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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雨中鏖戰

  同軍也有騎兵,并逐步擴編到了四個營的編制。

  四營騎兵合練的場景已經夠震懾人心了,但與眼前遼人的萬馬奔騰相比,仍差得很遠。

  雨幕籠罩,降低了人的視野,騎兵層疊的效果在同軍將士眼中會被放大,看不真切其究竟有多少層,從而錯估其具體數量。

  沖鋒中的馬蹄重擊地面的聲音,混合泥漿四濺產生的聲音、嘩啦的雨聲和不時響起的雷聲,讓直面這一場景的同軍將士感官不斷放大。

  同軍已到位的四個師,依據戰場態勢,南北兩面各一個師,東面兩個師,大略組成了一個“型”軍陣。

  北面迎擊遼軍騎兵的,是實戰老兵不多的關勝部。

  “你個瓜貨,這么大個個子,怕個啥!”

  早年的順化城傻小子馬和尚已經升為了營正,再沒人提他“憨營正”的名號,但其人說話還是透著一股憨氣。

  被營正訓了的大個子槍盾手漲紅了臉,眼睛瞪大看著快速接近的遼國騎兵。

  “俺沒,沒怕!”

  “沒怕喘那么粗的氣干啥?”

  “俺沒見過這個多馬。”

  “人都不怕,怕什么馬!張開嘴,跟我呼氣,吸氣,再呼氣——”

  在很多初次面對大規模騎兵沖陣的同軍軍士眼里,等待敵軍沖陣的時間似乎很長。

  但雙方軍陣本就不足兩里,在遼軍眼里,從戰馬慢跑熱身到提速,再到沖鋒接敵,也就很短的一段時間。

  蕭干貴為北樞密使和大軍統帥,當然不可能真沖在最前面,但可憑借坐騎肩高和個人身長的優勢,其人在后面也能大致看清敵軍的動態。

  同軍官兵并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見到騎軍沖陣就混亂,反而還有空閑聊。

  蕭干突然意識到今日的戰局恐怕不妙,自己手中的精銳騎兵搞不好就要折在這里。

  同舟社的軍隊有膽量雨天強渡桑干河,也許真有底氣,而不是依靠他們那種能夠發出轟隆巨響并拋出大鐵球的兵器。

  但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就算騎兵打不垮敵軍,也要硬著頭皮先沖上去纏住他們。

  只要能打亂敵軍的布置,為即將趕來的東面民軍以及南北大營步兵爭取到時間,贏得纏斗的機會,這一仗就還能打。

  白刃肉搏戰,只要不膽怯,很容易打出一比一的傷亡比。

  就算對方裝備更精良,更能抗和打,但終極需要體力做支撐,在這種極度消耗體力的雨天里持續戰斗,再好的裝備也會因為沒有體力而失去作用。

  同軍已經渡過河的部隊只有幾千,在遼軍三大營兵馬合圍之前,頂天了也就能通過浮橋再送來幾千人,最多一萬出頭。

  六萬對一萬,大遼仍有很大的勝率。

  大遼立國來,多次打敗的都是裝備精良的宋人,這次也能一樣。

  騎兵一旦提速,里許的距離瞬息而至。

  近了,更近了。

  沖在前排的騎士已經能夠看清敵軍身上順著鐵甲上流下的雨水。

  輸與贏,就看接陣的這一下了。

  “合盾!舉槍!”

  在各自營正的口令下,同軍將士熟練地變幻著隊形。

  極短的時間里,各營方陣就變成了一個長槍、大盾構成的大刺猬。

  沖在最前的遼國騎兵立即意識到了不妙,但身后和左右都是高速沖鋒的戰馬,此時再想勒馬或是轉身,無疑會帶著袍澤一起死,還不如沖上去博一把。

  轟隆——

  巨大的聲響再次響起,并不是接陣撞擊聲,雙方暫時還沒有接陣。

  響聲來自正在沖鋒的騎兵軍陣中間,是有戰馬踏響了僅剩的幾顆地雷,連人帶馬都被爆炸的氣浪高高掀起。

  轟隆——轟隆——轟隆——轟——

  啾啾啾——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和戰馬嘶鳴聲中,同遼兩軍終于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風聲、雨聲、雷聲、喊殺聲、刀槍入肉聲、戰馬嘶鳴聲、爆炸聲、軍陣撞擊的骨骼碎裂聲等聲響,匯聚成一場地獄交響曲。

  各種聲響盡皆傳入同軍方陣的將士耳中,但眾人卻不敢分心。

  一旦接陣,場面就變得極度混亂。

  高速沖鋒的戰馬攜帶著極大的動能,野蠻撞擊軍陣的力量超乎想象,足以使得撞擊雙方都筋斷骨折。

  撞陣的戰馬自不必說,迎接撞擊的同軍將士也極不好過。

  即便大盾相合,依靠陣型和身邊的袍澤卸力,分配到單個軍士身上的力量已經卸去不少,但仍然超過正常能承受的極限。

  以肩膀頂著大盾的槍盾兵,很多人被巨力撞碎了肩骨,還有少量軍士口鼻出血,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盡管盾陣未破,但要想陣型穩固,仍要及時將這些受傷的勇士換下。

