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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命中注定的大人物

  之罘灣開港,同舟社鼓勵工商的輻射效應,

  再加上近幾年共建會在農業基礎建設的持續投入,

  讓登州的人口總數、工商規模、耕地面積、平均畝產和上繳稅收等數據逐年增加。

  治下安寧,百姓豐足,商貿繁榮,

  有上考之喜,無刑訟之憂。

  在這種地方任職,

  是很多地方官員夢寐以求的“肥缺”和“美差”,

  但知登州事宗澤卻開心不起來。

  登州的確治理得很好,

  比他過去二十多年歷任的五縣治理得還要更好!

  可這份功績和他本人無關,

  甚至于治下的很多事,他都插不上手。

  他很清楚,在自己掌握的數據之外,

  還有一份更真實,更能反映登州這幾年建設與發展巨大成就的真實數據,

  只是,身為一州長官,他卻接觸不到。

  自從去年底,登州第二將兵圍蓬萊演習之后,

  徐澤除了那次登門“恭賀”自己升職外,再無動靜。

  但登州官場卻在迅速地“淪陷”,

  宗澤越來越感覺自己被所有人孤立起來了。

  各縣的縣令敷衍他,州衙的胥吏捧著他,就連治下的百姓也在防著他!

  這是宗澤任官以來,從沒有過的經歷,

  這種被所有人孤立的感覺,格外折磨他的內心。

  宗澤生于北宋嘉佑四年,

  據傳,其母劉氏在宗澤出生前曾夢見天空出現猛烈雷電,有光照耀其身。

  天生異象,必有貴人降臨——宗澤命中注定是個留名千古的大人物。

  宗家雖然貧苦,卻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

  宗澤幼年時,還要隨長兄宗沃下地勞作,

  農閑則在父、祖的教導下讀書識字。

  后來,為了躲避瘟疫,

  宗家遷居到交通比較便利,商貿、文化較為發達的廿三里鎮。

  在那里,宗澤的視野擴大了,

  耳聞目睹朝廷吏治腐敗,國家日亂,逐漸萌發了救國救民的抱負。

  不到二十歲的宗澤毅然辭家,外出游學,

  歷時十余年,就學之地多達數十處。

  他不僅悉心求學,刻苦研讀經、典,

  而且,學以致用,深入社會底層,了解民情,

  看清了整頓吏治是解決政治腐敗,挽救大宋國運的關鍵。

  元佑六年,宗澤接連通過發解試和省試后,

  在殿試時,不顧限制的規定,洋洋灑灑寫了萬余言,

  力陳時弊,還批評朝廷輕信吳處厚的誣陷而放逐蔡確,

  認為“朋黨之禍自此始”。

  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

  將宗澤置于“末科”,給以“賜同進士出身”,

  從此,開始了他坎坷不平的仕途。

  連續多任不得升遷,年齡比他仕齡還短的后輩都和其同列了,

  種種羞辱沒有擊敗宗澤,反而讓他愈挫愈勇,

  沒法進入廟堂,謀得高位,以整治吏治,還朗朗乾坤。

  那就退而求其次,扎根基層,守一縣就治一地,

  讓治下百姓在自己的治理下,看到大宋的希望。

  但轉任登州后,

  就連這個退而求其次的抱負,也逐漸難以實現了。

  這里的一切,都在不斷刷新宗澤的“三觀”。

  作為一個有抱負有良心的士人,

  其人不懼同僚排擠,不怕朝廷不識,

  哪怕連續二十多年升職無望,五十多歲了還在基層打轉,

  被人嘲笑為“四縣老令”,他都能忍受,

  唯獨不能忍受的,

  是這種被人架起來,只能做“官老爺”的感覺。

  更關鍵的是,

  就連他一直都很熟悉的百姓,也不買自己的賬,

  仿佛,

  沒有朝廷和官府的登州,會治理的更好?

  而他一直堅持整治吏治就可以挽救大宋國運的理念,

  在登州快速發展鐵的事實面前,就是個笑話!

  整個登州,包括他宗澤在內,

  沒有一個官員是稱職的!

  所有的官員都在瀆職!

  所有的官員都在通賊!

  所有的官員都不講實話!

  所有的官員都在背叛朝廷!

  可任內考績,卻偏偏能成為大宋所有軍州中的上上!

