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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變革的時代

  同舟社大改組后,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各職司逐漸步入正軌。

  徐澤也終于能回歸“正常”生活,每日多一些時間陪伴妻兒。

  不過,應了尺有所短那句老話,

  在天下棋局中縱橫捭闔的徐澤,帶孩子的技能卻是還需要再加強。

  四個月大的兒子真哥兒被其抱了沒一會,就他逗哭了,

  倒是已經會說話的女兒晚娘性子乖巧,

  安靜的躺在徐澤的懷里,一雙大眼睛撲棱撲棱地在聊天的父母身上來回打轉,

  趙竹嫻哄睡了真哥兒,笑吟吟地回到院中。

  辛靈汐知道主母要講正事,打算先回屋避一避,被趙竹嫻拉住。

  “妹妹別走,這事和你也有關系呢。”

  徐澤見趙竹嫻這么高興,也來了興趣。

  “什么事?”

  “昨日劉知縣(文登縣令劉仁瞻)娘子黃氏向妾身打聽開辦學校的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徐澤一直堅信健康的社會交往下,才能維持健康向上的人格,

  皇宮之中,眾妃嬪宮斗之事屢見不鮮,

  除了利益誘人心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交際圈子過于狹窄。

  囚籠一樣的皇宮,養蠱般的妃嬪晉升制度,

  會逼得一些本性善良的女子為了生存和利益,而變得嗜血瘋狂。

  徐澤不敢保證自己始終不變,

  但至少現在不會讓自己的女人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形同囚禁的生活,

  他不僅讓二女保留必要的交際圈子,還鼓勵她們到書院、廠坊中去兼職管理。

  趙竹嫻、辛靈汐皆是心靈剔透之人,

  知道夫君此舉既是照顧她們,也是為了移風易俗,帶動治下百姓,

  但哪些該做,哪些不能做,自不需要徐澤特別提醒,

  而剛過門的王玙(福寧公主)則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暫時只能由趙竹嫻帶著出門。

  徐澤摩挲著晚娘柔嫩的小臉蛋,腦中思索著劉仁瞻的家庭情況。

  這個劉知縣命歹,連得三個千金,才生下一個兒子,

  為了女兒們日后的嫁妝,愁得不行。

  “劉世謙(劉仁瞻表字世謙)有意送小女兒來之罘書院上學?”

  懷里的女兒突然學話道:“爹爹,上學學。”

  “好,上學學。”

  趙竹嫻笑道:“夫君猜錯了,不是小女兒,是三個都想來。”

