭掌握的軍械與資源,在最適合的地點進行部署,于敵軍進攻之時再最適合的時間點予以重創殺傷。
然而與后世消遣的游戲不同的是,黃巢所統領的賊眾大軍,在這段時期必然將會發動一輪猛烈過一輪的全面攻勢,這也可以看做難度逐漸升級的游戲關卡。但是自己所為捍衛的要塞守城用的軍械與資源有限,可不會因為游戲的進度而得到相應的補充。
所幸坐鎮陳州宛丘的趙犨、趙昶、趙珝兄弟三個,都是堪稱守城大師級的將才能臣。只顧按他們鈞旨統兵御戰,便已教李天衢受益良多。實則只眼下而論,最考驗的是負責把守城防各個區域將領的調度管理能力。
面對聲勢浩大的敵軍猛攻,城頭上傾瀉出一輪接著一輪的箭簇,而在李天衢的指揮之下各隊弓手整齊如一、井然有序的輪番進行拉弓、搭箭、瞄準、施射的動作。每一輪施發的箭雨都是襲向下方敵軍最為密集扎堆的位置,盡可能使得對攻城敵軍所能造成的殺傷最大化。
如此雖然宛丘城外聚集的反軍雖然勢大眾多,一時間更像是主動送上門來的靶子。驚嚎慘叫、咒罵叱喝混雜在一處愈發喧囂的人群當中,已有倉促還擊的箭簇施射向城頭,但守軍兵卒居高臨下又有城墻掩護,僅有極少數被流矢射中,也是傷多亡少,期間中箭的傷兵也立刻在同僚的照應下撤返下去,得城中百姓救治將歇養傷。
目前反軍采用最為慘烈的蟻附攻城戰法,說白了就是驅趕兵卒為先鋒做炮灰,拼命朝著城郭的方向涌去,攻勢頻率密集似乎不會中斷。然而倒也是因人多勢眾、攻勢連綿不斷,也有數百兵卒踐踏、越過他們同伙的尸首,或是扛著簡陋的木梯,或是聚合在舉起盾牌,結成渾如一只生得殘破甲殼的王八隊列摸到了城下......
可陳州宛丘早已有先見之明的趙犨動員城內青壯加固城防,就算不是唐軍官兵,對于但凡有個把子氣力的男丁而言,他們當然抵死不愿教巢賊反軍打破城郭,殺入家中去殘殺糟蹋他們的妻兒老小...酬金可以不要!甚至粗糧淡飯都可以留給軍需,只靠家中預先積攢的糧秣果腹過活!城內民夫挖土疊石、加筑城廓起來絲毫不會有半分怠懈!
如今就算有賊眾摸到了加厚的女墻、加高的墻垛,以及諸般守城器具也是一應俱全的宛丘城墻之下,所攜來的簡陋木梯慌忙被豎起,有不少卻短了一截,根本搭不到高聳的城墻墻垛上......
眼見冒著箭雨豁出命殺到城墻下的數百賊眾卻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嘴,李天衢心中略感一松,又信手揮刀蕩飛一支射來的流矢,心想看來今番賊眾攻城實難奏效,休說是翻越殺上城墻,尚還不足以對宛丘城防構成什么實質性的破壞。
只不過...這還僅僅只是賊眾大軍對宛丘所發動的第一次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