  長槍手不需要與戰馬角力,在敵軍弓弩同樣因雨天無法使用的情況下,有槍盾手保護,傷亡的概率降低了很多。

  但在極度緊張之下,一些新兵也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有人因角度不對,長槍根本刺不到敵人,卻不知道稍微調整一下;還有人的槍頭已經被被敵人削掉,還徒勞地一再刺向敵人。

  接陣的瞬間,無論敵我,都處在混亂之中,處在指揮位置上的將帥也無力解決這樣的問題,唯有第一線的營、隊級軍官才是混戰的關鍵力量。

  當遼軍官兵還在試圖控制因爆炸而再次受驚狂蹦的戰馬時,同軍基層軍官已經作出了自己及時的應對。

  “乙隊補上大盾,丙隊撤、戊隊刺槍。”

  “己隊快補丁隊缺口!”

  杜繼宗剛帶著三個營過了河,就見到北面激烈的戰斗場景。

  “社首,讓我們去增援左翼吧?”

  徐澤很果斷地回絕了其人的請戰。

  “不用!敵軍已經亂了,地上全是泥,還沒等你們頂上去他們就要潰散。你去正面,讓魏定國派兩個營包抄他們。”

  “明白!快跟我來!”

  徐澤的預料很準確,沒等魏定國派出的兩個營完成包抄,北面的遼軍就撤了。

  直到兩軍正式接陣以前,大部分遼國騎兵都有一個錯誤的認識:

  同軍敢于入侵遼國并強渡桑干河,所倚仗的不過是兵甲犀利和能爆炸的神秘武器,憑著這些武器和人多的優勢,的確能打出不俗的戰果。

  但他們骨子里仍是怯懦的宋人,只要騎兵找準薄弱環節,突入其軍陣中,就能摧毀宋人的戰斗意志,剩下的便是驅趕牛羊般的肆意屠殺了。

  今日同軍的陣列就有薄弱環節,正是蕭干之前看到的“陣列不齊”的位置。

  可此處乃是同軍為了避開雷區,故意給敵軍留好沖陣的“最佳位置”。

  不知就里的遼軍騎兵正好一頭鉆了進來,然后就悲劇了。

  實際上,就算沒有地雷突然爆炸使得戰馬受驚,遼軍也討不到好。

  當騎兵硬撼不動敢戰且陣型異常穩固的槍盾大陣時,此戰就已經注定失敗了。

  失去了速度優勢,騎兵手中的騎槍和彎刀就算巧合下能碰到敵人,在對方有鐵甲防護的情況下,也很難造成有效殺傷。

  而敵軍憑借大盾和長槍以及嚴密的陣型,卻能輕易給遼軍以致命傷。

  蕭干期望中的一比一交換比并沒有出現,陣中的戰馬卻因為踩著地雷而狂蹦亂跳。

  馬這種靈性生物也有喜怒哀樂等復雜的情緒,馬群甚至還能如人群一樣傳播放大恐懼、慌張、狂躁等負面情緒。

  當嘶鳴聲連成一片后沒有受到爆炸驚嚇的戰馬也會狂躁不安,遼軍的軍陣已經因為戰馬的失去控制而變得混亂不堪。

  再堅持留在戰場已經毫無意義,趁著死傷還不大,趕緊撤下去安撫戰馬,并等后續的兵馬趕到還能再沖一次。

  “快撤!”

  嗚——

  低沉牛角號音響起,亂作一團的遼騎終于解脫,總算能撤離這混亂的戰場了。

  “打旗語,命關勝追擊敵軍!”

  命令尚未下達,就有跟在徐澤身邊的作戰參軍提醒道:

  “社首,北面還有上萬遼軍,一個師是不是少了些?”

  “無妨,喪膽之師而已,人數再多都沒用。”

  “明白!”

  經過幾日的細致偵察,徐澤當然知道遼軍在北面的大致兵力數量。

  但其人仍堅持命令關勝率部追擊,并不僅僅是因為敵軍已經喪膽,而是騎兵與步兵不一樣,只有脫離接觸,運動起來才有殺傷力。

  既然敵軍不知好歹,一頭沖過來與同軍纏斗,就別想再脫離接觸。

  實際上,遼軍想撤也沒那么容易。

  正在交戰的騎兵自不必說,倉促轉身把后背交給同軍就是送死;

  后面還沒接陣的騎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混亂的戰場上,大部分緊張的兵卒收到進攻命令未必敢進攻,收到撤退卻命令肯定能及時撤退,但作為騎兵之腿的戰馬卻很難和其主人一樣快速反應。

  驚慌的戰馬在陣中亂蹦亂跳,不少騎兵被自己的坐騎甩到在泥地里慘遭踐踏,還有一些技術精湛的騎兵沒被甩下來,并試圖安撫控制自己的坐騎。

  只有極少數性子溫順的戰馬能夠聽從主人的命令,做出相應的動作,但仍要注意閃躲驚懼亂蹦的同類沖撞。

  看到大纛旗語,關勝當即帶著直屬隊前移。

  隨著將旗移動,各營也迅速變陣,打開大盾,死死咬住陷入泥沼的遼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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