  徐澤倒是真有些吃驚了,劉仁瞻的大女兒貌似已經滿十五歲了,

  雖然現在不似理學大興后那樣講究男女大防,

  但十五歲的少女還跟其他少年一起上學,徐澤也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

  要知道,東京城中的趙官家可是在不遺余力地恢復“古禮”,

  不僅將改公主為帝姬,郡主為宗姬,縣主為族姬,

  聽說,還讓自己的女兒們裹起了小腳。

  在移風易俗上,徐澤徐澤更喜歡借力打力,順勢而為,

  這種事急不來,步子邁的太大,只會適得其反。

  如教育掃盲一事上,徐澤非常重視,

  “普及”的對象,當然不能只是男子,“能頂半邊天”女子也必須納入進來。

  實際上,從梁山書院開始,就一直堅持男女混召的辦學方針。

  但在具體操作上,徐澤從沒有盲目提什么超前的指標。

  而是不斷依據形勢的變化,作出新的調整。

  當初在梁山,環境封閉,所有人和事都統籌統抓,

  強制要求所有適齡兒童必須入學是可行的,也不用擔心有任何阻力。

  到之罘灣后,情況復雜了很多,

  以同舟社當時的體量,也沒有讓全部適齡兒童都上學的能力。

  再強制要求所有適齡兒童都上學,就不尊重客觀現實了。

  此時的教育普及計劃便改為內外有別,鼓勵為主。

  通過提供免費午餐,教授實用技能,畢業后優先安置工作等手段,

  吸引部分家庭主動送子女入學。

  總體來說,效果比較明顯,

  但女童入學率要明顯低于男童,且十二歲以后的女童就讀率急劇下降。

  之后,共建會創立,百姓被組織起來,

  遠洋商隊組建并開始盈利,之罘灣工商圈的輻射效應逐步顯現,

  周邊百姓的生活水平逐年提升,

  一些家庭有的余財,送子女入學的積極性也隨之高漲。

  而隨著同舟社在登州越來越強勢,自成一體的形勢越來越明顯,

  用工、招兵、選拔管理層等事務上,堅持識字要求的政策深入人心,

  百姓們對普及教育的態度變化就更大了,逐漸由被動變為主動。

  在徐澤授意朱武提出“百姓教育百姓辦,辦好教育為百姓”的口號后,

  各村依托共建會集資出力,自發改善教學環境的事情便多了起來。

  甚至發生了為爭奪師資和合辦學校的校址,一些村莊找共建會執委扯皮的事。

  這些現象和問題,徐澤都有預料,也樂見其成。

  但劉仁瞻送大女兒上學這事,卻真的出乎了徐澤預料。

  劉知縣是個重情顧家的好男人,

  黃氏最初沒能為老劉家生出兒子,勸劉仁瞻納妾,被他拒絕了,

  其人對子女的教育也很上心,花在家人身上的時間,遠比一般文官多。

  “劉世謙有什么想法?”

  “黃氏(劉仁瞻之妻)想托我問下夫君,能不能單獨開設女學。”

  趙竹嫻絞著雙手,盡管沒給黃氏任何承諾,她還是不想讓夫君為難。

  見愛妻如此緊張,徐澤忍俊不禁,笑問:“汐娘,你的意見呢?”

  “啊!”

  話題突然引到自己的身上,辛靈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主母是關心則亂,夫君的傾向也一直很明顯,其實不用這么小心的。

  “這兩年登州越來越好,很多殷實人家其實不缺女兒家做事補貼家用。”

  “兩水鎮上,就有一些及笄輟學在家的女子,懷念上學的日子,經常邀集同窗們辦學會。”

  “奴家覺得這事應該能辦成,多半人家是會贊成的。”

  趙竹嫻得了辛靈汐的支持,信心更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夫君,滿是期待。

  徐澤暗自感慨,自己還是不夠解放思想,小看了時人對變革的適應能力。

  在大宋生活了近六年,他早就拋掉了后世的成見,用自己的眼光審視這個王朝。

  這是一個承自開放自信的盛唐和混沌亂世的五代,又經歷了百年屈辱的朝代,

  無論是傳承自民族基因深處的驕傲和五代泯滅一切的亂世絕望,以及屢屢受辱的無力現實深深糾纏,

  還是文教經濟繁榮冠絕所有朝代與國力日窘開拓無力的矛盾交織,

  都迫使這個王朝的編年史上充斥著變與不變,回到過去還是走向未來的思考和爭論,

  大宋究竟怎么了?

  大宋還有沒有未來?

  大宋出路到底在哪里?

  是這個時代的精英必然要思考得三個問題。

  這樣的大宋,

  既有讓女兒包小腳的趙佶,也有堅持立再嫁女為皇后的趙恒,

  既有卑辭厚幣,外忍內忌,百余年被異族壓著打的屈辱歷史,

  也能公開喊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口號。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變革的年代。

  懷中的晚娘已經睡著了,徐澤放低聲音。

  “這個主意很好,我同意了,回頭讓陳安成(陳集表字安成)和蔣肅之(蔣敬表字肅之)研究具體預算!”

  見趙竹嫻激動得臉都漲紅了,徐澤笑道:

  “在這之前,準備教材,聘請教習,摸底生源的事要先做完,你可忙得過來?”

  “保證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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