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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從哪里來

  軍官輪訓隊名為“輪訓”,可訓練并不多,反倒是用在學習、討論和撰寫學習心得上的時間不少。

  這種安排實際上比單純的訓練更“磨人”,因為訓練的累只是一時,而聽課時要全神貫注,課后的討論和心得更是要挖空心思。

  為了節約時間,輪訓開始后,徐澤便將辦公地點搬到了軍營內,即便如此,除了吃飯、授課和幾次大討論外,眾人也很難見到社首。

  徐澤其實很希望能像當年一樣,親自組織眾人討論,以促進眾人消化授課內容,并更加真實的掌握官兵思想動態。

  可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同舟社如今的局面早非梁山和之罘灣時代可比,統纜一切工作的社首非常繁忙。

  徐澤即便待在軍營內,也沒法與眾人一同作息。

  大部分的時間里,他都在處理公務,制定各類工作計劃,指導秘書們根據自己提供的大綱編寫各種教材,等等。

  除了一些重要的討論親自組織外,徐澤只能選擇出思考題“折磨”受訓學員。

  在第一課《軍隊的起源與演進》中,徐澤裸地揭露了自古以來所有軍隊的特性——殺人。

  更強的軍隊,其實就是更有效率的殺人組織,就連最差的軍隊也精于“本職”——在戰場上表現再差勁,也不影響他們殺普通人時的狠辣。

  課后,徐澤布置了一道近乎無解的思考題,確實攔住了所有人。

  康達想從楊喜這里獲得靈感,但楊喜自己也很迷茫。

  別看軍中廝殺漢個個五大三粗,但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想法,沒人會是傻子,真傻子當不了統帥。

  要么如大宋這樣打壓軍漢的社會地位,限定軍將的權力,掣肘軍隊的作戰。

  結果,只是讓軍隊造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卻也嚴重削弱了軍隊戰斗力,嚴明軍紀更是無從談起。

  要么就如大唐那樣充分放權,刺激軍士的,釋放軍隊的野性,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如此以來,似乎又回到了開班式的三個問題上。

  其實,幾個問題看似一樣,但還是有不同的。

  問題即是方向,社首在問題中已經給出了提示,只是眾人還抓不住關鍵。

  輪訓期間,作息時間一如一線部隊,熄燈后,答題就只能在課堂內進行。

  結果,當晚,課堂內的燈亮到了很晚,所有人都為了答題而絞盡腦汁。

  次日大早,睡眠不足的集訓學員被緊急集合的號音吹醒。

  這種“突襲”對于眾人來說根本不在話下,迅速集結完畢后,隊伍被周畀直接帶出了營。

  軍營以東三里地,一片成熟的稻田里。

  早起搶農時的農人已經在田里忙出一身汗了,社首正帶著兩名親衛在其中一塊稻田中割稻子。

  學員們皆有眼色,趕緊起卷褲腿下田干活。

  農活熟練的拿起竹簍中的鐮刀便割稻子,不精此道的則圍著稻簟(中用竹篾編制的長方形竹席)脫粒。

  社首所在的稻田并不大,七十多人的隊伍在這塊小田里根本展不開。

  徐澤對這一片仿佛很熟,當即分派任務。

  鄧尤帶四個人,去田石牛家幫忙,就是那邊兩個人割稻子的那家;

  康達帶五個人,去周犢子家幫忙,打光背的那個就是;

  馬擴你們幾個手生的,別在這里耗著了,去那邊給田進益家拾穗去;

  前段時間,拓州縣的共建會組織同步鋪開,盡管同舟社之前做了不少準備工作,徐澤仍是很不放心。

  登、萊兩州的共建會是在長時間的滲透后,逐步搭建起來,有非常穩固的群眾基礎。

  這是個絕大部分百姓終其一生都不出十里活動范圍的時代,登、萊兩州共建會鬧得再紅火,也只限于這兩州八縣范圍之內。

  哪怕是隔得最近濰州百姓,即便是聽過了同舟社、共建會的傳說,也沒人會當真。

  戰爭形勢的劇烈變化,讓群眾基礎還沒成熟的密、濰、沂、青(已經被實際控制)四州落入同舟社的掌控,快速鋪開的共建會一步到位是絕對不可能的,中間肯定會有反復。

  扎根最基層的組織也最容易變形走樣,即便是后世黨堅強領導下的各地村委會,都沒法做到一步到位,徐澤更不敢做這種美夢。

  說白了,再好的制度也要靠人來落實,抓不住“人”這個關鍵因素,什么“會”“社”,什么章程和制度都不好使。

  共建會這種基層組織只能使用各村的人,空降是不可能的,同舟社也沒那么多的候備骨干。

  而共建會又是同舟社下步社會改革的關鍵一環,基礎沒打牢,再好的政策也會在落實的過程中被人篡改,讓善法變成惡政。

  因此,徐澤在各地共建會組織建立過程中,不僅命吏曹、戶曹和監曹組織督查,他還親自抽查了部分村級共建會。

  這個叫做田各莊的小村子便是他抽查的村莊之一。

  因此,徐澤知道這片稻田屬于叫做田趕驢的四等戶。

  田趕驢有兩個成年了的兒子,一個兩年前的匪患中下落不明,另一個年初得絞腸沙沒了,其人前些時日也摔斷了腿,還是醫護營給正的骨,到現在仍沒有好利落,暫時下不了地。

  趕驢家缺勞力,村里共建會組織的生產互助組承諾給他家收稻子,但要等到忙完了其他人家才能來,徐澤得知這一情況后,特意安排了這次收割。

  待田趕驢的渾家李氏聽日說有三位軍爺在給自家收稻子,急忙洗碗燒水,提著水壺趕來時,徐澤已經帶人收割完畢,上了田埂。

  李氏認出了徐澤,感動得眼淚嘩嘩地流,想磕頭被徐澤阻止,嘴里菩薩長佛爺短的一直不停。

  忙了一大早,確實也有些渴了,但李氏帶來這個水壺顯然不夠眾人分。

  徐澤接過李氏遞來的水碗,喝了一口后,交給學員們傳遞,一圈下來,還剩小半壺。

  直至此時,東面的小山上,紅日方才冉冉升起。

  留下兩名親衛幫李氏將收好的谷子挑回家晾曬后,徐澤帶著一群卷著褲腿赤著腳的集訓學員,背對朝陽趕回軍營,留下一路的歌聲。

  我是一個兵,

  來自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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