  對一個以“犟”聞名,過了知天命之年,仍初心不改的“老頑固”來說,

  沒有什么能比信念的崩塌,更打擊人。

  進入六月,

  各縣陸續上報夏稅繳納順利,并且再創歷史新高后,

  苦思良久的宗澤決定再一次行州,

  以巡察各地秋糧種植情況為由,做最后一次努力。

  只是,僅僅看了兩個村子后,

  宗知州就改變了預定的行州路線——徑直前往之罘灣。

  登州已經被徐澤經營的如同鐵通一般,

  宗澤的行蹤自然瞞不住其人,就連這個老官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

  在自己的官衙里,徐澤接見了前來“拜會”的知州相公,

  他沒有客套,開口就問:

  “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宗澤這半年老了不少,就連眼神也沒有以前那樣的堅定了。

  徐澤追問:“想明白了什么?”

  “我錯了,大宋的百姓越來越艱難!大宋的皇帝卻越來歡快!這天下是他趙家的天下,趙氏子孫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一群傻子‘外人’卻拼了命地補救,越補他們就越折騰!百姓卻在折騰和補救中,始終水生火熱,看不到任何希望!這破爛天下,沒人能救得了!!!”

  宗澤情緒失控,聲音越說越大,

  說完之后,已是老淚縱橫,掩面而泣。

  其人的崩潰,

  不僅是因為自己被所有人孤立,還與朝政的荒誕離奇有關。

  這段時間,朝廷下發的邸報,京中友人傳來的書信,

  講的大都是一類事——神道之事。

  自林靈素稱天子是上帝長子長生大帝君轉世下凡后,

  皇帝便以此自居,進行了一系列的造神運動。

  二月初八,昭告天下通真先生林靈素告示帝君降臨事。

  二月十三日,天子御筆:“天下天寧萬壽觀改作神霄玉清萬壽宮,如小州軍監無道觀,以僧寺充,即不得將天慶觀改。仍於殿上設長生大帝君、青華帝君圣像。”

  二月十七日,林靈素受命于上清寶箓宮宣講青華帝君夜降宣和殿事,與會道士多達二千余人。

  從這以后,每次設大齋,都要費錢數萬緡,稱為之千道會。

  皇帝還下令,舉辦“千道會”時,官員百姓要入大殿聽講,

  天子自己設幄坐在旁邊,靈素則高坐主位,使人于下再拜請問。

  但講的也沒有什么高明處,反倒是靠戲謔之言嘩眾取寵。

  皇帝還命工部建仁濟亭,以供林靈素施符水;

  又開神霄寶箓壇,令吏民受神霄秘箓。

  三月二十四,御制。

  四月初二,天子諷道錄院官員曰:“朕乃昊天上帝元子,為大霄帝君,睹中華被金狄之教,焚指煉臂,舍身以求正覺,朕甚閔焉。遂哀懇上帝,愿為人主…卿等可上表章,冊朕為教主道君皇帝。”

  四月初三,應林靈素的要求,下詔改溫州為應道軍。

  四月初八,下詔親祀明堂。

  五月初二,天子駕臨玉清和陽宮,敬獻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徽號寶冊。

  五月初四,命蔡攸提舉秘書省并左右街道錄院。

  五月十四,祭地于方澤,降德音于諸路。

  五月十六,改玉清和陽宮為玉清神霄宮。

  六月初一,因明堂修成,進封蔡京為陳、魯兩國公。

  兩個月前,大宋多路大旱,

  侍御史黃葆光上疏彈劾公相,言“蔡京強悍自專,侈大過制,無君臣之分。鄭居中、余深,依違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責,故致此災。”

  天子留中不發。

  其后,蔡京尋隙貶黃葆光知昭州立山縣。

  兩國公之封就是皇帝對公相這些年勤勉為國,卻被小人“誣陷”的補償。

  蔡京不敢受,天子官其親屬二人。

  六月二十五,詔禁巫覡。

  天子以釋教經六千卷內惡談毀詞,詆謗道、儒二教,

  命蔡攸等近臣於道箓院看詳取索,焚棄此等偽造經文。

  七月初一,天子御筆:“如有僧徒歸心道門,愿改作披戴為道士者,許赴輔正亭陳訴,立賜度牒、紫衣。”

  七月十四,詔“八寶內增定命寶,今后以九寶為首。”

  八月初八,詔明堂并祠五帝。

  八月十七,冀州再報三山段黃河清。

  九月初六,祀玉皇上帝于明堂,以神宗配享,赦天下。

  Ps:本卷第二十三章中,

  摘錄史書記載的政和五年趙佶自封“教主道君皇帝”一事,

  經反復核對,應是史書謬誤。

  因為這事很明顯是林靈素的風格。

  特此更正說明!

  讓大家多訂了兩百字,

  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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